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安, ”神泽纪惠从体育馆大门边探出头来，脑后梳得整整齐齐的马尾垂向地面, 不知不觉间长度快要及腰。啡发女孩穿着浅粉印花的吊带裙，看起来不像是看篮球比赛, 反而更像是逛街的时候误闯体育馆。桃井五月听到了她的话音，将双眸将手上的纪录板移开，“桃井同学……不好意思，赤司君到了吗？”
桃井五月会心一笑。“还在更衣室哦。”
“这样啊，那我再等等……”神泽纪惠这样说着，正欲转身之际，却看见了赤司征十郎和身后一群首发──大部份都是她熟悉的脸孔。红发少年已经换好了队长, 披着帝光篮球部的外套站在她身后, 微微低头看着她的脸，“找我？”
“咳咳咳──”
赤司清楚地看见了女孩像是受惊了的小动物一般抖了一抖，然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的神泽纪惠一手掩口，一手扶上了体育馆的墙壁, 在眼角余光里赤司看见了黄濑的表情, 于是他给绿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进去准备。离赤司最近的绿间真太郎托托眼镜招呼其他人，“进去了。”
门外只余下赤司和女孩两个。
赤司的反应意外地平静，彷佛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寻常。他甚至还伸出了手臂扶着了她的手肘，已经咳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女孩转而攀上了他的肩头，她的指尖一如平常冰凉，赤司侧首看了一眼她的手背, 瞳孔微微收缩。
“……别一个字都、都不说就站在别人身后啊……太吓人了……”大概是因为方才咳得太再害，神泽纪惠的脸有点发红，声线也微弱起来。她抬头看着赤司征十郎的双眼，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抓着了他的肩膀，女孩连忙松开了手，然而指节间传来的温暖久久不曾消退。一时之间彷佛看哪里都不对，神泽纪惠干脆偏开头看向远处的自动贩卖机，“……我只是想来说声加油到底今次是第一场……虽然赤司君大概不会需要但果然……好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能直视赤司征十郎，抿出一个柔和的弧度。
“总之，加油取！
在交上了志愿申明表后，神泽纪惠似乎一下子便忙起来，她也有对赤司提起过自己到底在忙什么，女孩正着手准备更详尽的入学申请材料。
女孩在交上自己那份表格之前，也曾经将它放到了赤司征十郎的桌上。面对赤司征十郎的目光，女孩耸肩摊手，“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即使是触及了敏感的话题，红发少年仍然一言不发，而是盯着眼前的女孩。她将双掌撑在他的桌边，微微俯下身来回视他，并不被他的气势所震慑，而是借助姿势来奉还态度。她眼底的朱色艳如夕阳，赤司似乎用了片刻去鉴定她说这话时的真伪，他移开目光的时候，神泽纪惠扯起了唇角，知道自己通过了赤司的测试。少年抱着双臂看向了那张纸。
如他所想，神泽纪惠将三个志愿全部都填上了，按照后面的标注，第二第三间都在京都，并没有一间在关东。红发少年的注意力被第二个名字所吸引，那间学校他也曾经听说过，要说原因的话，是因为它在某个领域上相当有名吧。
第二u洛山高校（京都）
神泽纪惠选择京都的高中而不是东京，自然有她的原因。
一来固然是因为神泽纪正，女孩大概能猜到他的选择，无非有几个条件u有优秀的游泳部、不在东京、最好是寄宿校。这是神泽家的传统，大哥甚至在中学就已经离开了日本，独自在外求学。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学校并不算很多，而且听神泽纪正说，他已经筛选了一点，排列出大概的先后次序──既然神泽纪正也不会长居东京的话，女孩便没有选择关东学校的理由。
二来是因为祖父。女孩对神泽纪正说过从今以后不再顾忌姑姑那家，并不是发怒时搁下的狠话，而是真真切切打算付诸实行的措施。姑姑一家长驻京都，拥有天然的优势，如果要亲近祖父，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其中一个人也安排在祖父的身边，起码是可以随时往京都探望的程度。
第二第三间学校都是女孩看了一遍京都高校指南，然后挑了两间大学入试合格率比较高的填上。事先既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也没有征求谁的意见。
