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教授说完这句子话就把脑袋往旁边一歪, 默默地睡着了。
纪宁脑子乱得嗡嗡直响,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觉得今天大概是愚人节, 节奏才会变得这么奇怪。纪教授还在那里呼呼大睡,隐约间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纪宁伸手推了他几下, 轻轻叫道:“爸,爸……”
一点反应也没有。这酒的厉害纪宁是知道的,前两次老爸喝了后都睡了很久。这会儿除非发生地震火灾之类的大祸,否则他是铁定不会醒的。
纪宁没办法,一个人连拉带拽的把父亲从沙发上转移到了房间里,随便往床上一扔,替他脱了鞋盖了被子, 又进厨房去做饭。
刚把米淘好她就想起郑楚滨来了。他还一直在楼下车里等着呢, 连个电话都没打过来催过。他是个日理万机的人,平时就算窝在公寓里,工作电话也是一个接一个不停的。耽误了他的时间纪宁总觉得不怎么好意思,赶紧手脚麻利地炒了两三个小菜, 把电饭锅开关一摁, 拎起包就往楼下去了。
边走楼梯纪宁心里边琢磨刚才纪教授的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他心急火燎地把自己叫回来,难道就为了说这个吗?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惜纪宁没有问到。刚才父亲的表现到底是真的酒劲儿上来了还是装的呢?
她抬头顺着楼梯口往上望,头上的灯年久失修,一晃一晃看得人眼睛疼。纪宁被照得有些眼花,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大约是心里藏着心事,也可能是刚才的灯光有些晃眼, 纪宁一个不留神,右脚踩了个空,连下了两级台阶,脚踝往一边扭了一下,立即就疼得呲牙咧嘴。
她抓着扶手疼得直喘气,整个人慢慢地滑了下去,有些无力地坐在台阶上。今天真是不宜出行,简直倒了大霉了。先是让人泼了一脸水,还差点让人打了,后来又听了父亲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又把脚扭伤了。纪宁觉得下次出门真该翻翻黄历了。
她坐在台阶上喘匀了气,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右脚刚用了点力,刺骨的疼痛席卷而来。纪宁气得在心里骂了句娘。她有些狼狈地将半个身子靠在扶手上,看看上面看望望下面,一时不知所措。
她知道自己走不动了,脚踝可能骨折了,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叫郑楚滨来扶大概没有别的选择了。想到这里,她就把手伸进了包里。手刚碰到手机外壳,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叫她。
“这不是宁丫头嘛,好久没见了。”
纪宁回头一看,见是楼上的吴大妈,赶紧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吴大妈人很热情,对她也不错,年轻的时候也在学校里工作,见她们姐妹俩没了娘,一向很照顾他们一家子。
“大妈好。”纪宁打了声招呼,慢慢地将身子转了过来。
吴大妈一见她这样子,赶紧走了过来:“哎哟我看看,这是怎么了?脚崴了吧。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呀,是刚回来呀还是出去呀?”
“出去,我爸喝了点酒睡了,我得回去上班了。”
“你这样子还怎么上班啊。不如上我家里坐坐去吧,回头等你爸酒醒了再说。你爸最近也有点奇怪,怎么三天两头喝醉酒啊。是不是年纪大了有心事了,回头我跟他好好聊聊,开解开解他。”吴大妈一面说一面就上来搀纪宁,想扶她上楼去。
纪宁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了,大妈您别忙了,你这不也准备出去嘛。这样吧,您扶我一把,扶我到要下就成。我朋友在下面等我,我搭他车回酒店去。”
吴大妈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笑眯眯地扶手着纪宁下楼。一面走一面那嘴巴还不肯停:“朋友?是男朋友吧,我上回听隔壁的李老头说见着你男朋友了,一表人才啊。宁丫头你果然聪明,打小我就看你是个有出息的,如今也到了出嫁的时候啦。回头请客可别忘了请我喝酒去啊。”
纪宁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心里禁不住地吐槽,面上却还带着淡淡地笑,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吴大妈。好不容易到了楼下,一见着郑楚滨那辆白色的evoque就大大地松了口气。吴大妈两只眼睛像是探测仪似的,直盯着车里的人瞧个不停。
郑楚滨刚打完一个电话,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扭过头来一眼就瞧见了纪宁。他不由微微皱眉,赶紧下车过来扶她。
“脚怎么了?”
