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阳光洒进节奏明亮的卧室, 他把属于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里。其实他的衣服挺多的,条理清晰分门别类地占了半个柜子。他往后可能也用不着那么多了, 不用再混迹于各大名利场所,对于他而言, 或许是种解脱。
单晓婉推开门,看着他弯腰收拾,看着他的后脑勺,抿抿唇,终究是说了出口,“勉勉,机票已经订好了……这边的事我已经交代好了, 我陪你一起过去……”
“对不起, 晓婉……”他打断她的话,依旧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声音低沉。“这次我想自己一个人去。”
“其实这次风浪尖过去后,我们还有机会重新来过的……哥也说了, 你可以先回去美国, 毕竟那边你还是很熟悉的……你说过,一只飞得高的鸟,绝不会一口气冲上天空,他们需要滑翔一段距离,积蓄力量……”她有点语无伦次,涂绘精致的水晶甲深深插入掌心。
“我不会回美国了……晓婉,我常常会想, 如果当初我没有和你一起出国,那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也许我现在会和街上咬着馒头匆匆上班的蚂蚁族一样,想当主管,想买车买楼,炒股票,想打golf,想年薪五十万……一切念想过后,依旧回到蜗居里面过一成不变的生活。”他认真地把衬衫叠好,“晓婉,谢谢你,是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不计任何回报地帮助我。可是,我没办法爱上你,没办法放下以前的很多东西,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或许,我应该学着去放下,学着让大家好过一点。”他一直想去一个地方,没有噪音,没有满是尘埃的空气,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看不见阴霾,无忧无虑,与世无争。像是那时候拉着她的手跑遍大大小小的山头,追回那本属于他笑得灿烂的时光。
“公平?你如果要公平的话凭什么不对我好一点?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公平,我也不屑追求。杨勉,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公平不公平。”她低声呢喃着,睫毛湿润。
“对不起……”他拿起行李厢,走到门口时,把订婚戒指连同华丽的红丝绒盒子还给了她,她不愿意接过去,他只好把它搁在床上。“你值得更好的……”
属于他的声音已经消失在这座房子里了,她趴在床上,抚摸着那只丝绒盒子柔软的绒面,看着床头挂着的那副巨大的婚纱照,眼泪落在被面上迅速消失了踪影。
他们,明明笑的那么灿烂。
她忽而却是笑了,想起张爱玲在给胡兰成的照片上写的那句话。她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能从尘埃中开出花来。
可任她千里迢迢觅到温州去寻他,终究没能觅到他的心。尘埃中开出的花,是注定颓败的。
都说,失恋就像一场重感冒,再怎么辛苦,过不了一会儿便好了。她却没有呼天抢地,也没病没痛,第二天上班便继续马不停蹄地跟进项目,一整天忙下来,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呼吸都是压抑着的,生怕有一丝空闲的时间让自己胡思乱想。
下班以后要给调职的hr经理举办欢送会,地点自然而然选了霓虹闪烁,音乐劲爆,适合调动气氛的酒吧。舞池里的男女摩肩接踵,疯狂地扭动着腰肢,仿若群魔乱舞。室内暖气正盛,很多人都把外套脱去,只剩下个小小吊带裙子,jenny更是穿了透视装,誓要让全场男人的目光望她身上投。
她坐在吧台上,waiter问她要什么,她说水。年轻还带着稚气的脸孔有些愕然,她牵了牵嘴角,笑得很牵强。昨晚已经醉得够彻底了,头隐隐作痛了一整天,再也没有力气再拼一场了。
vincent在远处的舞池跳得正high,招手让她过来,她微笑地轻轻摇头。灯光越来越闪烁,音乐越来越震天,她的头有点疼,起身去洗手间却在过道上撞见了许俊恒。灯光忽明忽暗地闪耀着,看他的样子也是喝了不少,左右手各抱着穿着曝露的美眉,身后跟着一群人,一口一个许少。她只当没看见他,快步地在过道穿行,却没料到他先认出她来了。
“唉,容姑娘……我还以为李二那小子玩儿失踪是揣着你奔哪度假去了呢?怎么你自己一个人来玩儿啦?”许俊恒笑看着打趣她,看来是不知道她和李汐之间的事。
他身边的人听到李汐的名字都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或鄙视或妒忌,不过那又怎样呢?“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以后不要随便贴标签。”她的声音很低靡,这句话说得特别没底气。
