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倾君想着, 或许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即便是晏卿来救她,她还是要死了, 死在白玄景抹在匕首上的剧毒下。
从她踏入南临的国土,白玄景便蓄意杀她。所谓取到“五色”之四便给她南临公主之位, 给她夜行令,她若丝毫怀疑都没有,也是死有余辜。令牌是死人是活,只要白氏尚有传人,她凭什么相信夜行军会认令不认主?
就如刚刚她扔出南临夜行令,那几名夜行军也只是怔忪片刻便再次动手,可见她之前的猜测无误。那令牌, 根本是废物, 是白玄景丢给她的一个诱饵。
所以那一刀,她穿过自己的手背刺入晏卿的身体。
她只是在赌。
完全听信白玄景,必死无疑。而匕首穿过她的手背,毒素能否全部被她的血吸收她无从知晓, 但是给晏卿的那一刀, 即便还留有毒素,也该减弱许多。只要晏卿能顺利反击,或许,有那么些微渺的希望,他会来救她。
现下,事实是,晏卿果真来救她了。
她这一赌赢了, 倘若晏卿能顺利给她解毒。
可惜月儿东升,夜风渐冷,她可以听见晏卿与人打斗的刀剑互博声,可以嗅到满溢在鼻尖的浓郁血腥味,甚至可以判断出晏卿突出重围抱着她几乎用尽全力地向前,向着南临皇宫的方向。
所以,晏倾君笃定,晏卿是没有解药的。他带着她去找白玄景要解药。
“喂……”晏倾君伸手拽了拽晏卿的衣衫,几乎呢喃地低笑道,“你先停下。我都快死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好亏啊……”
白玄景所说的三个时辰早便过去,晏卿动作再快,赶回皇宫也要一个时辰,即便是赶回去,白玄景也未必会给解药。她已经足够狼狈,不愿沦为他人把柄。
晏倾君睁不开眼,看不到晏卿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扑面而来的厉风渐渐平息。她依旧靠在他怀里,脑袋昏沉,眼前漆黑,耳边嗡鸣,却尽量保持着思绪的清明。
“我没有名字。”晏卿的声音传到她耳边,没有往日揶揄的笑意,很正经却又淡淡然地说了一句。
晏倾君估摸着晏卿已经放弃回皇宫的打算,带着她在哪里坐下,所以她的大半个身子平稳地窝在晏卿怀里,舒坦了些。
“四岁那年雪海海水一夜暴涨,淹没了近乎十个村镇,浮尸十里。师父路过时刚好把我救起。”
晏倾君迷迷糊糊地听着,觉得晏卿的声音悠远,还好她就在他怀里,所以听得一字不落。
“后来因为偷走黑煞被逐出师门?”晏倾君惊异于自己还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缓缓笑道。
“你也认为黑煞是我偷的?”
晏卿的讥诮声隐隐地飘在晏倾君耳边,她勉力睁眼,看到他刀削般的侧脸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无力地阖上眼,靠在他怀中轻声道:“奕子轩偷的吧?”
奕子轩与晏卿显然没有什么师兄弟之情,在祁国时他为何会帮晏卿?会默许“晏卿”扮作五皇子?再者,晏卿去祁国时,不过十岁左右,他偷了黑煞做什么?但身在权力中心的奕子轩不同,手持黑煞,随时可与皇族谈条件,成为家族的保护伞。
白玄景不喜欢她晏倾君,说是因为她与晏玺太过相似。那与晏玺更为相似的晏卿,怎可能讨他欢心?而面上温文尔雅的奕子轩与毫不掩饰心机的晏卿相比,正常人都会觉得后者更有可能偷走黑煞,对晏卿有偏见的白玄景就更不用说了。
“你信我?”晏卿捋顺晏倾君额前的碎发,晏倾君睁眼,见到他眼底细碎的星光,微微点头。
“就因为这个被逐出师门……”晏倾君不解地蹙眉,全然忘记自己的思绪突然不再费力,“你今日拿出黑煞,莫非是想借机向他证明黑煞不是你偷的?”
晏卿睨了她一眼,低笑道:“妹妹多虑了。”
听到熟悉的圆润笑声,晏倾君猛地睁眼,那笑声不再隔着鼓膜一般沉闷,而是清清楚楚地响在耳边,她眼前的夜色也不似蒙着一层薄雾,浓稠地将她包裹住,反抱住晏卿的双手也有了力气,她好像……稍稍恢复正常了?
