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在地铁上挤出一身汗,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三姨的电话就打进来,直入主题:
“小冬啊,跟李木鱼见过了吧,感觉怎么样?”
“三姨,您的眼光还用说吗。”
“那来不来电?”
“您老用词儿可真时髦,来不来电这种事儿太抽象,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呗。”
“噢,”三姨的气势明显减弱,“小冬啊,是不是又没看上,敷衍我呢?”
“看您说的,哪能啊,就李木鱼那金光闪闪的条件,还能轮的着我去挑他?”
“你知道就好!”三姨一听,精气神儿又上来了,“我当时可是说破了嘴皮子才给你搭上这根线儿的,年纪轻轻仪表堂堂,还是个教授,最重要的,没结过婚!这样的人哪找去!”
“就是,哪找去!”没结过婚,儿子都十四了,哪找去。
三姨在电话里笑了笑,“小冬啊,又在哄我开心呢?”
“没有,对了,您上次说爱吃聚生记的凉糕,我刚才回来路过买了几盒,抽空给您送去。”
“这孩子,刚买了房也不知道算计,花那些钱干嘛。”
“孝心哪能用钱算,”孟小冬夹着电话抽空从冰箱里拿出瓶儿果粒橙,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的豪饮。
“小冬啊,女孩子要斯文。”
孟小冬一听,立马身手抹抹嘴儿,咽下嘴里的饮料,“是!您老教训的是!”
三姨无奈的笑笑,“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主见,你二哥也是,对我们这些老人总是嘴上敷衍,一转身照样该干嘛干嘛。可这次三姨得多说两句,李木鱼的条件实在是不错,你们工作性质也差不多,肯定少不了共同语言,自己多上上心,别总这么晃荡着过,二十六岁的女孩子,不小了!”
教授和中学老师,工作性质差不多?
“好,一定!您放心,这次我肯定全力以赴,争取把这只大金龟拿下!”
三姨笑了一阵子,又嘱咐几句,挂电话前,孟小冬说,“三姨啊,您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儿,我就不用亲自跟她老人家汇报了。”
“行,你放假没什么事儿,别总惦记着玩儿,抽空也回家多陪陪你爸你妈。”
“好,一定!”孟小冬撇撇嘴,不是她不想回,一回家基本上就得听上一场婚姻与爱情的专题演讲,俩老人轮番上阵,听得多了总也有个疲劳不是。
美美的洗了个澡,孟小冬早早就上了床。李木鱼跟她约上午九点,他住的地方离她家挺远,得倒两回车,加上等车走路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小时,钱不好赚啊!孟小冬入睡前的最后感慨。
在朋友眼里,孟小冬是个很随和很好相处的人。跟谁在一块儿也能说上话,求她办什么事儿,肯定赴汤蹈火,俗话说的仗义。唯独感情,熟悉的人都知道,谁也别跟她谈感情,那她肯定三两句话之内就找机会开溜,任谁也拿她没辙。齐薇是孟小冬最贴心的姐妹,大学时,齐薇是孟小冬的学姐。孟小冬入学那年,新生超编,宿舍不够,有几个班的女生被打散编制插到老生宿舍。孟小冬恰好被分到齐薇宿舍。刚开始,两人交情普普通通,孟小冬觉得齐薇的世界离她太遥远,总抬着头看人太累。新生报社团,她进了文学社,结果社长竟是齐薇。这不得不让她觉得意外。在她看来,齐薇应该是那种闲暇时间打扮得光鲜照人,挽着男友出入高档餐厅和名牌儿百货的人。搞文学,得静得下心耐得住寂寞,这些好像跟齐薇不搭调。当然,事后孟小冬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共事三年,两人不但成了朋友,还是那种很好很好的闺中密友。齐薇对孟小冬的评价颇一针见血:冬子,别觉得自己特潇洒,老这么憋屈着,更年期最起码提早二十年。林西北早都结婚了,你还准备为他守活寡呢?!傻不傻啊!在孟小冬面前,也就齐薇能直言不讳的提起这个名字。孟小冬其实挺羡慕齐薇,活的潇洒,真的潇洒。喜欢一个人,就放手去追,追的轰轰烈烈,坚定不移走自己的路,让说三道四的人通通去死。当然,羡慕归羡慕,孟小冬知道这种潇洒学不来,在背后支撑这种潇洒的,是显赫的家世,傲人的美貌和出众的能力。这三点,缺一不可,这三点,很少有人能齐备。齐薇就是这种三合一型选手,能跟她成为挚友,孟小冬至今仍觉不可思议。
睡到半夜,孟小冬做了个梦,梦见林西北离婚了。清早起床的时候,梦里的内容还历历在目。站在洗手间里,孟小冬边刷牙边对着镜子鄙视自己,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白天她潜意识里竟有这种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很多事儿,忘不了的只是感觉,林西北的脸,她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七点五十分准时出门。今天的交通线路出奇顺畅,抵达目的地时,才八点半。齐景苑,孟小冬打量着这片儿位于市中的高档公寓群,心里暗自感叹,什么时候能买的起这儿的公寓,她的人生也就圆满了。
