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三三】
几日方过, 一场大雨将n市的气温骤然降低, “哗——”得一下像是看电影时被谁不小心碰到遥控器按成十倍加速进那样清凉起来,暑夏放佛即刻跃进了秋高气爽。下楼推开门,迎面的冷空气扑面袭来, 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余光处瞥见园圃里面合欢树的花朵被打湿了一地。
暑假不忙, 上班日也很清闲,本来并没有多大的压力, 但是闲人顾大姐到底是很蛋疼, 办了个会计从业资格证证暑假补习班,懒得去各处高校找老师,直接把我这个半吊子拖过去了, 软磨硬泡, 千方百计,最后用一张xx美容院的白金vip卡将我收买了。
隔日我将这事禀报给顾行止, 他从财经报纸里仰起脸:“你有教师证?”
“没有。”
“有过教书经历?”
我跟他隔着一方茶几坐下:“没有。我也觉得很坑爹, 但是顾雪琪发的宣传单上信誓旦旦保证一次包过,不过的话,下期补习班不收钱。”
“一期多少钱?”他问。
“四百……”
顾行止抬着下巴揶揄我一眼:“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只赚五百块,一直教到老,学生也不带换的?”
“你别对我的学生们那么没信心好吧。”
“我是对你没信心。”他不是男朋友, 他是男喷友。
“那顾大师你去教好啦~百发百中~”
“没那个闲工夫。”
托着腮帮子想了会,我说:“要是下半年资格证考试我手底下的学生通过率百分之百……”
我放慢语速:“你就娶我吧?”
“你这算求婚?”
“嗯。”
顾行止搁下报纸,没说话, 纸给我一个幅度微弱却意义明晰的笑。
“咦,你这算是默认?”我像是得到某种认可,脊背直起来:“你这是同意了?真的?”
他又看了我一眼,叫我名字:“薛瑾,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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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第一天教书,我负责的课程是基础会计,翻了翻蓝白相间纸页浅薄的教材,内容都很浅显,基本没什么压力,稍微做了几页的备课笔记,霏霏小雨里,我打伞赶去了上课的补习班所在地。
还没进门,就能听到教室里一阵嘈杂,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白炽灯下面一张张年轻且鲜活的面孔,大多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我抱着教材故作端庄地走进班,班里瞬间安静了。途经第一排,突然听到身侧一个低呼:孙经理——
我循着声音瞟过去一眼,瞬间狗眼瞎了。
——是上次那个……拦着我要求包养的男孩子……他支着脑袋,头发较上次长了不少,像一丛不安分的青草,小鹿一般温润漆黑的眼眸盯过来。
果断无视之,我踏上讲台,进行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就是kd(顾雪琪说是肯定的缩写,只有我觉得是坑爹的意思么……)假期补习班的会计基础这门课程的老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薛,大家以后可以称呼我薛老师。”
“你不是姓孙吗?”那个男孩子在讲台正下方嘀咕,声音很小,不过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垂眼看向他:“你姓什么?”
“我姓章。”
我压低嗓音,接口道:“你不是姓求吗?”
“诶?”
“名包养。”我说完话,不再看他还维持在面部的错愕神情,回头在黑板上写下第一节的标题,会计总述。
初来乍到,学生们大多是挺乖的,偶尔有几个趴下来瞌睡的,我也没舍得叫醒,第一节课总算是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课间我倚着讲台喝茶润喉,边翻看了一下学生的名单册子,班里只有一个姓章的,章毓,应该就是包养君的名字。接到了顾行止的电话,他问我什么时候下课,好顺便带我回去,我看了看表,时间也恰好能跟他下班时间凑上。挂了电话,那个求包养君正翘着腿坐在座位上瞪我,我也悠悠然瞪了回去。
这时正好上课铃响,我重回讲台清嗓装逼,继续为人师表,回忆着书本的内容,第二节课也轻快的度过。
快下课的时候,班上的学生都频频往窗外眺望,我觉得莫名,也斜睨过去,意外看到顾行止就站在外面走廊。
因为落雨,他身后的天地都是灰蒙蒙的,像笼了一层灰。而他站在此间,却透着明丽而温和的意向。
我和他打了个手势,还有一小会就好。
他点点头,等你。
不想让顾行止等太久,我象征性地问了句:“——上节课的内容,有同学不明白的吗?可以问我。”按照现在中国孩子的传统作风,肯定是不会有人想问问题的啦,因为大家都想早点死回家。
不过我这一快速结课的愿望显然是没有实现,依然有热爱学习的孩纸,正是那位姓章的男孩子,他属于少年特有的干净嗓音插|进台下哄闹的收拾书本的杂声里:
“薛老师,我有问题。”
我挤出笑:“嗯,请讲。”
就被他一打岔,我想再对窗口的顾行止打个手势说明什么的时候,他一整个人已经从窗口消失了,像画幕被不小心涂白了一块,原先上头的主人公完全寻之无影。
“薛老师,你有男朋友没?我可以追你不?”他又问了我这么两个震撼世俗的问题,直白程度不改当年啊,而且显然比求包养的战斗指数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全班因为这个问题一搅,下课前的热火凝结到冰山一般沉默。
我放下已经抱在怀里的教材,冷静回答他:“ 孩子你才高三毕业吧,我已经三十岁了哦~你是不是过于紧张导致语言组织错误了?你确定不是想问‘薛老师你有儿子了没我可以追他不’这样的问题?”