意识到这一点,晏倾君连忙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那拿出黑煞可能引来杀机,你想得到的吧?为何还肆无忌惮地拿出来?”
晏卿轻轻一笑,道:“师父给你的夜行军令未必管用,他自己能调动多少我也无法知晓。即便是有殊家的暗卫,未必是夜行军的对手。何况,你也看见了,我们的计划都在师父掌握之中,可见……无论计划有多周详,我们都处于被动。要变被动为主动,当然得诱出师父的真正势力。以为占尽优势,尘埃落定的师父精锐尽出之后,我在明敌在暗变成敌在明我在暗,这时候各个击破的反击……是不是更容易获胜?”
弯月从乌云里钻出小巧的脑袋,二人正坐在一处树丫上,银白色的清辉透过夜间缝隙洒在晏卿脸上,使得他面上的笑容尤其地不可捉摸。
“所以……你拿出黑煞,是故意引他杀你?”晏倾君心头一凉,造成白玄景完胜的假象,再来个措手不及的反击……对的,这才是晏卿该有的心机……
“他不杀我,结局是输。杀我,也一样。”晏卿笑着捏了捏晏倾君的脸,“笨狐狸,黑煞本就不是我偷的,我为何要去证明那种蠢事?”
晏倾君偏着脑袋甩开晏卿的手,剜他一眼,“那你就笃定我不会杀你?”
“我也信你。”
晏卿保持着一贯的滑腻笑容,晏倾君却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晏卿说这句话时,她在他眼底看到了一抹暖意,仿佛在寒夜里突然触到暖阳的微光,让她微微闪了神。
“嘁……”闪神不过片刻,晏倾君继续剜他一眼,“不知是谁被刺了一刀时,差点用内力将我震出去。”
“习武者的本能,笨狐狸。”晏卿又掐了掐晏倾君的小脸。
晏倾君嫌弃地拍掉他的手,“你信我不杀你,就不管我的性命?”
“你也信我会来救你。”晏卿的眼神突然停顿,静静地看着晏倾君。
风净凉,树上落下一两片枯叶,掉在晏卿肩头。晏倾君伸手拍掉,服顺地靠回他的胸口。是的,她信他,她只有信他,只能信他,才能在暗潮汹涌的残忍争斗中揽获一方港湾,保得一条性命。
“我的毒?”晏倾君突然坐直了身子,自己现在……不是该死掉了么?
“我带你去拿解药。”晏卿再次将她揽在怀里,双腿轻蹬树干,两人轻叶般离开树干,“顺便演一场好戏。”
“那我现在是……”现在的她,已然没有了踩在生死线上的无力感,只是脑袋有些昏沉而已,毒解了?
“我身上的墨香,是鬼斧神医的宝贝。可驱散毒素。”
难怪他身上会有不符合他流氓气质的文人墨香,难怪上次跌落山崖时,他明明中毒却恢复得那么快……晏倾君暗暗想着,抬眼道:“那你刚刚可有中毒?”刚刚那一刀,穿过她的手心,刀上的毒素,不一定全部被她吸收了。
“若是中毒了,如何这么快来救你?”晏卿低笑,“这毒太厉害,墨香只可缓不可解。”
“那我救了你一命诶。”
“我也救了你一命。”
“我救你在先。”
“想要什么好处?”
“要……”
“那好吧,禽兽我勉为其难以身相许好了。”
晏倾君忍住手心的疼痛,抓住晏卿的手臂用力掐了下去!
***
南临皇宫很乱,比晏倾君想象中的还要乱。
乌云再次掩住了夜色,无星无斗,明亮的宫灯却将皇宫照得如同白日。春花绽放,开得尤为惨烈。
皇宫里聚集了各路人马。三大长老,南临百官,先前消失的近五十名各国选婿者,南临夜行军,皇宫禁卫军,以及身份不明的……殊家暗卫?
