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冷啊。神泽纪惠搓着双掌,一走出车厢就忍不住叫冷。戴上围巾和毛边手套之后,啡发女孩看起来像是森林里毛发蓬松的动物,松鼠或者狸猫之类。她将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面,忍不住抖了一抖,这时候神泽纪正在她身后下车。与女孩相比,神泽纪正的衣衫显得单薄许多,他以没有任何情感表达的双眸看了一眼她,将双手放在外套口袋里面。一月的东京足以呵气成霜,走到了月中更是下起了初雪,到今天已经下到第三天。
帝光在一月十八日这一天取消了所有课堂,专门辟出一天来凑成三天两夜的滑雪研修。虽说会举行滑雪研修的大多都是高校,帝光今年也是第一次举办这样的活动,可是反应竟然意想不到地热烈,全级竟然只有寥寥几个人不参加。
神泽纪惠拉着迷你的行李箱,走进巴士站里面。
女孩当天见证着篮球队内部的讧乱。她并没有听完赤司的话再走,却也知道赤司对奇迹世代下过什么命令。这也是为什么,神泽纪惠在看到奇迹的世代全员齐集在这里的时候,并没有丝毫意外。
除了似乎是被桃井硬拖过来的青峰大辉之外,其他人眉目之间好像都没什么不乐意。神泽纪惠看到也是刚到的赤司和紫原,极高大的少年抱着一袋零食,赤司听到滚轮滑动的声音,一边抬头看,一边将手里的零食□□随手放进裤袋里面。天还没亮透,神泽纪惠有点犯困,不想动也不想说话,此时也不过远远地和赤司打了招呼,便和班主任报到去了。
因为这级的男女都各自多了一个,随行的老师也是清一色的男性,分配房间便成了一个大问题──如果这一级没有双胞胎的话。
在听到老师的拜托时,神泽纪惠首个反应是去打量黑发少年的神色。但凡他有一分抗拒,接下来的三日两夜气氛到底冷淡到什么地步,也可预见。环境所迫,两个人都必须同意这个半是拜托半是要求的“请求”,然而神泽纪正仍然有权利表达出自己的反感。
要让身处同檐之下的人不好受,方法实在太多了。
幸而神泽纪正并没有任何出格的反应。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年开口答应下来,后续的跟进也不过是一句,“那连我的行李也收拾了吧”而已。
这个处境有点意思。
即使在自宅之中,两个人都拥有完全分离的卧室,由于包含了浴室,两个人在吃完晚饭之后完全可以不再见到对方。不但是话都不需要说一句的程度,是只要任何一个人想,都可以完全由对方的视线之中消失。
在家以外的地方,两个人反而更加亲近。无论这种亲近是主动还是被动而生,对于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转机。
两个人首先向班主任报到,然后把行李交付给司机,让他放到车下的仓库里面。他们算是来得迟的人,车上的位置大部份都已经坐满,神泽纪惠找到了最后一个双座,她坐在靠里的那一侧。在他们上车后不久,司机便发动车子。
神泽纪惠有晕车的习惯,打算以补眠熬过到新泻县的整程车途。女孩含了一粒柠檬糖,戴上耳塞和眼罩,抱着胸就沉沉睡去。
赤司征十郎就坐在女孩不远处。
和在班房的分布一样,神泽纪惠落座于他的侧前方,赤司自己则是和绿间一起坐。利用零食引诱紫原报名的,的确是赤司没错,但红发少年不认为自己能够和紫原在同一间房里面和平相处,倒不如和绿间一组,将紫原推给黄濑,大家都落得清净。此刻绿间真太郎正抱着胸睡觉,赤司也没有开口打扰任何人的打算,于是他支颐看向了女孩的方向。
神泽纪正觉察到了他的目光,赤司不躲不避地对上了黑发少年的双眸,这时车子转了一个弯,女孩的身体随之倾斜,在差一点就挨上了少年的肩膀时又及时醒来,女孩抿着嘴唇坐回一开始的姿势。赤司看着神泽纪正略有点动摇的神色,不禁微微一笑。就算最初气得恨不得与她断绝关系,时日终会冲灭在心头燃烧的火焰,神泽纪正终究会原谅自己的双胞胎姊姊的。
冰天雪地。
寒风彻骨。
天空呈现一种混杂着淡淡灰色的白,地上倒是全白的,东京今年的雪下得不算大,即使如此,踩在地上的时候也会被积雪触到及踝左右的高度。
这还只是没人注意的地方而已。在滑雪场里面有人集起了积雪,两者的深度无法相比。班主任先是带着全级的人先去登记好房间,然后稍事休息之后便开始滑雪研修。按照分发下来的日程,三天两夜之中大概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实地滑雪,除此以外既有温泉活动,也有自由时间。双胞胎的房间位于男生楼层的最尽头,对面就是随队老师的房间,也就是说,神泽纪惠是这层里面唯一的女性。
女孩跟在黑发少年的身后走进房间,卧室是两人床配置,距离有点近了,但这正合神泽纪惠的心意。有些说话非得要面对面说清楚才可以,而睡觉之前是个好时机。黑夜能够褪去所有负面的情绪,将自己的心声坦诚地向对方吐露。
神泽纪惠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所以她不打算让它白白溜走。
女孩将自己的手袋放到床上,补了点润唇膏和护手霜便关了房间的灯。
“出去吧。”
神泽纪惠不知道赤司的滑雪水平如何,她自己的并不算太过优秀,但也说得上比常人好上一筹。母亲喜欢看雪景,每年的家庭旅行大多都会去有雪的地方,要说滑雪经验的话,神泽纪惠不算少。
赤司一看神泽纪惠的架势便知道她不是新手。红发少年调了调自己的防风镜,橙色镜片后的双眸呈现一种近似琥珀的夕阳红。有了这一层镜片,女孩和他的眼睛看起来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喜欢滑雪?”
