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君少优与庄麟相视一笑, 吩咐小太监将船撑回岸边。弃舟蹬岸, 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一路逶迤回了席上。
宸妃娘娘眼尖的瞧见庄麟手内托着的一只巴掌大的翠绿莲叶,上头点点几十粒雪白的莲子。不免开口笑道:“果然是你们年轻心热,就只出去了这么一会子, 也能鼓捣出不同来。”
庄麟展颜欢笑,手内亲捧着莲叶至永乾帝跟前, 开口说道:“这是儿子亲手摘的莲蓬取的莲子,都已经去了莲心的。等会子交给御膳房的厨子, 叫他们炖了银耳莲子羹给陛下和娘娘。这莲子羹最是清心去火, 有强心安神之功效。”
永乾帝不妨庄麟竟贴心至此,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席下诸多文武官员却更先一步反应过来,纷纷起身恭贺天家亲情, 父慈子孝, 此乃大褚幸事云云。永乾帝被众多臣子如此这般奉承的飘飘然,一时间更觉荣耀欣慰。
龙颜大悦之下, 如流水般的赏赐自然源源不断送往永安王府。看得众人暗暗咋舌, 羡慕大皇子的圣宠恩荣。看得皇后与二皇子更加暗恨羞恼,嫉妒永安王府竟然处处抢占先机。
那匈奴来的公主忽而塔娜对这两个率兵攻占了王庭的夫夫自然是印象深刻。她本钦佩这两人武功盖世,如今又见了两人私下相处也是这般亲亲热热,多有尽让的,恰是铁骨柔情, 收发自如,不觉眸中闪过一丝艳羡惆怅。
她偷偷的打量了君少优几眼,但见其人肤色白如美玉, 青丝黑如墨染,眉眼精致缱绻如水墨丹青,一举一动都颇为雅致风流,当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再看他身旁站着的永安王庄麟,更是轻裘缓带,器宇轩昂,两人就这般相携而立,竟有无数默契氤氲而出。
永乾帝喜得佳人,此刻自然将泰半精力都放在佳人身上。瞧见忽而塔娜眼睛眨都不眨的打量着庄麟二人,不觉朗声笑道:“说起来你与麟儿夫夫两个也有过一面之缘,可觉得朕的佳儿佳媳比之你们草原上的男儿又如何?”
忽而塔娜回过神来,明媚的双眼眨了眨,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汉话奉承道:“陛下乃是天子,陛下的儿女自然也是人中龙凤。王妃娘娘能被人中龙凤看重,自然也是极好的。”
明为夸赞庄麟二人,实则还是结结实实地给永乾帝带了个高帽。永乾帝闻言,更是老怀大慰,连连饮满了三杯酒水,方才笑说道:“公主人长得漂亮,说起话来更是漂亮。”
忽而塔娜微微一笑,娇声说道:“臣妾说的都是实话呢。”
听到忽而塔娜这么快就自称“臣妾”,别人尚可,唯有皇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只是永乾帝如今更是新鲜喜悦之时,皇后纵有千般手段,此刻也不得不收敛声息。她闷闷的瞧了宸妃一眼,忽的开口笑道:“若说起来,昭媛妹妹同麟儿两个的渊源倒也深。若不是麟儿两个率领大军助克鲁单于讨伐奸邪,平定匈奴。公主也不会入京和亲,陛下也不会喜得佳人。可见凡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两个孩子辈分虽小,却是陛下跟昭媛妹妹的媒人呢。”
永乾帝熟知皇后心性,听闻她明里感慨,实则挑拨的言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已坐在身侧的忽而塔娜。忽而塔娜言笑晏晏的说道:“臣妾在草原时,有幸得见永安王与王妃娘娘的风姿,当时便猜想王爷已是如此骁勇,陛下又该是何等英姿。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当真只有陛下这等英明神武的父亲,才能教导出王爷那般武勇善战的王爷。”
永乾帝淡淡的看了忽而塔娜一眼,心情甚好的勾了勾嘴角。
他虽然贪恋美色,却也明白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正如之前皇后挑拨之言,庄麟带兵逼进匈奴王城,对于大褚来说是一场大捷,是不世的功勋。但是对于匈奴而言,却也意味着彻头彻尾的羞辱。忽而塔娜身为匈奴的公主,若对此事有半分怨怼,永乾帝贪恋她性感年轻的身体,一时也不会计较什么。但也仅此而已。
可忽而塔娜之前的答对却让他很是满意。永乾帝满意之余,便向皇后吩咐道:“塔娜自幼在草原上长大,初到大褚,兴许会有水土不服。你着令御膳房警醒着些,按照塔娜的口味预备膳食。”
皇后言笑晏晏。口中称是。
永乾帝沉吟片刻,又笑道:“草原上长大的女子,不比咱们大褚的闺秀沉静安稳,她们自幼在马背上混惯了,冷不防进宫服侍,恐怕对着四四方方的院子无甚兴趣。我看就把宣亭殿赐给塔娜居住。那殿中有一个球场,叫塔娜闲来无事,跑跑马松散松散也是好的。”