气氛剑拔弩张。
晏倾君被晏卿揽住,轻易地躲过众人视线,停在一处宫殿的屋顶上,将皇宫内的局势尽收眼底。她抬头,不解地看着晏卿。她完全看不明白谁与谁为敌,谁和谁又是一伙的。
晏卿眯眼看着殿下的场面,摩挲着晏倾君的长发,漫不经心地道:“夜行军是师父的人,禁卫军有一半在我掌控下,殊家暗卫听我吩咐。选婿者是被我放出,既然放出来了,宫中大乱,三大长老自然要入宫。今夜如此重要,百官当然得在场。”
晏倾君凝神看着僵持的几队人。
选婿者都是养尊处优身份不凡者,莫名其妙地被人抓住关了起来,当然是心有怒气。
夜行军、禁卫军、殊家暗卫本该因为晏卿与白玄景的对立而内乱混战,却因为突然出现的选婿外敌而僵持住。她本以为白玄景急着赶回皇宫主持大局,可找了半天也未看到他的人影。三大长老中有两名是晏卿的人,必然有意与剩下那名唱反调,三长老意见不合,百官观望,便造成了如今这剑拔弩张又诡异非常的僵持。
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要如何处理,局势要如何平复,现场无人知晓。
当然,除了晏卿。
“轮到你出场了。”晏卿的双眼好似载满星辰,笑盈盈地欺近晏倾君,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随即拿出一块轻纱掩住她的面容,将她轻轻地揽住,身子一跃,两人便稳稳地落在众人中间。
华服轻纱,今日一早还在塔楼选婿的惠公主!
成百上千双眼齐齐地看向晏倾君,和她身边的晏卿。
犹疑、不解、好奇、惊诧……各种情绪在皇宫大殿前排挤冲撞,让原本僵持的气氛略有松动。有同伴者,面面相觑。只身一人者,凝神盯着晏倾君,不知这位惠公主为何会突然出现,出现在此,又有何意图。
晏倾君的身子仍是无力,倚靠在晏卿身上,借着他的力度微微上前两步。
事已至此,不用晏卿与她多说,她也知道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
“你们……还不跪下认罪?”薄纱掩去了晏倾君的容貌,却掩不住她傲然眉目间铄亮的锐芒,她淡淡地看着三大长老,语气里是柔润的笑意,问出口的话,却容不得人拒答。
三名长老面色微变,未能反应过来。
晏倾君敛了敛神色,面向选婿者,扬声道:“各位千里迢迢到我南临,却受奸臣所害。三大长老依仗我皇族器重,不知分寸妄图对各位下手,甚至连我这唯一的公主都不放过,意图下毒毒害,谋夺皇权!”
三名长老闻言,面色大变,各个颤巍巍地开口欲要辩解,晏倾君施施然转身,轻笑道:“借小女选婿之名召集各国权贵,在大典现场下毒抓各位入牢,更趁小女不备欲要我性命。十年来,三大长老万人之上,大权在手,眼见交权在即,便妄图以权贵为人质,迫害小女,借以冒犯我皇家天威。你们……”晏倾君神色一凛,声色俱厉,“当本宫黄口小儿,任尔欺凌?”
病弱胆小的惠公主,转身变脸,与生俱来的皇族贵气压得在场众人无不屏息。
此前三长老中的两人本是随晏卿命令,给选婿者下毒,收监。另外一人则是听白玄景命令,假意附和,顺势捉住选婿者。晏倾君一席话,没有任何偏帮,甚至将莫须有的罪名往他们身上推,想要反驳,却无从反驳!众目睽睽,毒下得张扬,三人又是真正的掌权者,如今那几十名权贵得了自由,他们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将三人押入天牢以待后审!”晏倾君对着禁卫军大声吩咐道。
禁卫军中有人欲动,夜行军却是齐齐亮剑,欲阻。
“南临六百年!”晏倾君突然转身面向一身黑衣的夜行军,神色凛然,“自立国以来夜行军以护皇权为毕生使命,与我皇族同生同死!各位的祖先生在南临,长在南临,受命于皇族,临危时现身护我皇权,六百年来,这信念代代相传!如今,皇权被篡十年,南临十年无主,你等未闻未问便罢,今日本宫涤清朝野,除奸臣收皇权,你等有何立场出面阻止?黄天在上,祖先之灵,见你等抛弃历代使命与皇族为敌可能瞑目?三位长老野心勃勃,公然与四国为敌,届时四国围攻,若有差池,灭国之罪,可是你等能担?”