“也算不上喜欢……如果一定要挑一个的话,”神泽纪惠将马尾辫藏到帽子里去,又戴上了护耳罩。这种天气被辫子打到会很痛,“还是喜欢的吧。”
女孩想了想又补充,“不过我也不算滑得好。起码没纪正那么好。”
“是吗……”赤司想了一想,“那来试试看吧。”
“啊?”
为了方便看顾,整个二年级分成了两组,一百多个学生分别落在两个滑雪场里面,女孩和赤司所在的a组,桃井所在的c组,还有拆成两半的e组。
神泽纪正和黑子哲也都在e组里面,黑发少年站在女孩的不远处,微微偏着头调整手上的滑雪杖手环,动作漫不经心。神泽纪惠不过淡淡投去一瞥,便又收回了目光。赤司征十郎将整个过程收归眼底,却也没说过什么──这并不是他能够搭嘴的事情。听完了负责人的讲解,神泽纪惠最后调整了一下耳罩,便率先借力滑出去。
因怕冷而穿上全副装备的女孩的确滑得不错,虽然不至于能做出什么花式来,但胜在速度稳定,姿势也有板有眼。
赤司征十郎慢她一瞬出发,两人之间不过隔了十米左右的距离,红发少年目视前方,良好的动态视力让他能够兼顾前方和道路和右边的女孩。他甚至看见了神泽纪正在女孩的右边,以几乎与赤司并肩齐行的速度前进。
相比起女孩,神泽纪正的技术明显高点。按他的神色和动作看来,对方明显尚有余裕,无论是对滑雪板还是对雪杖的控制都相当完美,他甚至有空暇看四周的景色。恐怕这一段路程只是热身,稍后自由活动时间他便会到中级场地了吧。
和在运动场上发生的意外不一样,今次赤司和女孩的距离足够近,近到目击到整件事的发生。女孩右手的手杖在插/进雪地之后拔/出/来,上面的雪轮便已经不见了,整根雪杖变成了一根普通的拐杖。雪轮是在滑雪杖下方的一个小轮子,用来防止手杖陷进雪地太深,如果失去了它的话──
就会像女孩现在这样!即使有手环的帮助,神泽纪惠的雪杖仍然不可避免的飞离手心,女孩这才意会过来u是手上的护手霜,它成了一种另类的润滑剂。
只余下单杖的女孩再难以控制自己的速度,这个时候必须停下来!神泽纪惠把心一横,双手紧执着仅余的雪杖,想要借它的力来拉着自己整个人。她听得到身后有惊呼声和大叫,在唤“神泽”,在说“危险”,在大喊着叫她小心。
“纪──”红发少年吐出了第一个字,手下用力,提速上前。然而他却不是唯一一个人这样做,在赤司的眼角余光里面,看见了黑发少年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神泽纪惠第一次并不能将自己停下来,雪杖无法承受她身体的重量,因此女孩便又将它拔起来,幸而这一次雪杖还是完好。
面对这种困境,神泽纪惠并没有慌张,反而更加沉着起来。
女孩看了一下面前的道路,迅速估算出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然后便再次尝试用雪杖将自己停下来。啡发女孩以浑身的力气将手上的杖插/进雪地里,因为有轮子阻挡,仍然不算很深,她的脚步打滑了一下,却总算停下来了。
这时候赤司征十郎滑到了她身前近一米的地方,少年是横着停下的,由此可见如果女孩再次失败,他也会接着神泽纪惠,做她最后的安全网。
女孩深呼吸一下,让贲张的血脉冷静下来。神泽纪正停在她身后,女孩摘了帽子和耳罩,三个人的颊边都有点汗湿,显然惊魂未定。
随队老师后一步赶至,女孩向班主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几个人扶着她走进终点处,余下来的那根雪杖自有场地负责人去收捡,因为是场地提供的装备,负责人第一时间便对女孩和随队老师致歉。
神泽纪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不说“没所谓”也不说“请赔偿”,女孩捧着纸杯,垂眸看了一会儿杯底细碎的茶叶,然后想起来什么,对班主任说。
“请将这件事低调处理。没有告诉哥哥的必要。”
班主任沉着脸点点头,吩咐三个人在休息室里面稍事休整,便和负责人走出去──上面还有一班学生需要他看管。神泽纪惠若有所思地看着低头脱下滑雪板的神泽纪正,又看看和她一样捧着杯子的赤司征十郎。虽说现在未必是个最好的时机将这句话问出口,但果然还是非常在意。“赤司君方才叫的是什么?”
摘下防风镜的红发少年看了她一眼,明知故问的女孩唇角不能自控地向上翘起,神泽纪正穿着滑雪鞋放好了一应装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来,显然是装作听不见。“并没有。听错了。”
“原来如此。”女孩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我还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原来是错觉吗。说起来,神泽的‘か’和纪惠的‘き’,两者都五十音上是邻居没错,但发音的确有很大分别,要认错也很困难呢。赤司君,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