年初买房时,对楼市行情了解不少。出于好奇,孟小冬也打听过像齐景苑这种档次的公寓每坪的大约售价,买不起留个念想儿也好。事实总是残酷的,售楼小姐嘴里吐出的数字经过她脑海中快速精密的换算,很遗憾的发现,存折上苦苦积攒四年的血汗钱,竟连公寓的厕所都买不起!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车,一辆比一辆拉风,她只认识其中最朴素的两款,奔驰和宝马。
站在楼前磨蹭了会儿,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坐电梯上去刚刚好。转身正要走,身后忽响起一阵刺耳的引擎声,孟小冬皱皱眉,顺着声音向地下车库方向望去,一辆不知名红色跑车呼啸而过,真嚣张!甩甩头,孟小冬拎着包走进一楼大厅。几部电梯都在升降中,从地下二层上来的那部大概最快能到。
“叮咚。”
电梯门缓缓滑开,里面有人。孟小冬走进去,正要按十八,发现十八层已经被人按下,亮着灯。站在角落里,透过锃亮的金属门打量着映在上面的人影儿。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比较引人注意的是耳朵上那一长溜儿的耳钉和满头可爱的卷毛儿。对于那溜儿耳钉,孟小冬是发自内心的烦感,好好的男人把耳朵上凿的乱七八糟,不阴不阳的,也不知到底图个啥。
“看够了没?”拽拽的声音毫无征兆的钻进孟小冬耳朵,不知怎的,她脑海里突然蹦出刚才那辆嚣张而过的红色跑车。
“我直视前方,只能看到那个方向。”虽被戳破心中所想,孟小冬依然镇定自若的反驳。
男孩儿冷哼了声,没再说话。孟小冬心中不忿儿,索性偏过头直接盯着他瞧。侧脸线条很漂亮,嘴紧抿着,皮肤很白很细致,真是糟蹋了这幅好长相。心里胡乱感慨了半天,被她盯着猛瞧的男孩儿终于忍无可忍,“刷”的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很不友好。关键时刻,“叮咚”,十八楼到了。
两人对视一秒,不约而同迈步往外走,电梯门不够宽,肩膀相碰,孟小冬下意识侧身,只见那男孩儿头也不回的径直而去。忍无可忍中,孟小冬对着那道嚣张的背影毫不犹豫的比出了自己轻易不用的中指。极快的收回手,她紧张的四下张望,好在没人,否则为人师表的严肃形象立马得灰飞烟灭毁于一旦。
“我家不在那个方向。”
嗯?!闻言,孟小冬顿时僵立原地,缓缓收回视线,扭头,李木鱼同志正站在另一部缓缓阖上的电梯前,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第一次来,不熟悉地形。”转身前,孟小冬恨恨的撇了眼刚才那人离去的方向,想起齐薇曾说过的一句话:德行与财富成反比者,人人得而诛之。
“你刚才的行为让我对为人师表这句话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李木鱼一身休闲打扮,看起来像是刚刚健身归来。
“为人师表者也是人,面对学生传道授业讲的是职业道德。私底下,七情六欲,只要不违背底线和原则,偶尔的放纵发泄,实属人之常情,理解万岁。”
“伶牙俐齿,跟我来。”李木鱼笑笑,转身带路。
尾随李木鱼进门,装修极具现代风格的宽敞客厅收拾的一尘不染,不像是单身汉住的地方。
“你儿子呢?”
“还没起床,你先坐,我去叫他。”李木鱼皱皱眉,把孟小冬带到沙发前,倒了杯水给他,自己走到卧室前,拧了拧门,反锁着。
“李默,开门。”李木鱼声音不高,孟小冬却听得出里面暗藏的火气儿。
卧室里静悄悄的,没反应。李木鱼拍拍门,又叫了几声儿,孟小冬端着水杯偷偷在心里乐,看来李木鱼没说假话,他这半路出家的爹当的是挺成问题。
“李默,我劝你最好立刻给我把门打开,等我拿了钥匙你自己知道后果。”李木鱼倚在门框上,声音不高,空气中却飘起了几丝火药味儿。孟小冬暗自摇头,心里犯嘀咕,总觉得这活儿接的有点草率。
“刷”的一声,卧室门被人从里面狠狠拉开,孟小冬下意识回头看……
“李默你给我滚进去把衣服穿好!”
“当”的一声,只惊鸿一瞥间,门便被大力带上。接着,卧室里传出一嗓子高过一嗓子的争吵。
“你干嘛又弄个女人回家!”
“你的新家教。”
“我功课还没烂到需要你不断请家教的地步!”
“教你做人。”
“你!我要是做人有问题也纯粹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要胡搅蛮缠。”
“我的事儿不用你管!闪开,我今天约了同学去烧烤!”
“不行。”
“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是你爸。”
“不是原装的,我爸早死了!”
……
孟小冬觉得这话实在是过了,果然,李木鱼半天没动静儿,几分钟后,沉着脸从卧室里摔门而出。
走进客厅,看见孟小冬,神色间有些尴尬,倒是孟小冬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放下杯子笑问,“合同呢?签了我才能开始上班,记得你答应的,预付一月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