晏倾君声声质问,步步为营,灭国之罪一出,夜行军齐齐垂下眼睑,放下手中的长剑。
所有人都明白,四国来参加选婿大典者,非富即贵,身份斐然。此番下毒收监,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待众人回国,以此为由声讨南临。四国齐出,南临,以何相抗?
“将三人押入天牢以待后审!”晏倾君又是一声大唤。
这次夜行军中无人再拦,三位长老被顺利押下。三人在百官中并非没有势力,但现下局势混乱,攘外必先安内,无人出声。
晏倾君的力气几乎快被她掷地有声的几句话抽干,好在晏卿一直在她身侧暗暗输送内力。她稳了稳心神,捋顺气息,柔笑着面向愤怒未褪的选婿者,微行小礼,缓声道:“小女十几年来卧病在榻,宫内之事无力过问,今时今日如此局面,悔之晚矣。各位千里迢迢到我南临,却受此折辱,小女错不敢推,在此先向各位赔罪,也望各位体谅小女年幼体弱,经验尚浅,急急脱险便赶来解围,莫要与小女过多计较。今日天色已晚,小女不敢再误各位时间,各位不若先行出宫好生歇息,待小女彻查此事,必定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
刚刚面对夜行军和三大长老时的满身气焰瞬时收敛,晏倾君面色柔顺,声音温婉,众人看去,真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弱女子。执意留在皇宫,与一名病弱女子彻夜计较,岂是君子所为?
“另外,今日既是选婿,当然会给各位一个明确的答复。”晏倾君面露倦色,双目含情地瞥了一眼晏卿,微微笑道,“小女遭人陷害,身中剧毒,险些丧命。这位公子不仅献上黑煞,更是从刀下将小女救出,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故而,南临惠公主的夫婿,便是这位……秦公子!”
选婿者经今日一变,唯恐自己身入圈套,几乎忘记自己到南临的真正来意。惠公主如此一说,便纷纷打量起晏卿,双眼里只有迷惑与不解。
贡月……姓秦……
未曾听闻贡月有个秦家,而这位公子也是眼生得很。
“恭喜公主喜得良婿!”
“恭喜公主喜得良婿!”
“恭喜公主喜得良婿!”
百官中不知是谁先起头,跪下大拜行礼,紧接着百官齐拜。晏倾君眼含笑意,扬着眉头与晏卿交换了一个眼神。
三名长老被押下,选婿者退去,百官也被遣走。皇宫内只剩下夜行军、禁卫军、殊家暗卫对峙。夜行军好似因为没有白玄景的命令而不肯退去,他们不退,剩下两队人马自然也不退。
“白玄景呢?”今夜目的已经达到,晏倾君不欲再与这三队人多费口舌,推了推晏卿问道。
“应该……”晏卿握了握晏倾君的手,低笑道,“在殊家。”
殊家……
那个一直以来神秘非常的殊家,为何白玄景得知被人反击后,去的不是皇宫而是殊家?
晏倾君心头一亮,许多困扰她已久的谜题似乎有了答案。
“走,我们去拿解药。”晏卿笑着拉起晏倾君的手,不顾在场的三队人马便打算走。
晏倾君拉了拉他,不用走,人,已经来了。
短短一个时辰,却好似几年光景穿梭而过,站在眼前的白玄景,不过一个时辰,又苍老了许多。
晏卿将晏倾君拉在身后,睨着白玄景,未有言语。
白玄景双目略有通红,见到二人杀气陡涨,却显然被他强制压了下去。
“言儿呢?”白玄景徒手走近,盯着晏卿,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
晏倾君微微蹙眉,殊家……言儿……殊言?
“言儿呢?”见晏卿不语,白玄景又问了一句。
晏卿微笑,不经意道:“师父是不是该让这些人先走?”
白玄景看都未看身后,毫不犹豫地打了个手势,夜行军散去,禁卫军中有一半人收起武器。
晏卿见状,微微扫了一眼,淡淡地道:“你们也退下。”
殊家暗卫与禁卫军也听令散去,南临皇宫,突然静如死穴。
“言儿呢?”白玄景的声音已是止不住地激动,双眼似有泪要留下。
晏卿面上的笑容散了些,微微蹙眉,殊言,居然不在殊家?
