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茶楼, 艳阳透过院子的玻璃屋顶打落在半开的荷花上,水波粼粼闪熠, 可惜毕竟是人工的温室伺候着,艳丽得失了本色, 越发得让人觉得虚幻得不真实。
“嫂嫂今天怎么有空约我喝茶来了?”风尘仆仆进来的单晓婉把外套递给一旁的服务员,一脸笑容地看着面前的嫂嫂,花茶的幽香缓缓飘荡于温暖密闭的空间,只觉得心旷神怡。
刚才从s&d的谈判桌上下来,那边的负责人仗着僧多粥少,一再把条件加码,看着合同上的数字, 她已经暗觉不妥了, 而杨勉却是一脸无恙,没有表情。出来时她忍不住问他,s&d再这么有恃无恐下去,这个项目对单宁而言就似是鸡肋了。却没想到他笑着吻了吻她的脸颊说, 他们不会再加码了, 这个项目除了单宁,没有其他人能做。脸上的把握十足也让她信心百倍,她就知道他不会让她失望的,和他一起回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会成为这个领域的王者。
“小泽的小姨下个月结婚,我过来帮忙准备婚礼的事情。”彭静雅端庄典雅,从头发至妆容衣着都讲究得一丝不苟, 毕竟是世家小姐,连端起骨瓷茶杯的姿势都优雅至极。“最近,你和杨勉怎么样了?”出口似是无心,却带着几分关心之意。晓婉这孩子打小就好强,家里二老就怕她的倔性子逼着她不惜一切地玩火,最后烧了手落得一身伤。
“就和往前一样呗,还能咋了?”晓婉有点好笑地拿起茶杯,温度刚好,不烫手,只是舒服。他们往前就很好,往后也会一直好下去的,她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最近在公司里日夜并肩作战,她总觉得又找回了大学时的感觉,她和他依偎着在图书馆,一坐就是天亮。偏偏两个都是要强的人,怎么都不让自己打瞌睡,死啃着砖头厚的书。她永远也忘不了他专注的眼神,他和她是一类人,追逐着非要不可的东西,永不放弃。
“听你哥说最近杨勉追s&d那项目追得很紧,既然能交给你们,他总是相信你们的,也不愿意管着你们,只是有些事,该知道权衡一下。”她语重心长地旁推测敲,单家和李家向来世代交好,虽然这几年几派人斗得厉害,但李家树大根深,老爷子也是尽量回避着惹到那边的人,李家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不会撕破脸皮。两家一直以来井水不犯河水所以才相安无事,无波无澜。
晓婉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随后又放松了下来,“嫂嫂可以让哥哥放心,我们会有分寸的。”她不敢轻敌,却也相信自己的他有这个能力夺得一切他们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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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前天生出来的时候一秤,吓了一跳,四千克啊,足足八斤多,我当时一愣,还以是巨婴来着……今天早上又称了一下,抱着觉得轻了不少,吓了一大跳,以为小孩也太小气了,后来医生过来说这是正常的生理性体重下降才放下心来……” xx医院妇产科的普通病房里,小小的婴儿在妈妈怀抱中,皱着五官睡大觉,懒得理一大堆大人的品头论足。
“哎呀,这大头小子,怎么越看越像他老子。”古悦接过抱在手里,忍不住亲了一口又一口,这个年纪的确是母爱泛滥的顶点了,看的她也在幻想着未来自己孩子的模样。
旁边的容意打趣道,“你要是喜欢孩子,和陈伟努力努力,赶紧生一个不就得了!”床上刚刚生完孩子的黎丽是容意旧东家的同事,今天和古悦约好了过来一起看她的,床上的人这第一胎倒像是经验十足似的,生产过程异常顺利,脸色红润。
“你以为怀胎十月之苦,一朝分娩之痛这么容易啊?再说了,现在才刚刚开始供房子,结个婚已经是大出血了,哪还来闲钱生孩子啊?” 古悦抱着孩子叹口气,现在要孩子哪能说要就要啊?还是丁点大时要奶粉,尿不湿,保姆,大了点后要上学,哪一点不用钱。
