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缓缓上升, 孟小冬觉得自己好似踩在云彩上, 腾云驾雾般的浮在半空。阵阵眩晕袭来,她痛苦的蹲下身子,抱着膝盖蜷在角落里, 胃里排山倒海般的翻涌。李木鱼抬头看了眼不断变换的数字,转身弯腰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下一秒, 电梯停住,到达了指定的楼层。
孟小冬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 耳边传来阵阵陌生的心跳, 平稳而有力,奏出安抚人心韵律。
打开房门,李木鱼抱着她直奔卧室。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孟小冬却仿佛失了支撑, 天旋地转的感觉折磨的她很想找块板砖狠狠的砸在脑袋上直接把自己拍昏。
李木鱼走进洗手间,从架子上取下条毛巾用冷水打湿。
感受着脸上传来的清凉, 孟小冬眨眨眼睛, 脑子稍稍清醒。李木鱼坐在床边,把毛巾折起来搭在她额头上。虽然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孟小冬却异常清晰的感受到他眼睛里流露出的温柔。这种温柔的注视,久久定格在她脑中。不知怎的,两行温热的液体缓缓顺着眼角滑落, 心里有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倏然间不受控制般的释放出来。很快,枕头上便现出两滩形状不规则的水渍,好似两颗被挤压变形的心。
李木鱼从床头抽出张纸巾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声音里染着煦煦的笑意,“眼线都哭花了,以后还是不要化妆了。”
孟小冬哼哼了两声,抢过他手里的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了抹,努力的聚集起散乱的思绪,垂着眼皮低声道,“李木鱼,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不行的,真的不行。”说完,翻身把脸埋在蓬松柔软的枕头里,毛巾顺着床沿滑落。
静默了半晌,李木鱼缓缓站起身。刚要迈步,衬衣下摆却被人从身后拽住,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对不起——”
又是半晌的沉默。孟小冬缓缓松开手,胳膊垂在床边,整个人已进入半昏睡状态。似乎听到脚步声渐远,撑开眼皮,房间里只剩她一人。墙角的落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米色调的卧室处处透着宁静温馨的气息。她闭着眼睛,心里却越来越空,越来越惶恐,无数只手在挥舞着,想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也许是刚才的眼泪带走了体内的酒精,独处的空间里,视线渐渐变的变得清晰,偏离轨道的思绪丝丝缕缕的回归本位。困意散去,她坐起身,茫然四顾,令人厌恶的陌生感扰的她只想迅速的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混乱不堪的夜晚——
李木鱼重新回到房间时,孟小冬正站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发呆。脸上布满水渍,洗去妆容的面孔上点缀着因酒精作用而浮现起的两抹红晕。
“他们都走了?”
李木鱼点点头,“我跟杨二车另外约了时间,马汀送少晏回房间,今晚你就在这里睡好了。”
“麻烦你了。”孟小冬擦干脸上的水,转身跟他一起走出洗手间。
李木鱼笑,“不用客气,要是我不想被你麻烦你也不可能会麻烦到我。”
孟小冬也笑了,二人走进客厅,不约而同的坐到了窗前的半圆形观景台上。俯瞰窗外的景色,霓虹闪耀的都市喧嚣不减,夜色笼罩下的街道上点缀着路灯洒下的斑斑昏黄。
“酒醒了?”李木鱼打破沉默。
孟小冬收回视线,眼神清亮了许多,不复刚才的迷蒙,“其实也不算喝多,就是有点头晕而已。”
“每个喝多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喝多了,这很正常。”
孟小冬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你酒量倒是好的很,不过你喝这么多酒真的不会有事?”哮喘发作不是闹着玩的。
李木鱼靠在窗边,坐姿舒展,语带戏谑,“应该会有事的,可是却没事,我也觉得很奇怪。”
“你别吓我啊,药有没有带在身边?”孟小冬瞪大眼睛,面色极严肃。
李木鱼被她逗乐了,语调越发的轻松起来,“没带啊,出门时走的太匆忙。”
“那你赶紧回去吧,李默是不是一个人在家?”
