这个“噩耗”就是:悠然恐怕要和人同住了。悠然睁大了眼睛, 一副不能置信的表情,和人同住, 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和人同住,是悠然最害怕的事情之一, 她略有洁癖,前世悠然工作之初待遇还不好,她也愿意拿出三千块来租一个开间,虽然卧室不大,厨房、卫生间、阳台更小,但是独立很重要,“人造住宅, 住宅造人”, 经济独立的人才能拥有独立的住宅,独立的住宅造就精神独立的人,□□房价之高有目共睹,除了各项政治因素经济因素, 国人对房产确有刚性需求也是原因之一。
孟s带着妻儿明日就到了, 老太太娘家侄子胡庆一家四口也已在路上,不日将到京城,还有三叔公的两个儿子儿媳,也要来喝喜酒,孟s一家四口,胡庆一家四口,三叔公一家四口, 一下子添了十二口人,再加随行的侍女、小厮,如何安置这些人,着实令人头疼。孟宅并不算大,极可能孟蔚然、胡晓礼会去和悠然、安然同住。“住客栈啊,要最豪华的!”悠然冲口而出,我出钱行不,给你家亲戚住五星酒店、总统套房!就别跟我挤了吧?孟赉瞪了她一眼,斥道:“胡说!哪有亲戚来了,不住家里住客栈的!”
悠然吐吐舌头,“爹你今日火气好大,莫非刚刚上任衙门不顺利?光禄寺不就是管做饭的地方吗,难道还……”做个饭而已,工作还不好开展?话音未落,已被差点儿气乐的孟赉伸手拎了过来, “光禄寺是掌管朝会、筵席、祭祀赞相礼仪的衙门,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管做饭的地方?”说完实在气不过,抓住悠然打了几下屁股。
悠然不满的护住自己的臀部,抗议道:“人家是女孩子好不好,很娇嫩的,怎么能被打屁屁呢?爹您别把我当儿子管呀。”儿子是可以打的,皮实呗,女孩这么娇气,谁家爹妈舍得打?
孟赉恨铁不成钢的看看一脸无辜神情的悠然,“爹要真把你当儿子管,方才就不是这种打法了,要管教儿子可要结结实实的打,哪像爹这样,用的力气刚刚够把灰拍掉。”悠然凑上去,一脸谄媚的笑,“我知道,爹方才是给我拍灰呢。就知道爹最疼我了。”孟赉警惕起来,小悠然只要一说“就知道爹最疼我了”,接下来定会有个出格的要求。
孟老爹果然英明正确,悠然接下来满怀憧憬的说道:“爹爹,家里人这么多,我去别院住一阵子好不好?”咱们买的别院就在隔壁街,离的又不远,我过去躲个清静?孟赉看着悠然,慢吞吞道:“不好。”
悠然犹豫了一下,“爹,要不咱们把别院交公吧,别瞒着家里了。”她从广州回来后把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了孟赉和钟氏,孟赉单单留下京中一所五进的院子没交给钟氏,院子里留了两个心腹家人看守,放了些古玩字画之类的贵重物件儿,“傻孩子,那是你劝爹在京中置的产业,只有咱爷儿俩知道,爹就这一点儿私房,怎么能在这时候露出来,爹留着还有用。”孟赉断然拒绝,“更何况这个时候你想躲清净,时机根本不对,最多爹答应你,盛夏时节许你出去避暑。”
悠然眼前仿佛出现了她的小院中拥挤了一堆女人的情形,太吓人了,没一点清净,没一点私人空间,她窝在孟赉怀里发了一会儿闷,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方法,抬头笑咪咪的对孟赉说,“爹,我要跟她住。我的院子,留给堂姐表姐住吧,全给她们,我跟她住去。”
孟赉沉吟片刻,“倒不是不行,只是跟着她,定是把你惯的没样子。”自己这个小女儿有洁癖,孟赉如何不知,要她和堂姐或表姐一起住,孟赉也知道是太难为悠然了,他也舍不得让女儿受罪。只是和黄馨一起住,悠然定会给惯的不像样,黄馨面对悠然是全无一点抵抗力,悠然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悠然这边说要上天摘星星,黄馨马上就会去搬梯子,住到黄馨那儿,悠然岂不更无法无天了?孩子已是一日日大了,却是不好一直娇惯,也该管管了。
悠然见孟赉的态度就知道有戏,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孟赉和黄馨一样,抵挡不住悠然撒娇,怜爱的道:“好好好,爹依你,只是悠儿,你渐渐的也大了,有些事你要学着自己去应对,爹也不能护你一辈子啊。”
没想让你护一辈子,你能多护几年就多护几年,我过几年再长大也不迟啊,悠然心中呼唤着,你再多护我几年吧,让我再做几年小孩,真不想长大呀。
做小孩多好,上上学就好了,其他的都不必管,吃喝拉撒睡自有人操心。
孟赉是个很体贴的父亲,刚说过不好的消息,又马上说了一个好消息,“悠儿,你马上会有两个武功高强的丫头了。”
悠然大喜,丫头不稀罕,武功高强的丫头,她还没见过呢!“真的吗?爹本事越来越大了,连武功高强的丫头也能找来呀。”
孟赉笑的十分愉悦,“爹前日恰好遇到一位旧日同窗,他学问是好的,眼界见识也不凡,只是为人有些狷介,仕途不顺,科举不顺,眼下想谋个馆,爹就想到振威将军张并,他上次见面还托我帮忙找师爷呢,爹就给推荐过去了,两人见面一谈甚是相得,张将军又送了重礼来谢,还送了两个武功高强的丫头过来,这两个丫头,就便宜你了。”孟家从来是太太平平的,唯一遇过险的,就是悠然,孟赉有了两个身怀功夫的丫头,自然要全给悠然。
悠然眉飞色舞,“爹你说这两个丫头会不会是隐娘红线一类的人物?”孟赉瞪了她一眼,“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太平盛世,哪里有什么红线隐娘?不过是个有功夫的丫头罢了,那些武将人家常有的。”
有一个大姐姐似周到体贴的莫连,一个陪着淘气胡闹的玩伴莫陶,一个会做美食的水杉,一个机灵有眼色的白果,再来两个武功高强的丫头,好了,队伍壮大了!
