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浩瀚而且多变, 晴朗天气瞬间被风沙掩盖,沙尘暴来得突然, 铺天盖地。
二世一行人被突然来袭的风沙弄得措手不及,这种情况下原应安静地留在原地等待一切过去, 然而他们的坐骑并不合作,骆驼暴躁地嘶吼着,迈动长腿胡乱奔走,眼看队伍乱了,他们却无可奈何。
鬼哭神号般的风声带着沙尘吹袭,几乎让人窒息,混乱中目不能视、耳不能听, 只有彷徨地等待, 听天由命。许久以后,风声终于平息下来,然而原本队伍上百人,却只剩下二十来人, 包括了奈菲尔塔利, 墨特和二世。
“这是搞什么?”二世烦躁地瞪着这片金色大地,风沙来去那么的迅捷,现在沙海又是一片宁静景象,甚是讽刺。无奈失散的人已经无影无踪,更糟糕的是这一下子风沙,使得他们迷路了。
奈菲尔塔利突然发出轻呼:“你们看。”
大伙遁她的指示看去,只见黄沙丘上, 一行绿的边,浅浅的,淡淡的。
绿洲?海市蜃楼?
一扫烦闷,众人揣着满怀希望,迅速赶往那片异色。
神庙的广场上,晨练过后的三个男人干脆就地用餐,在墙脚阴影下边吃食边商量。
“我们在红海岸有船队,已经捎了信过去,应该没有问题。如果真有必要,大家就可以乘船穿越红海,离开埃及。”诺布嚼着麦皮面包,嘴巴抽扭抽扭地咂巴着,他蹙起眉头,不喜欢这种干巴巴的食物,却不得不吃。
长琴听了,稍微安心,又想到更实际的问题:“钱财方面足够吗?”
赛里斯立即插话:“我已经合计过,钱财方面没有问题,以前屯积的资金足够我们继续计划未来。”
确认过后,长琴心里也踏实了一点,稍微松了口气。自从长琴遇见赛特以后,也只过了一周左右,这事长琴跟赛里斯说过后,第二天也找了诺布商量。即使这次遭遇再离奇也好,他们都已经经历过太多,宁可信其有,所以立即准备应变措施。
诺布欲言又止,犹豫片刻,还是下定决心:“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底比斯正在动乱,赛提法老的地位岌岌可危。”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长琴和赛里斯都被吓了一跳,来到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绿洲以后,他们根本不知道外头正在翻天覆地。
赛里斯轻喃:“怪不得最近的账目变得奇怪,收入剧降,原来……是因为时局不稳吗?”
“原来你注意到了吗?我还想着你们什么时候才发现呢。”诺布故意调皮地开玩笑。
长琴原本想责备诺布隐而不报,但他也知道诺布只是出于善意,故意避开与王室有关的话题,也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吞回去。总不能践踏好友的关心。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应该没有做得太过分。”他们只想逃跑,根本没有必要弄得埃及大乱。
“我们并不是主要原因,似乎是我们的计划恰巧撞上谋划已久的政变,所以,事态一下子变得十分严重,现在底比斯和孟斐斯已经乱成一团,就连埃及军队都镇压不住。”
“是谁造反?”
听了这个问题,诺布从鼻子里哼了一道气,表现十分痛快,因为有人罪有应得。
“巴顿,那个老混蛋原来早就有心篡位 ,估计即使没有我们的离开,也会出事。”
听罢,长琴无言以对,这一切就仿似一场噩梦,开始就注定没有好结果。他真不明白埃及是怎么了,记忆中,教科书和历史资料上并没有记载这样一场政变,这可是大事件,正常情况下不应该遗漏。
突然间,他想起赛特的说话——历史不会骗人,骗人的是人。
若真如赛特所说,那么这场政变是被人从历史中抹杀掉的。
“不管如何,那狼子野心的混蛋肯定是走投无路,才会来找你的,你真要救他?”诺布恨声问道。
知道诺布是指那药,长琴勾唇冷笑:“我?我不得不救他。”背后有神明在,还拿赛里斯威胁他,能不救吗?
每每谈及那人,心头就像被一块冷铁压住,冷的,沉重的。
长琴别开视线,往地面石缝间看去,眼神森冷:“我会给他药,但不会跟他接触。”
手背上感受轻轻的暖意,长琴蓦地回首,撞进赛里斯的眼神里,接触到阳光般暖意。他不觉轻叹,知道自己又一次陷入负面情绪中,也看见赛里斯的担心。长琴尽量让自己平静。
“长琴,饭后你想做什么事?”