皇后面上笑容不改,少不得继续称是。
忽而塔娜伶俐的起身离席,向永乾帝躬身跪拜,口内谢恩不已。
永乾帝微眯着眼睛看着身着骑马服犹显身材玲珑,凹凸有致的忽而塔娜,摆手说道:“你穿草原上的服饰甚是好看。朕特许你除非宫中饮宴观礼,皆可穿草原服饰行走宫中。”
忽而塔娜喜出望外,更是连连谢恩。
皇后脸上微微变色,迟疑说道:“启禀陛下,此举恐怕有违宫规——”
永乾帝摆了摆手,随意说道:“无妨,不过是闲来私下穿穿。阖宫朝见或饮宴之上,朕是不许她穿的。”
想了想,又向忽而塔娜说道:“朕见昭媛深明大义,明白事理,想来也不会让皇后为难。”
忽而塔娜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冲着皇后拜道:“娘娘放心,臣妾定当遵守宫规礼仪,不让娘娘难做。”
皇后的脸色都白了,却只能笑着说道:“如此,本宫就放心了。”
宸妃娘娘端坐席上,看着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皇后,幸灾乐祸的勾了勾嘴角。
一场饮宴最终在永乾帝欣然得意,永安王府一脉心满意足,皇后一脉心有不甘的情绪中尽兴而散。
因时日尚早,庄麟便同君少优一齐前往长极宫中给宸妃娘娘请安。恰好镇国将军府的一品夫人赵氏携长女菲嫣也来探望宸妃,众人相聚首时,不觉相视一笑。
林菲嫣因早先那些羞于口的小心思,如今颇有些不敢同君少优见面。只微微欠身见礼后,便躲到赵氏身侧静然端坐。宸妃见状,心知这些尴尬场景都是她当初不满庄麟求娶男妃时闹出来的。如今木已成舟,且庄麟夫夫关系融洽,旁人再难插足。宸妃生怕长此以往会导致内宅不睦,外宅疏远,遂特特请了赵氏母女过来,有意缓和关系。
赵氏自然也明白宸妃的打算。虽然林菲嫣最终没能近水楼台嫁入王府,让她有些许遗憾。但两家毕竟是亲戚情分,何况当日之事虽未竟成,但永安王府也没有嫌隙生疏之意,更没有流言蜚语败坏女儿的声名。赵氏见此种种,因未成姻亲而生出的羞愤不满也渐渐消弭,更在匈奴大捷后起了结交亲近之意。
正如宸妃所思所想,赵氏也怕内宅不睦而导致外宅疏远。左右她早已没了迁怒怨怼之意,莫不如趁此机会顺势而为,与永安王府缓和缓和关系,也好图个将来。
想到这里,赵氏便笑言着向君少优说道:“怪不得老人都讲成家立业,可见这男人不论在外头的功勋多大,要是没有成家,终究还是小儿心性。就如王爷一人,早先虽也孝顺,却从不像今日这般贴心细致。竟还想着剥莲子给陛下和娘娘熬羹养生,这在以前是万万不能的。可见还是王妃心思细腻,王爷耳濡目染,这百炼钢竟也化成绕指柔了。”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宸妃也跟着凑趣道:“这说的可是。自从建府成婚之后,麟儿进宫请安的次数都多了。不比从前,纵然在宫里头住着,每日也只想着在军营训练兵卒,十天半个月也不来看我一回。”
庄麟闻言,笑着接口说道:“以前都是我的不是。如今越发大了,自然也更懂得体恤阿娘,今后有无闲暇,不拘是我还是少优,都要进宫给母亲请安,陪您说说话解解烦闷也是好的。”
赵氏闻言,更是满口不绝的夸赞道:“瞧瞧,这话说的竟是越发妥帖周全了。”
众人正说笑间,外头守门的小丫头子进来禀报,说倚霞殿的婕妤君氏来给宸妃请安。宸妃闻言,唇边笑容微敛,也不问君少优,竟自说道:“你去回她,就说本宫说的,今日宫中有要客在此,恕不能分心招待。叫她改日在来。”
那小丫头躬身应了,转身而出。一时又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白玉缠丝海棠花式的玉盘,上头盛着几朵洁白晶莹,如绣球般柔软剔透的银耳,欠身禀道:“这是婕妤亲手泡好的银耳,正配着王爷适才剥的莲子炖了给娘娘补身,也是婕妤的一番心意。”
宸妃轻勾嘴角,温颜笑道:“难得婕妤如此细心,替本宫好生谢过。”
又道:“前儿陛下特赏了我一支羊脂白玉的镯子,你包好了给倚霞殿送去。”
那小丫头躬身应是,端着白玉盘子,缓缓退出。
宸妃笑向君少优说道:“你这个姐姐,刚入宫的时候还有些浮躁疏狂,如今却历练的越发沉稳了。可见这深宫寂寞,不论是何样人等入了宫闱,终究也会变得越发耐得住性子。”
君少优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其余人等也都不好接话。宸妃见状,正要笑着将话题引向别处,却见另一个守门的宫俾低眉敛目走入殿中,欠身禀报道:“启禀娘娘,平阳公主求见。”
宸妃微微皱眉,似笑非笑的说道:“本宫宫中今日竟是热闹的紧。既然是公主求见,还不快快请进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