班里哄笑成一片,章毓脸黑成一片。与此同时,我也收到顾行止的短信,他说:公司临时有急事,先走了,抱歉。我回了四个字:木有关系。
下课,章毓一直呆在教室门外,我走出去询问:“怎么还不走?”
“你管我。”他手肘抵在阳台栏杆,我转头就走,又被他急促叫住,“薛老师。”
“嗯,什么事?”
他憋了半晌只为了一小句自我介绍,“我叫章毓。”
“哦~章鱼啊?”我从刚才就想调侃他名字的念音。
“你就这么叫吧,我很随意的哦~”他丝毫不在意,一下子又恢复平常那种骚包自若的态度,大摇大摆越过我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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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跟章毓同学下课前闹得那个小笑话倒是很神奇的让我跟同学们亲近了不少。
之后课间休息的时候,经常有前排的女生主动跟我聊一些题外话,明星穿衣美甲什么的。
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不会尴尬,有个女孩子甚至还惊讶说,老师你真的三十岁了?
当然,也有问顾行止那厮是不是我男朋友的,我说是之后,她们大多语气里表达着羡慕,眼睛里点满失落的意味,“像小言男主角一样的男人呐”——是啊,哪个姑娘不想遇上这样的男人呢。
我抱臂倚在窗口,漫不经心对面前三个年轻的女孩子道:“大家都一样,我也是外貌协会的严重患者。我们这样觉得,对优秀男人的定义都是讨喜的小言男主,猥琐丑男都该被拖出去枪毙。”
她们乐呵呵笑了。
“所以我被一直剩到三十岁了,”我波澜不惊地带动一个转折:“你们千万别这样。”
“老师说笑呢,都有那么完美的男人了。”
我把原先搁在她们面前桌上的茶杯端起来,但笑不语。
其实吧,总有那么一天,等到那个人出现之后,相信曾经年少的姑娘才会明白,只要是自己喜欢的,爱慕的那个男孩子。哪怕不是那么优秀,不是那么英俊,甚至不满足起码的基本条件,他依然是自己心里的小言男主。
他一直是,永远是。
就算年华会让他发福出啤酒肚,磨灭他头发原先乌黑的光泽,他脸上的线条不再硬朗龟裂出干枯的皱纹,他眼睛原先清澈的光亮逐渐浑浊,他指节颤抖都无法握紧你的手腕,他叫你名字的嗓音已然沙哑如砾。
——长相,财富,身姿都一无所存。而你却依然可以用自己同样并不动听的声音,叫他一句“老头子”,陪他在公园的小道散步,心头依然饱含少女一般黏稠的浓情蜜意。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唯独我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这才是真正该憧憬的爱情,而非现今这个时刻挂在嘴边念念不忘的“白高瘦钱”。
外头阳光正好,树下的草丛被落满明晰的光点,我站在窗口发了一阵呆等上课,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转头看到章毓站在我身后,说:“老师,外头有人找。”
我回过身,见到一个女孩子站在外面,《mina》这类的日韩杂志的穿衣风格,扎着大光明马尾,露出一整张小脸,清爽舒适且养眼的少女模样。
我走向她,问:“有什么事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竖起挂在胸前的白色牌子,上面墨印着不大不小的端庄黑体字:
《东方日报》记者:云蔚
“嗯……?”我不明白她的来意,这个报刊做的很大,东方的记者,也绝非等闲之辈。
她露出笑:“我最近要做一个关于学生假期补习班的新闻专题,但是每回来到这里就想做个小采访,总用一些老师不是很理解,尤其是初高中的。以为我是什么私访揭短的偏激记者。来了好几次了,总是不顺利呀,我还在试用期,不做出点东西来,估计没办法转正的吧,”她自怨自艾了一番,专注地看向我:“您能帮帮忙吗?”
“好啊。”我想也没想答应了,上报纸的事情嘛,何乐而不为呢。
她放佛松了一口气,笑容比刚才自然得多,差点就要抱住我:“太好了!我先回去整理一下,明天下午就来给您做采访!”
然后就风风火火地挎着包小跑下楼了。
我站在原地,看了她背影许久直到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界。
——总觉得这女孩子有些面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