“知道了。”虽然听见了女孩的话，但赤司征十郎的神色仍然没有太大变化，可能是神泽纪惠的错觉也不一定，红发少年愈是靠近球场，周身的气势就愈有攻击性。神泽纪惠拉拉肩包带，然后又扯出了一个笑来。
“那我先回观众席了。”
“等一下，”赤司开口叫住了她，“记得上次吃不成的那顿饭吗？”
“……嗯。”神泽纪惠下意识便拿出电话看自己的日程表，“赤司君想再约吗？如果是今天的话，打完比赛已经是午后了吧。”
“之前还要回帝光检讨。”赤司淡淡补充，“星期天呢？”
“找到了……全日都有空，看赤司君想要什么时候吃？”
“那晚上吧。”红发少年刚约好了时间，神泽纪惠的电话便震动起来，她打开了收件箱，表情微微一变，抿起嘴唇便合上了手机。
她发了几秒钟的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向着赤司点头，“那就星期天晚上。”
帝光的首轮预选赛，以109:5这种压倒性的差异结束。
双方的实力实在太过悬殊，因此观众的反应并不算热烈。说得更直接一点，大部份观众进场，看的就是帝光如何粉碎对手的希望。神泽纪惠看毕全场，连中场休息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由开场时旁人的议论，一直听到了完场之后他们的感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参赛的学校都将与帝光对上视之为恶运的体现，体育界里所谓的“死亡之组”，套用到全中篮球赛上的话，大概就是帝光中学所属的组别了吧。神泽纪惠甚至看见了帝光下一场的对手一边叹气一边走出体育馆。
不觉得很微妙吗？
这开始由一场理应公平的比赛变成了古罗马的斗兽竞技。两队困于这四百二十平方米之内，以半个小时为限，只有胜利者才被允许踏上更高的台阶。
帝光就是那头狮子。
神泽纪惠随着人群站起身来，远远眺望捞起毛巾擦汗的赤司征十郎。
将对手吞噬得一乾二净的……凶兽。
人潮散得很慢，神泽纪惠干脆等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再离开，反正观众席上也没有规定看完比赛就要马上走。啡发的女孩翻开手机，将方才自己收到的讯息直接转寄给大哥，不多时便收到回复。
“这是什么一回事？”
虽然她面对的就只有手机屏幕，女孩仍然脸露忧色，“我也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原本的计划已经被改变。无论如何，我下个星期一会去出面解决。”
“确定不需要我帮忙？”
女孩看了看四周，拿起了肩包就走出观众席，沿途一边下楼梯一边发邮件。即使大哥主动问她要不要帮忙，但神泽纪惠仍然爽快地拒绝掉了──她落指时表达出来的语气甚至说得上轻松。“没问题的，我也算是有些经验了啦。”
邮件尚未发送出去，电话便已经震动起来，神泽纪惠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赤司征十郎。“……赤司君？”
那端传来的声音很严肃，“很久之前就想要提醒了，走路小心点，别一心多用，尤其是下楼梯或者──或者做别的事情的时候。”
女孩下意识抬头去寻觅他的身影，看见红发少年的那一瞬间被分了神，眼见就要一脚踏空在楼梯上──
……幸好没有。
迅速伸出手来抓着栏杆的神泽纪惠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将电话放上颊边，“这样说好像有点无礼，但今次的确是赤司君吓倒了我，才会差点摔倒哦，我真的有在好好地走路……”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落到地面，向着红发少年的方向走去。赤司征十郎站在帝光预备室的门前，仍旧披着篮球部的外套，但里面已经换上了ts和长裤。似乎是刚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或者是单纯地因为刚赢了一场比赛，他拿着手机斜睨过来，视线触及女孩脸上笑靥的一瞬间，也泛出了一个笑。“是我的错吗？”
“是哦。”神泽纪惠看他心情不错，也将自己的烦恼抛开，专心与他调笑，“所以啊，赤司队长，不觉得应该给我什么补偿吗？”
话是这样说，但女孩自己却走近了最近的一部自动贩卖机，指尖在饮料陈列柜里转了一圈，没有看着赤司，却明显是和他说话，“要哪罐？”
红发少年看着她的侧颜，“随便就可以了。”
“嗯，是吗。”女孩这样说，依照着上次为他选的口味买了一罐，然后拿出来递给他，因为距离太近，女孩说话时开始产生了回音，神泽纪惠将电话从颊边拿开，走到赤司征十郎身前，将冰凉的饮料罐塞到他手心里，开口时隐隐带笑。
“再一次辛苦啦，”她像是要反复强调那个称呼一样，又再说了一遍，“赤司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