听着她这话,许俊恒也正了脸色,“哟,小俩口怎么闹起来了?”给了个脸色旁边的人,那群人都散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不会是因为前几天那什么周刊的照片吧?”见她眼睛没看向他,他又径自说下去,“那天在香港一群人的确是喝高了,周公子硬是要玩儿,把药给投进李二的杯子里……名利场上逢场作戏那是难免的,那晚他真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还是我把他送回山顶的家的……”他胡言乱语地解释着,李汐待容意是什么样子,别的人可能不知道,他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那他吸毒是怎么回事?”她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凄迷的痛苦,有些不甘心,知道自己不该问,咬着牙却狠不下心。
许俊恒听到这个也是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舞池里闪烁的射灯扫过来,打在他的脸上,竟有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苍白。仿佛在思量着合适的措辞,低声呢喃着,“你知道那件事……”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回忆,“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也不太愿意提起,事实上,在李汐身边的人都有心无心地把这件事给遗忘掉了。
“算了……你们这些贵族骄奢淫逸的生活,我这种平凡人没有办法理解。”她突然觉得不能再听下去了,任何关于他的一切,她一旦开始,便无法自已地沉沦,与其到无法自拔时才后悔,不如及时抽身。侧身走过许俊恒的身边,仿若没遇见过他一样。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但我相信,他不和你说,不是刻意隐瞒着……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些伤痛,是不能轻言出口的。”他的声音湮没在越来越强大的音乐声中,她没停下脚步,反应却有些迟钝了,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人,交握的十指紧紧地拽在一起。
终究是没忍住,回到座位就点了杯长岛冰茶,灯光每闪烁一次,她的脑袋就像有两个屏幕,设置了自动翻页的程序一样,一个屏幕把那些不堪的照片一张张放映下去,另一个却是他和她的点点滴滴,嬉笑怒骂不断地回放……喝得有点狼狈,连嗓子里都泛起了腥甜,到最后一群人敬主人公时,她站起来都有点踉跄了,旁边的vincent一手扶着她,看进她的眼里,迷离中带着的涣散的疼痛,是他看不明白的忧伤与挣扎。
半夜是vincent把她送到楼下的,她笑着say goodbye,走进电梯时使劲地揉着自己发酸的脸颊,从来不觉得牵动肌肉是这么痛苦的。不宽的过道里,她动作缓慢地摸索着钥匙开门,斜对面的主人开门出来扔垃圾,他们家电视的声音很大,客厅又没有亮灯,晦暗的空间里电视屏幕发出或明或黯的光亮。
“昨夜在沪杭高速上演的“豪车争宠”闹得沸沸扬扬,警方封锁现场长达数小时,期间记者使尽浑身解数都没办法进入现场……今天记者已经得到可靠消息,两车主只是受了轻伤,事后已经私下协商好了……看来啊,好车除了能跑得快,安全也很重要啊,难怪咱们编辑大哥做梦都想着买阿斯顿马丁……”
她迷迷糊糊地正准备关门,在听到主持人口中那“阿斯顿马丁”时还是被吓到了,手脚麻利地关了门,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回房间打开了电脑,在搜索引擎中查找一点点蛛丝马迹,可是消息很少,都是不着边的一些文字阐述。
终于找到了图片,她握着鼠标的手开始有点发抖,还是刻意地压制着,一张张地翻页,每一张图都像是尖锐的箭,一次次地冲击着她的心脏……被大雨模糊画面,其实什么看不出来,只能看到微微变形车身的轮廓,而且图片的数量也不多……也许只是她神经过敏了,根本什么事都没有,这个世界上哪来的这么狗血的事情,她迅速地点了右上角的叉叉,深呼吸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静静地发了一阵子呆,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到他家,她不敢直接给他打,只好打到管家那里。最后听到管家说他的车昨晚凌晨就开回来了,心里头的大石顿时落下。知道他安然无恙,只和管家说了几句别和他说她打过电话过来便挂了。
她的脑袋疼的厉害,怕是昨晚淋了雨要感冒,吃了颗感冒药,草草洗了个澡就爬上床睡觉去了。
半夜雷声大作,她迷迷糊糊地往被窝里面缩,觉得有点冷,可明明是开着暖气的。座机的电话在响,她懒得理,干脆把头埋进被子里面。最后还是敌不过缠人的电话铃声,不情不愿地拿起话筒,却在听到那边说的话后浑然清醒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去的医院,也没有谁带着她去找病房,穿着拖鞋,一步一步地走,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地找……没有尽头的黑暗,像是有只来自深渊的手将她往下扯。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昏暗壁灯,她盯着他白得如死灰般的脸色,目光往下移动触及被子下右腿处的深陷……手颤抖着,难以置信地捂着微微张开的嘴巴,心口里仿佛被戳了一个洞,越扩越大,疼得她没办法呼吸,阵阵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