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倾君盯着那老者, 在他面上只看到温纯的笑,连黑色的眸子里都蒙着一层迷雾般, 他说,他是白梦烟的夫婿……
“我是你女儿?”晏倾君表现得极为镇定, 在一个不知善恶的陌生人面前泄露自己的情绪,便是将缺点暴露在他眼前。
白玄景咳嗽了两声,摇头,“你是梦烟的女儿,但不是我的女儿。”
晏倾君狐疑地看着眼前半躺在榻上的老者,看眼神,透亮犀利, 带着晏玺所没有的平和淡然, 应该与晏玺差不多的年岁,可看他面上的皱纹和几乎全白的头发,又比晏玺苍老得多。
“是你给母亲‘明昧’,接应中毒后的她, 让她出了东昭皇宫?”晏倾君眉头微蹙, 淡淡地问道。
白玄景饶有兴致地凝视晏倾君,半晌,颔首道:“的确是我带她出宫。”
“母亲是为了你才出宫?”晏倾君走进了一步,将白玄景看得再仔细些。
白玄景低笑了两声,微微坐直了身子,并不答话。
他不回答,晏倾君也不再多问, 两人就此僵持住。
灯柱闪烁,人影绰绰。
半晌,白玄景有些费力地撑起身子,叹口气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就是。”
晏倾君沉吟片刻,启齿道:“你说你是母亲的夫婿,是在母亲入宫前,还是出宫后?”
白玄景眼神一闪,眸中细碎的点光涟漪般一圈圈散开,咳嗽道:“果然……果然是晏玺的女儿……模样虽长得像梦烟,这心思,可是与他相似啊。”话刚出口,便掐中关键,问到了重点……
“我娘呢?”晏倾君声色一冷,什么模样长得像母亲,性子却与晏玺相似,她如今这性子,可是挽月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
看白玄景这反映,应该是不会正面回答她了。不管母亲与他何时成亲,不管他与母亲还有晏玺三人是什么关系,她现在只想看到母亲的人!
白玄景又半躺回榻上,轻缓地阖上眼,面上一片安详怡静,就好似……已经死去一般。
晏倾君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这人虽是重病,但应该还不到病入膏肓的地步,只是,他浑身散发的那股安详之气,在他阖上双目的时候突然就化作浓重的死气,在幽暗的房间内烟雾般弥漫开来。
“她……死了?”尽管极不愿意问出这句话,晏倾君还是问出口了。
“阿倾”那两个字,纸笺字墨尤新,不可能是母亲从前的真迹。她之所以说那字迹无法模仿,是因为在她看来,白子洲的本事没有人能比母亲更厉害了,更何况,这世上,能将母亲写字习惯都摸清的人,根本不存在!
但今日白玄景说,他是母亲的夫婿……
他是白子洲嫡系传人,又与母亲关系匪浅,他能写出与母亲一模一样的字迹而自己看不出破绽来,也不无可能……而她是母亲与晏玺的女儿,到了南临就被他派去的人追杀,若非晏卿相护,已经送去一条性命。莫非,他是有意将自己引到白子洲杀之后快?
白玄景的眼神又是一闪,微微笑道:“想知道答案,帮我完成一件事。”
晏倾君垂下眼睑,“何事?”
“想必你也知晓南临公主择婿一事,既然你尽得梦烟真传,你便扮几日惠公主,替她择婿。”白玄景凝视着晏倾君,眸子里笑意流淌,“此事之后,我必然回答你今日的所有问题。甚至你想见梦烟,我都可以带你去。”
晏倾君嗤笑道:“堂堂公主,择婿怎能由她人代替?”
“你只需听命行事,无需知道原因。”白玄景低声道,“当然,你若能靠着自己查出个所以然来,那是你的本事。”
“我为何要信你?说不定母亲已经死了!”
“你只能信我。又或者,你横着出我这间屋子。”
晏倾君捏紧了双拳,从她被抓过来,事情便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我答应你。”晏倾君轻笑道,“必定帮贵国公主选出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来!”
她信她在南临并非孤立无援的!否则不会有人一路上替她安排好一切,也不会有人在她被追杀的时候出现阻止,母亲费尽心思地逃出东昭皇宫,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死掉?
“这才是梦烟的好女儿。”白玄景低笑。
晏倾君又问道:“与我随行的男子呢?”
白玄景正要躺下的身子突然僵住,侧目看着晏倾君道:“你与他……是何关系?”
晏倾君想了想,她与晏卿,朋友?没有毫无保留的支持与信任,算不上。敌人?他们从未真正敌对过,甚至晏卿还救过她好几次,也算不上。若真要说他二人的关系,建立在互相利用又彼此防范的基础上,可以说是……同类?狼狈为奸?
“与你无关。”晏倾君冷声道,“我只想知道他是死是活。”
白玄景轻笑道:“他的命大着呢,死不了。”
“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入宫。”
***
晏倾君入宫,并未如她想象中的趁着月黑风高被偷偷地塞入皇宫,而是光明正大地用十六人大轿抬入宫中。而她本身,也未如想象中的戴上人皮面具将面貌好好地遮掩一番,只是略略梳妆,换了一身南临服饰便入了宫。
白玄景与她说惠公主因为早产而体弱,常年卧榻,幼时便被送入寺院祈福清修,以望静心养病,宫中甚少人见过惠公主的模样,加之南临未出阁的贵族少女,都会以纱掩面,看不真切模样,因此,她无需在外貌上下太多功夫,只需装出怯懦且病态的模样便好。
而在白玄景府上的几日,她总算是对这神秘的南临略有了解。
南临皇位可以空置十年而朝廷未乱,与其权利结构息息相关。南临的朝廷与其他四国大不相同,虽说同样是下有百官,上有天子,可中间,还有三大长老。
三位长老资质老且权利高。百官奏折先由三位长老过目,筛选过后递交皇上,而皇上的决策,也会由三位长老来判断适合与否。
说直接点,南临的皇帝,比当初祈国夹在两宫太后之间的傀儡小皇帝还要傀儡。
本来那么个傀儡皇帝便只是形式上的,可有可无,加之先皇遗命,待公主长大后择婿方可立驸马为皇,这皇位,便搁置了十年。
晏倾君暗想,外人之所以对“招婿为皇”那么感兴趣,无非是因为对南临太不了解,否则,这么个傀儡皇帝,哪会有那么多人争先恐后的做?