“对了,爹爹,大伯不是在做官吗,他怎么也能过来?”孟s是山县县令,山县又名兴县,地方狭小偏僻,人口不足三万户,赋粮不足三万石,依制为下县,县令为从七品,这样小县的县令,通常不是科班出身,或者只是举人身份,若是进士,哪怕是同进士,依本朝惯例,也不至于给到这样的缺,这样的县令,其实很难做,赋税不好收,民穷而好斗,事务繁杂,还极易生出民变,父母官,也有很不好做的,山县县令便是如此。
“你大伯三年任满,也是要进京述职考核。”孟赉淡淡的说道。说到孟s,做弟弟的孟赉很是犯愁。孟s为人忠厚老实,是个好人,但才具不足,山县在他治下越来越乱,越来越穷,这次考评上官给的评语并不好,下一任想升迁,怕是很难。
举人出身而能混出大局面的人很少,像海瑞那样的,也是举人出身,先做教谕,后做县令,他做淳安县令时,穿布袍、吃粗粮糙米,让老仆人种菜自给。海瑞母亲大寿那日,海瑞上街买了两斤肉,屠夫感慨,“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做上海大人的生意啊”。这样的县令哪里是好当的,天下能有几个海瑞?怪不的孙先生能做官也不做,这样的官有什么好做的。想做官,还是要进士出身才有前途,若是庶吉士,那更好了,将来入阁拜相都是有可能的。
“你大伯为人忠厚,宽哥儿也是一样,蔚姐儿必也是个好的,以后虽不用住在一处,姐妹间也要好好相处才是。”孟赉嘱咐道。悠然爽快的答应了,不用日日耳鬓斯磨,大可以客客气气的,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悠儿,你这个样子,长此以往可如何得了。”孟赉虽然愿意惯着自己闺女,心里究竟还是担心的,现在还好,有爹娘护着,娇气些也无妨,将来可怎么办?
“爹爹,我这样没什么不对,也没什么不好,圣人都说过呢。”悠然振振有辞。
孟赉无语了,这个小女儿,经常是歪理一套一套的,这不,又来了。
“爹爹,孔圣人不是说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广州天主教教堂的传教士也说过类似的话,西洋人把人和人之间比喻为寒冷的冬日一群豪猪挤在一起取暖,离的太近了,身上的刺会彼此刺到对方,离的太远了,又会冻着,所以要不远不近才好,这跟孔圣人的意思差不多的,都说人和人不要离的太远,也不要离的太近,我现在不想跟人离的太近,这可是圣人都说做的对呢。”悠然得意洋洋的说着自己的见解,人和人之间是要保持一个合理的距离才对,谁和谁也不能亲密无间,亲密无间迟早会产生问题的。距离产生美嘛。
孟赉被气乐了,“敢情孔圣人的话是让你这么用的?”这小丫头还真是敢想敢说。悠然满不在乎的说道:“这不是只有咱们爷儿俩吗?我跟您有什么不能说的?要是有外人在,我肯定是规规矩矩的一点儿不出错。”
孟赉板起脸道:“明后日亲戚们都来了,你可要规规矩矩的一点儿不出错才行。”悠然响亮的应道:“是!爹爹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不辱使命,该吃吃该喝喝,一句话不多说,一步路不多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孟赉亲自送悠然回去,看着她睡下才走出院子,在好园外站了许久,抬脚想往黄馨住的含芳轩去,思量再三却还是收回脚步,回正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