“我刚才给他打过电话,按照他的意思,我要是不回去就最好了。”
孟小冬窘然沉默。若是从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让他赶紧从自己眼前消失,面对他时总会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惶然发现自己的心态竟悄然起了变化。就像今晚,竟由着他把自己从二哥面前带走。是因为酒精麻木了思维吗?她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摒去恼人的思绪,她扯开话题:“李默打架的事其实是有原因的,你就别跟他过多的计较了。”
“是吗?晚了。估计现在他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了。”
孟小冬无奈失笑,“说起来是你理亏在先,要不是你忘了他的生日,那天晚上他也不会那么郁闷。”
“你要是再这么纵容他,恐怕到时候他会收拾行李直接赖到你家不走了。”
“如果没有买小赠大的话,我非常期待这一天能尽快到来。”
李木鱼浅笑不语。俩人再度把视线转向窗外,仰望着茫茫夜空。总体而言,这幅对坐赏月的画面还是很美好的。可惜天气不太配合,没有月亮只有废气黑云,破坏了意境,显的有点傻。
大概是酒劲上头的缘故,孟小冬忽然不着边际的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夏天的夜晚,最开心的事就是坐在小院里听姥爷讲故事。乡下的夜晚很宁静,蝉鸣鸟啼中时时响起几声狗吠,连蚊子在耳边嗡嗡飞舞的声音听起来都不是那么恼人。那时的天空很清澈,月色清明星光闪烁,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稻香,没有汽车轰鸣而过扬起的尘土,也没有巨大的烟囱里冒出的股股黑烟。儿时的回忆就好似心中最后一方净土,沉浸在忙碌的都市中,习惯了喧嚣,浮躁的心早已找不回那份恬淡。每个久居都市的人,也许都曾在内心渴望过有一天能回归乡野,享受返璞归真般的田园生活。可当这种生活真的来临时,也许它带来的只不过是新鲜而短暂的体验。心早已在闹市中沉沦,无法再回归到山野的宁静。现代人是群居动物,所以很难抛开一切隐居山林做个世外隐士。生活的不便倒是其次,更多的怕是心灵上的寂寞。
寂寞是毒药。此刻,这种毒药正疯狂的侵蚀着孟小冬的心灵。
不在寂寞中变坏,那就只能在寂寞中变态了。万恶的红酒,寂寞的诱因,变态的催化剂!孟小冬叹息一声,收回视线,眨眨瞪的发酸的眼珠,无精打采的垂下头埋在膝盖间,自我厌恶的情绪铺天盖地般袭来:“李木鱼,你说我的情商是不是有问题?”
“你是说eq?”李木鱼笑笑,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坐姿极为放松,“情商这个东西太抽象,要是换成iq的话,我倒是能给你个肯定的回答。”
“你——”孟小冬抬起头气鼓鼓的望着他,“你拐着弯的骂我弱智呢?!”
“我发现你酒量其实不错,这个反应速度可不像是喝多了的人能有的。”
孟小冬揉揉脸,站起身弯腰抚平裤子上的褶皱,看看表,踌躇了会儿,低声道,“我去二哥那看看。你早点休息吧,我一会打车回家。”
“小冬,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会选择现在去少晏那里。”李木鱼眼睛微微眯起,整个人看起来隐隐透着股危险的气息。
孟小冬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慢条斯理的穿在身上,系好扣子后,方才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李木鱼不紧不慢的走到她面前,扫了眼她脚上穿的高跟鞋,似乎不太适应两人的身高差距。孟小冬往后退了退,眼含戒备的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李木鱼被她紧张的样子逗笑,语带调侃道,“你觉得我会做什么?酒后乱性?”
孟小冬面上顿现尴尬之色,没有搭话,转身准备离去。
“小冬,我突然发现有时候做人其实不能太君子。”李木鱼的声音凉凉的在她身后响起。
“你什么意思——”话未完,孟小冬忽觉整个身体凌空而起。两秒后,陷进了沙发里。她愤愤的瞪着李木鱼,“你这种行为算什么?酒后乱性直接扑倒?”
李木鱼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她,半晌后,淡淡道,“小冬,我问你,你是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难道你认为我是?”孟小冬被他压在身下,冷着脸反问。
李木鱼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似乎又沉了几分,“你当然不是。”
“那你这么问什么意思?”孟小冬试着挣扎了几下,无奈胳膊被他牢牢的钳制住,动弹不得。
“既然你不是个随便的女人,自然不会随便的在酒后跟男人走进酒店的房间,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你觉得呢?”
孟小冬无言,明知他已经在前面挖好了坑等自己往下跳,可此刻除了点头外,她想不出自己还能如何作答。
“当着少晏的面,你肯被我带走,这种行为我该如何解读呢?示威?赌气?还是纯粹的只想尽快的逃离那个令人心烦意乱的场合?”
孟小冬被他凌厉的逼问搅的心神不宁,方寸大乱,“不管是哪一种,都跟你没关系!”
“是吗?若是跟我没关系,你离开餐厅的时候就应该直奔门外打车而去。”
孟小冬一时语塞。咬着嘴唇不甘心的瞪着他,想反击,却又找不出理由。
两人就这么姿势暧昧的僵持着,鼻尖几欲相碰,稍稍下压,那两片带着同样咬痕的嘴唇便会再度碰到一起。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动。他们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对方那双同样染满寂寞的眼眸,相对无言。
若不是刘晓琴的那通电话,这个夜晚也许对很多人而言,都会成为一个新的开始。
酒店的房间里,刘晓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孟小冬哭诉她怀孕的经过以及马汀是怎么逼她拿掉肚里的孩子的。李木鱼听了约莫三分钟后,径直离去。孟小冬追出去叮嘱他不要酒后驾驶,李木鱼趁她不备,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晚安吻,不待她反应过来,人已迈进了三步开外的电梯里。
刘晓琴的情绪特别激动,孟小冬完全插不上嘴,只能坐在一旁不断的给她递纸巾擦眼泪。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苦水倒完了,她大概也说累了,摇摇晃晃的起身走进卧室,脱光了衣服直接钻进被子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