赛里斯转移开话题,诺布也很识相,闭嘴啃他的面包。
长琴想了想,自己想的全都是解读石壁,那些沉闷的考古研究,然而几天来赛里斯和诺布做得够多了,他得为二人想想。
“一会儿你们还要忙吗?”
二人摇首。
“那就去打猎吧,这次真的把大猎物猎回来。”
诺布总是喜欢这项活动,立即就来劲了:“好啊,我这就去准备。”
另一个人却沉默:“打猎?”
长琴知道,无论拐多少弯,赛里斯总能直击红心。
长琴选择最原始的方式,拿一颗无花果送到赛里斯嘴边:“吃,别说话。”
赛里斯失笑,阳光无法直射的阴影里,他却散发着暖意与活力。
诺布提了三副弓箭来,笑着说马匹已经在准备,兴致高昂的模样显得十分快乐。长琴正笑话诺布幼稚,闹着的时候,一名守卫急匆匆而来,就在诺布耳边嘀咕几句,紧接着诺布的脸色变得比走马灯还要快,立即就晴转多云。
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赛里斯与长琴互觑一眼,直等到人走了,才追问。
“什么事?”
平常爽朗粗心的诺布,现在却支支吾吾,半晌没能憋出答案来。看他这般模样,长琴和赛里斯心里总有谱。赛里斯的声音里带着犹豫,仍是勇敢发问:“二世……来了?”。
诺布颔首。
而后,他们看着缄默的长琴,眼里满是担忧。
长琴的确受了打击,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事情真正来临,还是带来了冲击。回忆总是利弊兼备,他跟二世曾经是那么的亲近,然而结局却是出乎意料的残忍。旧时记忆在脑袋里冲撞,头颅欲裂般痛着,耳边一片嗡鸣,长琴不觉抚额重叹。
“长琴?”
赛里斯的轻唤,犹如一柄利刃,利落切断多余思绪。长琴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看向赛里斯满布焦虑的脸,再看到诺布紧皱着的眉心,他们正在担心。他突然意识自己是那么的没有担当,这事应该了结,无需再犹豫。如果继续拖拖拉拉,他还算是个男人吗?耳鸣声消去,头也不这么痛了,长琴扶在额上的手轻轻放下来,
“好吧,把药交给那个王子。”从腰带上解下小皮袋,长琴将它交给诺布:“劳烦你了。”
“交给我就好。”诺布自然义不容辞,拿过药包,大步流星地走了。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长琴突然捉过赛里斯的手臂,迅速地要求:“吻我。”
赛里斯目中有情绪闪过,长琴正想细看,赛里斯却已经低头吻来。柔软的,带着果香,是无花果的微甜,就这么样染满口齿。长琴没留神,已经自觉拥上赛里斯瘦削肩背,自个腰上也被揽得紧。
有了这段时间的经验积累,赛里斯的确是位好学生,接吻技术已经纯熟得轻易就能让人着迷。唇舌仿佛搓磨出火花般热烈纠缠,赛里斯平日表现谦和,只在这时候犹如着了火的油田,一发不可收拾,展露出难得的霸道。几乎舔遍口腔内每一寸,二人才松开唇舌,额头抵在一起,鼻尖轻触摩擦,唇偶尔轻碰,贪恋对方的气息。
长琴抽了抽鼻子,轻笑:“有话要问我吗?”
赛里斯长而丰密的睫羽落下,遮住温暖的金色,轻微细叹:“我们去打猎。”
赛里斯回避了索求,但长琴不,既然赛里斯总扮演乖巧的角色,那就让他任性一点吧。
“赛里斯,不准离开我。”牵着赛里斯的手,长琴坚定而霸道地要求。
话才刚落,少年脸上的微笑犹如雨后彩虹,惊艳漂亮,长琴生起微醺感,脸上有点热。
赛里斯深情凝视:“彼此。”
长琴失笑:“彼此。”
没错,他们的情感应该是相互的。
贴近的二人才分开一点点,诺布就来了,那充满揶揄之意的笑容,一眼便知道他肯定躲在旁边好一会。然而长琴不是容易害羞的人,赛里斯的情感多是隐而不露,这让揣了心要看热闹的诺布好不郁闷。念叨几句,他记得正事,还是瞧了瞧门外,轻声问:“我带了个人来,要不要见?”
“谁?”长琴并不想要见谁,顺着问了一句,兴致缺缺。
“墨特。”
这个答案又有点出乎意料,当初墨特背叛二世,帮助了他们。然而逃亡的时候,墨特拒绝同行,独自留下,不想竟然重回二世手下。
“只有他一个吗?”