容意小心地接过被柔软的衣服包裹着,只露个小脸的bb,笑的嘴也合不起来了。身体柔嫩的小东西带着淡淡的奶香,脸上的皮肤还有点皱皱的,五官都很小,她只觉得很可爱舍不得放下来,一直抱着摇啊摇。小孩子不闹不哭的时候是最可爱的,他们对这个世界还没有认识,一切都纯净透明,只管吃只管睡。小时候她就爱蹲在别人坐月子的大嫂家门前,看着别人的母亲逗着小小的孩子,宝贝一般抱在怀里,呢喃着不知名的歌儿。她常常想,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的母亲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抱过她,珍宝一样抱着舍不得撒手。
“你要喜欢,也赶紧找个人生一个得了呗!”古悦挤眉弄眼地暗示容意说,意有所指。
容意瞥着她给了一个白眼,低头看着婴儿时又一脸母性光辉的样子,让床上的黎丽也忍俊不禁。
其实也凑巧,黎丽生孩子的医院刚好是李汐那里,她趁着古悦和黎丽继续在聊育儿经的空档上了15楼一趟,却不料护士说他睡着了。他在医院憋了这十几天,又不可以乱动,来陪他的时候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也觉得难受。可这几天却又不像前一阵子一天到晚喊着出院了,倒是安安静静的,用他自己的话是“偷得浮生半月闲”,他的脑子总是装着些别人看不懂的事情,她干脆也懒得理他。
她今天穿得很随意,长款针织外套,一双毛绒绒的白色平底中靴,戴着毛线帽子围着围巾,只露出精致的小脸,线条清晰,更觉得像个学生似的。其实鞋踩在地上也听不出声音,她还是踮起了脚尖。床头的laptop闪到了省电模式,她走上前去把它给关掉。
这头的李汐无意识地动了动身子,把手伸到被面上了。这人连睡觉也不安生,她拎起他的手腕放进被窝里却不料被他反手握住,趁着她愣神把她的头压下去,越发凌乱的气息一路进犯。待她回过神来,他已经在解开她的围巾了,微凉的唇印在她的喉咙薄薄的肌肤处,空气太暖和,口干舌燥让她不自觉地吞了一口水。
“护士进来要看见了……”还是有幸存的理智的,推开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的领口。
他还是巴上去黏着她,只是嗅了嗅皱着眉头问,“什么味道?”怪怪的味道,有点像羊奶。
她本想笑他的狗鼻子,转头一想开口却是说,“一个男的味道。”看他一脸不在乎地拿过旁边的杯子喝水又问,“你不问那是谁?”
他缓缓地喝了一口,捧着杯子,眼睛上下扫视她一番才慢斯条理说,“我还是对你很放心的。”瞥到他戏谑的扬起嘴角,操起一个枕头就拍到他头上,他边举起手投降边说,“是婴儿的奶香味儿……”
“你怎么知道?”他这人还知道什么叫奶香味儿?估计连抱都没抱过吧。
“瑞凯的小儿子,只抱了几秒……”那小子可一点也不给他面子,抱着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就撒了一泡尿在他身上,深色衬衫胸膛湿了一大片,偏偏他却呆呆地看着小子脸上纯净得不可言语的笑容,一时迷住了。他历来有洁癖是谁都知道的,那会儿满室的人都面面相觑地看着他隐忍着不笑出来,他却是尴尬得不知道继续抱着还是放下。“其实小孩不哭不闹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他笑了出来,依稀记得抱着小小一团东西在手里,不知道应该如何用力的感觉,第一次感受生命的娇嫩。
“要不,咱生一个吧!”她笑得不可自已,无心地脱口而出这样的一句话,李汐正举起杯子要喝水,却是未碰到唇边便顿住了动作,杯子微微倾斜,他却愣愣地看着她,没反应过来嘴还半张着,真正的呆若木鸡。
她也是一僵,脸上的表情变化微妙,似是努力抽动着嘴角,说话都带着些结巴了,“开玩笑啦,我的意思是……既然孩子这么可爱,以后有空就生一个呗。”说完她又后悔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说的什么话?还有邀请人家生孩子的事?“不是,其实我的意思就是……反正就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越来越词不达意的容某人彻底的当机掉。
