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 雨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忽大忽小,沙发旁地灯温暖的黄光打在他的身上, 她却觉得他脸上带着一丝不知名的苍白和脆弱。他只愣了半秒钟便开口说,“你怎么在这里?”声音低沉, 听不清情绪。
“你还想瞒着我多久?”她的声音异常地平静,却压抑不了一丝的颤抖。
“我没想过瞒你,这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他的声音冷淡得出乎人意,只是把手里抓着的车钥匙随意丢在前面的玻璃茶几上,清脆的响声。
“李汐,我们不要逃避好不好?永晴说手术不得不做,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也听得出她声音里的紧张和急迫。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去面对的, 为什么……”她不安而急促的话语在铃声中继续,却因为他自然接起电话说话的声音而中断了。
“绍雨?价格开得有点过头了,你知会他一声,marco也不是傻子, 怎么会为一个烂摊子接受这个价格……他对市场预期总是不可一世的乐观, 明天让他空出时间来碰个面吧……”他若无其事地说着些公事,仿佛应付公事比应付她更要轻松,忽如其来的“啪”一声,手机被撞开了摔在地上,在木地板上滑去了老远。
“你不喜欢,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紧紧搂着他的容意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他只能感觉到颈动脉处有微薄的凉意滑过, 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这样被她抱着。他能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微微颤抖,带着点惶恐和怯意。她那带着湿意的吻滑过他的喉结,舌尖感受着他下巴处新长出的须根刺猬般的摩擦,最后双唇轻轻覆盖在他的嘴上,努力地纠缠上他那带着苦涩的柔软,从微淡到狂热,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似是要把胸腔最后一丝空气也挤压出来。
良久,她才喘着气离开了他冰凉的双唇,他撑在沙发上的手紧了又松开,没有挣开她的怀抱,也没有回应,开口时却都是凉薄。“抱歉,我今天有点累了……”话里送客的意思明显,仿佛她和任何一个主动爬上他的床脱衣服的女人无异。
她微微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怔忡,连眼睫毛都似沾上了湿意,抽了抽嘴角,还是忍了下来,带着鼻音耍赖似的说,“我不走,反正我也无家可归,就是睡沙发我也不走……”
“随便你。”他拿过拐杖架在腋下,径自回主卧去了。她看着他笔挺的脊梁,眼睛里的水在里面晃荡了一圈,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嘀咕着,“小气鬼,就是睡沙发也给床被子啊……”她自认不是个脆弱的人,可总在这样的关头掉链子。折腾了大半天,被接受了一个又一个的秘密和惊吓,对他病情的担心,美国的工作还有学习因为推迟回去而耽搁该怎么解决……脑袋浑浑噩噩的,想得都快偏头痛发作了,最后手支在沙发扶手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烟雨朦胧了窗外陆家嘴高耸入云的楼宇,室内没有开灯就已经被外面的霓虹熏染出了轮廓,他看着手提电脑上的数据,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波峰波谷起伏不定的曲线图让他心烦意乱,思维一片混乱无法思考。他随手就把电脑合上,拿起桌子上的杯子送到嘴边时才发现是空的。
客厅也没有开灯,电视的光影动作一闪一烁地在眼前浮动,他拿着杯子看着蜷缩在沙发上成一团的容意。她连衣服都没有换,只是把外套脱掉,身上还穿着牛仔裤和薄薄的羊毛衫,电视荧屏的光打在她抵在抱枕略带浮肿的脸上,色彩斑斓却没有生气。他也只是略迟缓了一下动作,并没有停下来,移开了目光往厨房走。
他出来经过沙发时,本来蜷缩的身体因为一个翻身把盖在身上的薄毯给掀到地上了,还很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影子。其实客厅里一点都不冷,地暖上来的时候她就把外套都给脱掉了。不过女人嘛,没有寒冷的感觉不代表不需要男人的怀抱。一动不动眯着眼睛等待着某人的亲近,等了良久却发现完全没有动静,睁开一只眼睛,视野里没有人影,再睁开另一只,发现人已经走到主卧门口了,心里正欲大骂没良心的李某人时,却发现主卧的门没有全掩上,狭长的光影落在地上,嘴角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我要借浴室洗澡……”装可怜没用,难道咱就不能用迂回战术吗?她踮起脚尖往主卧深处的浴室移动,一边瞥着冷眼完全把她忽略的李汐。虽然冰山难融,她还是很想把热唇贴在他的冷屁股上的。微烫热水倾注而下淋在身上带来让人兴奋的灼热感,被房子里属于他的熟悉气息包围,想起刚才看见房间角落上的轮椅,心脏一下下疼的收紧,却只能装着没看见。
由于剧情需要,她肯定不能穿上睡衣之类严密的衣服,这个严重不利于计划的进行,浑身只用浴巾包裹着的容意在自己的无限yy中拉开浴室的玻璃门时表情却瞬间凝固了。
李汐坐在床上穿衣服,纤瘦白皙的手指扣着黑色大衣的扣子,脸上平静的表情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要出去吗?”