纪宁笑得很尴尬:“走路不小心崴着了。多亏吴大妈扶我下楼。”
郑楚滨立马客气地冲吴大妈点头致谢:“多谢您了。”
吴大妈一见他仪表堂堂气质不凡就喜欢上了,再听他说话客气有礼就更满意了,一面说着“不谢”一面冲纪宁直笑。三个人闲扯了几句吴大妈借口还有事就先走了,留下纪宁忍着疼冲郑楚滨扯了扯嘴角。
郑楚滨直接抱着她上了车,调转车头往医院开了回去:“一刻也不让人省心,以后不管去哪里,我都得跟着你。”想了想又改口道,“最好哪里也不去。”
我又不是宠物!纪宁心里大声地抗议着,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她弯下腰去揉脚踝,就听得郑楚滨在那里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啊?”纪宁没领会他的意思。
“我是说,叔叔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害得你有了心事,走路才会踩空?”
这人还真神,自己的心事真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纪宁带了点崇拜地望着他,听到提到父亲,又想到了刚才他说的那句话。确实有心事,可这心事她却不能对他说。说了怕他有想法,误会她对他没有感情,误会父亲不喜欢他。
两人明明才刚恋爱,为什么事情就变得这么复杂呢?
纪宁想了想,装作轻松道:“没什么,就是听我爸提了几次我妈,心情有点差。”
郑楚滨紧抿着唇,目光直视着前方,似乎没什么变化,可纪宁却清楚地感觉到了车里的低气压。郑楚滨似乎有些情绪波动,却不愿自己觉察出来。他侧脸的线条很好看,优雅的弧度的刚刚好,像是人工雕琢出来的一样。只是他微抿的嘴唇有些刻意了,像是在掩饰某种心情。
纪宁疑惑地望着他,刚准备开口就听对方先说道:“你爸是不是怕一个孤单,想要找个伴儿?”
“你也这么认为?”纪宁有点意外,“我也这么问他,可他却说不是。说什么一辈子都不会再娶之类的。要说我爸这人也真够痴情的,年轻的时候多少人给他介绍对象,让他再找一个,也好帮着照顾我们姐妹俩。我还记得那时候有个挺漂亮的阿姨来我们家,是学校系主任给介绍的,人特别温柔,长得也舒服。我当时还挺希望她当我妈妈的,可我爸愣是把人晾在那里半天,最后听说那阿姨嫁了个不错的老公,是个当官的,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
“你爸是个长情的人。我希望你也跟他一样。”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纪宁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故意不去搭理他。车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车子一路向北,很快就到了刚才他们去过的那家医院。
郑楚滨是这里的常客,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很多都认识他。今天因为交通事故送来的病人比较多,郑楚滨也没打扰底下的医护人员,直接带着纪宁上了顶楼,请给自己父亲看病的主治医生帮忙看了一下。
那医生一见纪宁是郑楚滨送来的,立马猜出了他俩的关系。郑二公子的马屁不是那么好拍的,得拍在点子上。这对他来说是个绝佳的表现机会。他立马显出了高度的重视,先是亲自动手在纪宁的脚踝附近按压了片刻,随即又提出要照x光确定扭伤的程度,同时看看有没有骨裂的可能。
本来一个不大的伤,被他这么一搞倒成了重伤了。顶楼的三间病房如今都住着重量级的病人,纪宁也不方便这么高调,那医生帮着在十二楼给找了间特护病房,纪宁当晚就住了进去。
因为没别的伤,她既不需要打针也不用吃药,只要等报告出来决定治疗方案就可以了。郑楚滨当天晚上也在医院住着,特护病房的双人床虽然不如家里的舒服,但只要身边的人没变,对他来说睡哪里都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纪宁醒来的时候x光片结果早就出来了。她扭得并不重,没有骨裂的情况,只是软组织和韧带有伤挫伤。得休息几天消消肿。郑楚滨不愿意她多挪动,就让她直接在医院里待几天,自己则回酒店开会去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在董事局露面了,那帮老头子们急得上蹿下跳,都快造反了。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咆哮着一定要让他回去一趟。徐天颂也来凑热闹,说有事情要跟他谈,让他抽空回去一趟。
郑楚滨也不能为了纪宁把什么都扔下,只能找了两个保安过来守在病房门口。那两人从前是徐天颂的手下,是那种刀口上添血混出来的人。身手很不错,又都配有枪,郑楚滨交待了几句后又跟纪宁说了会儿话,然后才快速离开了医院。
纪宁其实没什么问题,被关在病房里实在有些闷,只能开了电视一个个频道换来换去。新闻里有提到昨天晚上的连环撞车翻车案,俞芳菲的照片赫然出现在了新闻中,纪宁看着心情颇为复杂。如果她没有跟郑楚滨在一起,今天看到这个报道一定会非常解恨。可是现在,一切似乎有些变味儿了。
纪宁默默地换了个台,想找点轻松的节目看,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了吵闹的声音。似乎有男人和女人在门口发生了争执。纪宁有点好奇,瘸着腿走到门口,刚把门拉开一条缝,一只手直接拍在了门上。
“都给我让开,放我进去!”
纪宁一愣,竟然是俞芳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