“你觉得我会有什么意思?”李汐笑了笑,似是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表情淡淡。结婚生子这些事情,的确不在他的计划内,即使年岁渐长,家里逼得紧了总还有大哥在上面顶着,他乐得游戏人生,倒真的没有想过。
她脸色一凝,红晕已然褪去,站起来默默整理好自己的衣领,看了下手机清了清嗓子说,“我是时候下去了,下午公司还有事,拆石膏我就不来了,明天我过来接你出院。”说完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匆匆出去了。他只是看着她今天的些微失常,若有所思。
在等着她的古悦早已不耐烦了,在妇产科里打电话过来说,“你倒是去哪上洗手间啊?不是说让我陪你回家收拾东西吗?下午还要上班呢。”
“我已经下来了,就在一楼大堂等吧。”她简单地回了两句,电梯已经到达一楼了。在大堂里等着古悦,百无聊赖一眼看出医院的花园里,零零星星下着小雨,一辆黑色的奥迪驶入雨廊进入她的视野。车倒不见得是多豪华,普普通通的a6,规规矩矩的号码,只是一群西装革履貌似领导的人物都在雨廊前等着,她认得其中一个副院长,李汐刚进来那会儿一天一回的嘘寒问暖,比人家主治医生还要着紧。
她正看着远处的司机下来给后座开门,正走近的古悦也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小雨说,“这大冷天就够折腾人了,再加上阴天下雨还让不让人活啊?”容意转过身来笑着问,“当初谁号称自己是屹立不倒的“北国之花”来着?”
“唉,年纪大了,受不了哇。”古悦打着冷战,赶紧上来挽着她的手,不停地磨蹭着取暖。两人走向大门时那一群人正走向电梯,古悦嘀咕着说,“刚才在电梯就听见些小护士抱怨说,不知道是不是上面有人下来突击检查,医院的领导大清早就回来开了个紧急会议……”
“是吗?”容意低声应了句,与那群人擦身而过时抬头看了看刚才从车后座下来的男人,的确长得挺好看的,眉目分明,眼睛深邃而明亮。她总觉得和谁的轮廓有点像,但是这男的脸部线条更为硬朗,正想的出神时竟对上了他的目光。她颤了一下,只觉得周围气温又凛然低了好几度,他冷峻的目光似是带着些探讨的意味,深邃得看不进风暴的尽头,两目相视让她有点紧张,不自觉地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离开他的高压视线,她松了一口气,自己明明没有做亏心事,但在那样的目光之下依然觉得强压在身无所适从。一出门便招招手,计程车才驶近就立刻钻进去了。
“哥,你怎么来了?”李汐抬头看见开门进来的人,不由得吃了个大惊,要不是还打着石膏恐怕就跳下床了。看着李潮的脸色,像是被吓得不轻,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
李潮本来是刚从墨尔本飞回来的,一路疲劳再加上担心他,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看到他躺在床上,腿还打着石膏,一副可怜兮兮等着挨骂的样子,就算有气,也还是强压下去了,叹口气只是问了句,“腿还疼吗?”脸色已经恢复平静而从容。
李汐摇头,勉强挤出个笑容应付着,“下午拆了石膏,明天就出院了。”
“还嬉皮笑脸?这样的事可以开玩笑吗?瞒着家里不说,连我也给瞒了?”他这大半个月一直在澳洲,要不是忙昏了头忘了留意他的事情,也不会这时才知道。现在想想才知道有多凶险,连外国的媒体都煞有其事地报道了那场雪灾,那么多人被困他竟然还瞒着所有人进大山去。这幅为人兄长的样子多多少少对李汐有点震慑力,见他敛了笑容,李潮接着教训他说,“直接绕过人家市里头擅自让军区那边临时调动了人马往那赶,又给不出理由,下面的人自然是人心惶惶。两边的头儿都差点闹翻了,这么大动静你是要闹给谁看?”军区里的人岂是傻子,什么人让他们干了些什么事,点点滴滴记录在案。地方有地方的规矩,虽然不敢说些什么,但被有心人一闹起来传回北京也是不好听的。
李汐听着他的话,沉默了会儿才问,“爸也知道了?”