“嗯……”
“我只是进来洗澡,这就回客厅去,绝对不会打扰你的……”她的话说的有点急,带着卑微和恳求。
“没关系,你进来睡吧。”他拿过双拐正欲站起来,却被她上前一步的拥抱推回又坐到床上,“不要走……”她的声音轻柔中夹杂着许多不明的情绪,似是哽咽,未干的头上滴在他肩头,无影无踪。“对不起……”他无动于衷,依然只有这一句。
“我这辈子最讨厌听男人说对不起了……”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的亲身父母可能给她说过对不起,杨勉给她说对不起,阿爸对她说了对不起……所有说了对不起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只有她一个。她的手指想抚摸他修剪整齐的鬓角,却不敢动一分一毫,“而且,该说对不起不是你……”她细碎的吻落在他的下巴处,那里有淡淡的须后水味道,仿佛也是薄荷,凉凉的。“可是我不会和你说对不起的……”她欠他的,她爱他的,要用一辈子去完成。
他被她扑倒躺在床上,她滚烫的身体压在他身上,连双唇的温度也出奇的高。身体在极力抵抗着,心里的一个声音却是无法抗拒地迎合,身体也因为她贴身的摩擦而微微灼热,本是不以为然却渐渐握紧了拳头,哑声开口,“放手。”
“没有……我这人从来都贪得无厌,反复无常,可偏偏有人傻的要命……”她的双腿分开,压住他的腿,熟门熟路地把他的衣服一件件剥光,她熟悉他的敏感地带,舌尖没一次扫过都能感受他轻微的颤栗。仿佛是梦一样,过去一年里老是重复的梦境。
他仿佛是隐忍至极,在她的桎梏下吼了一句,“你闹够了没有?”却因为她俯身低头用温暖的口腔包含住某个地方而顿住了……他的脸僵硬着,甚至可以说全身都在僵硬着,隐忍着什么,抓住她肩胛骨的手慢慢收紧,似乎在测试着自己的某一个极限。突然侧身把她按倒在旁边,“你如果是想找个能陪你过夜的性伴侣,我可以满足你……”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游走在她身上,“但是,你明天必须离开。”他的话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像是对红灯区的妓女说的一样冷漠。
她想说“去你x的性伴侣”,可惜在他的舌头下撩动着浑身的火热,最后只剩下一声声的呢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有温存过了,虽然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甚至带着粗暴,她却没有觉得一丝的疼痛,像一条湿漉漉的鱼嵌入了她的身体,轻柔却有力地滑行翱翔……两个人的胸口紧紧贴着的时候,她甚至能听到他猛烈的心跳声,混着久违的薄荷味撩乱了所有的思绪,最后的记忆滞留在两个人满身的汗,是的,李汐流了很多汗,以至于她有点担心他是不是要虚脱了而问了句,“你是不是累……”她这时才醒觉,他是病人,这样欺负他好像不太人道。可是话还没说完,他的唇封住了她的口,身下的冲撞越发的猛烈,她的手指颤抖着抚过他的脊梁,脸上流淌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或者正是因为里面不知名的肿块,让他无法自如地面对她。后来的后来,已经没法再记清楚下面发生的事情了,只知道耳边的他不知在低语些什么。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没有她满心期待的场景。她本以为,早上起来时,他依然精疲力尽地倒在她怀里,两个人没有间隙地紧紧黏在一块,连体婴似的呼吸相连。可惜,一切就好像是春梦一场,除了凌乱的床褥,空荡荡的卧室没有半点缱绻过的样子,她甚至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昨晚说的“你明天必须离开”,是让她离开上海,离他远远的吗?