“只有他。”
沉吟片刻,赛里斯和诺布都不加意见,长琴对墨特心存感激,于是轻点头,应了。
墨特来了,比原来的他更消瘦,但冷漠神态依旧。见了长琴,他立即行了大礼,整个人几乎跪伏在地上。
长琴轻蹙眉,对这种反应不太舒服,还是捺着性子说:“不必多礼,你有什么事?”
墨特应声起身,眼睛迅速地扫过三人,一向淡漠的他,竟然露出为难表情了。
虽然猜出个一二,长琴还是给墨特面子:“有话直说吧。”
这下墨特终于说话了:“神使大人,可好?”
这一句‘可好’由墨特口中问出,果真是不同凡响。那神态里有着太多的犹豫,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份,不容得别人少想,这一句恐怕还是替主人试探的。
长琴挑眉:“你们不来,我会好。”
听了这带刺的一句话,墨特暗叹:“神使大人,你应该了解,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人暗中捣乱。”
“我知道。”
长琴的语气平淡,但是越平淡,墨特越觉情况不妙,硬着头皮问:“刚才得到药物,但王子不愿意服下,神使可否……前去劝说?”
长琴瞠目,他算是见识到了,这些人,根本没皮了。
“劝?你让我去割了他的喉咙?”
“不!王子他……”分明是被害的。
这话墨特没敢说出口,光天白日下,真正被害的人们就在他面前,失去和善的神使和失去左眼的赛里斯,他怎么敢那般无耻地帮主人辩护?
“你如果只说这些话,就回去罢,顺道告诉那王子,我给他十天时间,吃过药,整备好了就立即离开,不然我将你们脱个清光,扔到沙漠中去晒成人干。”话再不多给,长琴带上赛里斯就要走。
墨特还想求情,诺布却挡住他。
“别求了,你知道不可能,在这里耗,你倒不如捏着王子嘴巴,将药塞进去还更省事。如果他那疯狂的性子真是因为□□或者诅咒,那么吃过解药以后,他自然会领会你的忠心。”
墨特无语,碰了一鼻子的灰,也只好悻悻然离去。
在绿洲最外围,王子正对着挡路的卫兵发脾气,见墨特独自回来,立即就大怒:“人呢?!”
“神使大人……不愿意来。”
“不愿意来?!他敢!”二世气极,李长琴先是逃走,弃他不顾,后来又狠心地造乱,现在还避而不见,真是太过分了:“立即带我去见他。”
二世跟绿洲守卫一阵推搡,跟随他的卫兵们帮也不是,不帮也不行,慌乱地哄说着,然而好说歹说,王子始终没有听进去。这么多天的沙漠旅行,再加上沙尘暴损兵折将,他们根本无法与绿洲的强兵壮马抗衡。即使王子撒泼强求,他们也无能为力。
为了他,磨蹭了半天,众人无计可施。
奈菲尔塔利默默地看了半晌,她突然抽出剑,纤柔的她用尽吃奶的力将剑柄敲向二世的后脖子。
二世发出一声闷哼,倒下了。
众人不敢置信地柔弱少女,那小脸上的悲悯神色尤其……讽刺。
奈菲尔塔利眼睛湿润了,悲伤的声音带一点沙哑:“为了他好,必须要这么做,吉玛,扶起王子,喂药。”
大伙回过神来,立即帮忙。
一包表相平凡的药粉,却带着异香扑鼻,竟然连四周都能闻到浓郁芬芳,一行人惊诧之余,仍专心给王子喂药。小心翼翼地一轮忙碌,终于让王子吞下了所有药粉,各人擦着汗,也分不清那是冷汗还是热汗,全都围在王子身边,屏息以待。
服过药,二世并没有太大改变。一众人心里正忐忑,却瞧见王子的手掌竟然在流血,腥红血色迅速染湿绷带,二世的手心血流如注,染红了草地。
士兵们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情况,顿时惊慌失措,他们就怕那不是什么解药,而是神使的□□,那么,王子的血会流光。担心与疑虑折磨着人心,正当士兵们动摇的时候,碧绿草尖上的血珠突然轻微颤动起来,仿佛有生命般,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迅速地聚合。
很快,一朵艳丽的神花绰约绽放,惹人怜爱。众人着魔般注视着这株红影,竟然不由自主地伸手去采拮。奈菲尔塔利聪颖过人,早就注意到众人神色不妥,当机立断,将皮袋子罩在花朵上头,隔断众人视线。
花朵在碰到袋子的一刻间,竟然迅速蔫败,最后剩下一撮灰烬,随风消散。
目睹这离奇的一幕,一众人目瞪口呆,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也在这时候,昏倒的二世发出一声低哼,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