“师父该是看到了,我哪有时间去管他在哪里。”晏卿面上的笑舒展开来,漫不经心地道。
“你……”
白玄景的话未说完,晏卿身上的软剑突然被抽出,晏倾君不再躲在晏卿身后,而是一个眨眼间举剑对向白玄景,厉声道:“我娘呢?”
白玄景一直盯着晏卿的眼,这才移到晏倾君身上,他无视于晏倾君手上的软剑,只是冷声道:“你居然还活着。”
“我娘呢?”晏倾君逼问。
“你以为你能伤到我?”白玄景失笑。
“你动一下试试看?”晏倾君扬眉,娇笑,“动一下,你的言儿马上就死无葬身之地!”
晏卿看着晏倾君的眼神微微一闪。
显然这句话对白玄景是有用的,他定在原地,当真一动不动。
“我娘呢?”晏倾君再一声逼问。
“梦烟……”白玄景的眼神有些恍惚,面上看来,又苍老了许多,叹气般道,“死了啊……”
“不可能!你骗我!”晏倾君举着剑逼近,剑尖直抵白玄景的咽喉,“一个坟墓就想证明她死了?也只有在我身中剧毒意识不清时才会被你蒙骗!我娘若死了,入了南临是谁替我打点一切?我娘若死了,你为何要集齐‘五色’?我娘若死了,你为何要将我骗到南临杀掉?”
白玄景闭眼,满是皱纹的眼角倍显沧桑,“死了。”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晏倾君眼神冰冷,举着长剑猛地划开白玄景的手臂,“当初我娘诈死出宫,怎么会让自己轻易死掉?她定然重病,所以你要集齐‘五色’给她治病,所以你要杀我,担心我娘好了便要回宫找我!”
白玄景好似察觉不到疼痛,却在听到晏倾君的后半句话时,眼皮快速地抖了抖。
晏倾君抽出长剑,再次抵向白玄景的咽喉,沉声问道:“我娘呢?你若不说,殊言定然死无全尸!”
白玄景通红的眼,突然涌起阴鸷的悲怅,大笑起来:“哈哈……果然、果然是晏玺的女儿!果然是晏玺的女儿!梦烟啊梦烟,你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儿!幸亏……幸亏你不在了,否则……否则啊,哈哈……”
晏倾君持剑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双眼酸涩,却流不出泪来。
该为母亲流过的眼泪,早在四年前她狠心离去的那个夜晚,流得干干净净。可是,她为何还要问白玄景?为何还是不顾一切的想要知道她的下落?为何还是不愿说服自己,她已经死了?
她……还在奢望什么?
既然母亲不在,这个三番五次置欲要她于死地的白玄景,还留着作甚?
晏倾君颤抖的手止住,空洞的双眼里冷芒如剑,她,要杀了他。她,不是弱者,不该惧怕。他不死,她就得死。她所在的,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晏倾君闭眼,不遗余力地将软剑挥出。
南临皇宫的夜晚,从未如此安静,剑入血肉声格外刺耳,随之而来的刺鼻血腥味逼得晏倾君几乎呼吸不能。
死了么?她杀的第一个人。
“阿倾……”
她的手,为何无法动弹?
“阿倾……”
她的剑,为何无法移动?
“阿倾……”
是谁,在唤她?
“阿倾……”
是谁,在唤她阿倾?
熟悉的称谓,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
晏倾君微微抬眼,眼前似乎漫起一层薄雾。
薄雾里她仍旧能见到乌云散开时由上而下的清亮月光,看到皇宫里迎风盛开的各色春花,看到月下花前站着的那名男子。
墨般的丝发柔软地划过她的脸庞。
她的剑在他手心,鲜血滴滴落下。
如玉的面庞干净柔和,他看着她笑,顿时眼前的薄雾消失不见,她在他清亮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面色苍白,狼狈不堪。
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拿下她的剑。
她的所有思绪好像在那一个瞬间被全部抽走,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远山般的眉,柔水般的眼,看着他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轻笑地唤她“阿倾”,看着他将她轻轻地抱在怀里。
接着她嗅到熟悉的蔷薇花香。
母亲最爱的蔷薇花香。
她还听到,谁唤了一声“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