下飞机时何永晴愣了下,本以为上海是漫天乌云阴冷的天气,却不料竟然有阳光迎接了她,心里的沉重依然,却不由得缓缓舒了口气。好不容易才从医院脱身开来,还要避开李潮的耳目,不是不困难的。最近她几乎都快被逼得失眠了,一方面是李汐威逼利诱地求她替他瞒着家里,另一方面是李潮三天两头的密集式轰炸,再这么下去她非神经失常不可。
这次来上海,酒店是不敢住了,干脆寄居在朋友的家里。碰面的地点是小弄堂深处的小咖啡馆,大马路上灿烂的阳光显然照不进这进深的巷子,即使临街的位子依然还是摇熠着烛光。推门而进,店里的空气有淡淡的醇香和苦涩,容意手指拨弄着盛着蜡烛的瓷碗中的水,指尖冰凉,抬头看见来人,笑了笑。
“怎么这幅样子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不用担心成这个样子……”何永晴看着她挤出来的笑容,实在觉得不怎么自在,只是她也不是安慰人的高手,说来说去不过是那几句。
“如果我没有碰巧回来,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呢?”
“他的性格,你还没摸清楚么?”何永晴低声叹了句,蓝山入口,思量了一会儿才说,“其实肿瘤不大,在这个时候切除的确是最佳时机。只是最近李伯伯的身体不好,上面正是风云诡密的时候。而且mrg前阵子的一个项目给商务部捅了个篓子,李家因为李汐承受了不少的压力,他可能是不想再让家里头担心才会一瞒到底的……你在他房里看到的奥斯康定,就是一种癌症或者其他原因引起的中度到重度慢性疼痛缓解的重要药物。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肿瘤,但不代表是没有风险的。这次的位置很高,手术难度虽然不大,但如果出了问题,结果对于他而言是摧毁性的。正是因为他经历过,所以会害怕,会惶恐……”
“他不会听我劝的,他根本不愿意我知道这件事情……甚至拒绝和我一切的接触。”她想起在他床头的柜子里看到的药物,心里揪紧却找不到任何的宣泄口。
“汐子和他哥一样,都是很倔强的人,习惯性地把自己包裹起来,不愿意让最亲的人看见自己的伤痕……他们或许有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我们能做的,不过是试着去了解他们,用他们思维的方式去看事情……我相信,他会听你的。”
从咖啡厅出来,容意依然在嘀咕着“用他的思维方式去看事情……”手机的短讯声骤响,她掏出手机一看,眉头都揉在一块了。
城市的灯光璀璨耀目,车子一路驶来,他只是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家了。院子里一片寂静,他进门时却又愣住了,看着捧着红酒杯一副怡然自得地看电视的何永晴,脸色不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早上的事,下午和容妹妹喝了咖啡就回朋友家睡了个美容觉,傍晚才过来的。”她对答如流。
“噢。”他随口应了,一边往楼梯走一边把领带的结给解开,满不在意似的。
“不过容意可没那么闲,一个信息就给召去北京了……”她的话也很随意,他却顿下了脚步,脸色凝重地看着何永晴。惹得她连忙解释说,“别盯着我看,我可什么都没说……”嘴角忍不住勾起来,当初想破头了都没想到怎么让他回去,这回容意这东风可吹得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