“他要知道了,你还能在这逍遥快活?”他的口气缓了下来,不复刚才的激动。其实也是担心他,汐子的性子他们知道,一家人就怕他哪天出了什么事儿也不肯往家里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良久才说了句,“爸这几年身体不好,别老惹他发火。都这么大的人,总该清楚有些事,玩儿过后就算了,别像个孩子似的。”很早之前他就看过她的照片,刚才在医院大堂里遇到她时也就看了一眼,不见得有多漂亮,看调查回来的资料背景,和单家的女婿有过瓜葛又纠缠不清。这种女人他看过一眼就算了,也知道汐子玩性一来也难免会做些荒唐事。
却不想到李汐脸色一沉,“谁跟个小孩似的?是你们老要把我当小孩看着管着,你都说我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肯定有自己的分寸。反正这事儿不是玩……”他是有些恼了,连声音都提高了点。
他是知道这弟弟性格的,也不在这话头上多说些什么,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什么的,转头又赶着上飞机了。出去时看到他laptop屏幕上,各大媒体猜测s&d和单宁合作闹的沸沸扬扬的新闻,只是语气深长地说了一句,“戒急用忍。”
四个字里头隐含了上头多少的风波,牵扯到后面就不仅仅是一个单宁或者mrg,而李汐只是笑了笑,狭长的眼角飞扬,“独孤求败”这种事,不久为之还是有些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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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容意,你这房子还真不错的啊。”古悦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向外望,视野还算开阔,在这座城市里,这样的阳台已经是多少家庭梦寐以求多久了的。
容意扯了扯嘴角,弯腰收拾好桌子上的杂物,嘀咕着,“当然不错,这可是我薪水的二分之一了。”即使是说说,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地疼,白花花的银子啊。古悦觉得不可思议,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盯着她问,“不是李汐付钱的啊?”
容意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反问了一句,“我的家,凭什么他付钱啊?”古悦还想说什么,门铃却响了,她懒得理她,自顾自地去开门。原来是早前买的空气净化器送货上门,她签单,拆封检查货物有没有缺损。古悦却拿起说明书一个劲地看,嘴里叨念着,“四层过滤系统……有限过滤空气中的悬浮颗粒,甲醇,苯以及病菌,霉菌和病毒……任何直径超过20纳米的物质都休想逃过滤网……”到最后看看价格,狠狠地吸了口冷气,三千三百多。待那送货员走了她才扬起手中的单据问,“容意啊,你……这……”她简直都说不出话来了,要是以前的容意,估计就算送她这玩意儿她还嫌浪费电,二话不说就给扔了。
“室内空气污染已经被列入人类健康十大威胁的黑名单之一了。”她边解释边把这家伙移到角落,样子倒认真得很。
“又是因为李汐?”古悦拉她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他不能爬楼梯,所以要搬这家;要迁就他,于是浴室里面弄一大堆你自己不需要的扶手,哪怕那房东一再加价……还有,还有这个。”她指着那空气过滤器,“一个连有二十年历史的空调也舍不得更新换代,哪怕夏天热得睡不着不得不爬起来洗澡也让它苟延残喘的女人,花钱去买曾经嗤之以鼻说是最没有用的东西?”简直让她难以置信。
“两个人在一起肯定就要互相迁就的,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容意避开古悦逼人的眼光,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子上。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他又能给你什么关系?我不是说谁不能迁就谁,你们同居去谁的家睡也没有问题,只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将来?”李汐今天高兴到她这来睡,明天开心到别家睡,他可以无所谓,但容意却不行。她只怕哪一天李汐可以走的潇洒,容意还是六年前那不顾一切追着杨勉哭那傻样。
“我想好好地要一段属于自己的感情,好不容易找回那种感觉,我只是想再尝尝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是,他有钱,我也从不是倔强自以为是从不肯花男人钱的女权主义者,可是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很好了,你们能不能别老用你们想要的强加在我身上,好不好?”她的眼睛隐隐带着湿意,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才缓缓转过身去抱着古悦,“外面的风言风语我可以不在意,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总希望你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支持我的决定和选择。”她的身体疲软地靠着古悦,也似乎在找着一个依靠。
古悦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容意的下巴搁在她肩膀良久,她才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