至于选婿……
南临在五国内发放了五十枚信物,各国十枚,能拿到信物者,非富即贵。南临人凭着信物入宫,其他四国者凭着信物入南临。
因此,她要在五十名手持信物者当中,选出一名为南临未来的傀儡。
入宫三日,一切都有条不紊。晏倾君老实地扮演着懦弱病态的“惠公主”,白玄景说具体任务,会在选婿进行开始时再告诉她。
这日,晏倾君特地找宫女要了一管玉笛,在幽深净凉的后花园里吹了起来。
月光浅薄,树影婆娑。
春夜里已经响起隐隐的虫鸣声,空气中亦是花香扑鼻。
晏倾君打发掉宫女,不知疲倦地吹着同一支曲调,却因为技术不够纯熟,那曲子被吹得惨不忍闻。
“妹妹想我了?”
暗淡的夜色里传来一声低笑,随即晏倾君面颊一热,两瓣温软在面上啄了一口。
“舍得出来了?”晏倾君捂住脸颊,睨了他一眼。
果然,她的一举一动是被人纳入眼底的,盯着她的人是白玄景无疑,而晏卿与白玄景关系匪浅亦是无疑。
“我听到消息已经尽快赶来了,比不得在祁国你我只有一山之隔,况且,哥哥我还受了伤。”晏卿墨绿色的长衫沾染了夜间的露气,蹭在晏倾君身边一股湿凉之意,他一手揽过晏倾君在怀里,一手掐了掐她的小脸,笑道,“真是没良心的母狐狸……”
晏倾君正要扬手打掉晏卿的手,转念想到今晚的目的,面上马上绽放出一朵柔情似水的笑花。
“看我凡事都想着哥哥,怎会没良心呢……”晏倾君往晏卿身边蹭了蹭,柔笑道,“你猜我今日唤你来做什么?”
晏卿一手挑起晏倾君的下巴,见她娇颜如花,也随之笑弯了眼,“非奸即盗……”
“哥哥不感兴趣?”晏倾君扬了扬眉头。
“无奸无盗,何以为禽兽也?”晏卿眉头微拧,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正经模样。
晏倾君的眼角抽了抽,却是更加贴近晏卿,半个身子几乎挂在他身上。她瞥了眼四周,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先把该解决的解决了。”
虽说她遣散了宫人,可自从她入宫,四周的眼线便从未散过。他二人既然要正儿八经地谈条件,当然得先把不相干的人解决掉!
“这个……”晏卿为难地皱眉,欺在她耳边道,“重伤在身,有心无力……”
晏倾君一听,既然无心合作,那便罢了!正要推开他,晏卿又低笑道:“有个很简单的法子,但是要妹妹的配合……”
“说。”
晏倾君一个字刚刚落音,晏卿的吻便狂风暴雨般侵袭而来。
这不是晏倾君与晏卿第一次亲吻,在祁国时他们时常将“吻”当做互相较量的工具,吻虽热烈,却透着一股难言的诡异气息。
而这次,晏卿突如其来的一个吻让晏倾君的心跳忽然就加速了那么一小会儿,甚至眼前闪过一道莫名的白光使得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至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在熟练地回应晏卿的吻,但是想到刚刚自己的失神,再撇到晏卿眼底噙着的若有似无的笑意,心中一阵恼怒,“吻”地更加用力。
月色如水,花香四溢,清风阵阵,二人相拥相吻,在外人看来,好一幅香艳迤逦的活色生香春景图。
晏卿将晏倾君抱起,迅速地前往一间无人的偏殿,顺势在她耳边道:“有八人。”
晏倾君无奈地眨了眨眼,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居然麻烦白玄景找了这么多高手在暗中盯着。
“继续。”晏卿将晏倾君放在榻上,咬了咬她的耳垂,随即将吻移到了晏倾君脖间。
晏倾君一怔,不止是晏卿的吻,他的手也开始在她身上移动,仿佛带着道不尽的缠绵说不出的风情,一寸寸地抚过她的皮肤。
晏倾君暗暗叫亏,以前是被他偷着吃腥,现在倒好,光明正大地给他吃还得装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晏卿的吻似火一般在身上蔓延,指间也带上了微薄的温热,开始一点点地剥去她的外衣。
得寸进尺!
晏倾君一手抓回自己的衣物,瞪着眼警告他莫要太过分。晏卿笑道:“害羞了?”
这一声音量正常,带着“晏卿”特有的调笑与揶揄,显然是说给暗地里的几人听。话刚落音,晏倾君便听到晏卿迅速在她耳边留了一个字,“喊……”
喊?喊什么?
晏倾君再次觉得自己很亏,她根本察觉不到旁人的气息,那些人到底走没走,全由晏卿说了算,她此时就像被剥了皮的鸡蛋,圆呼呼傻兮兮地等着人吃!
思及此,晏倾君决定放弃今晚与晏卿“狼狈为奸”的计划,双手用力,欲要推开他。晏卿的手却突然到了晏倾君腰间,用力一掐。
“啊……”晏倾君突然吃痛,喊了出来,可那一声因为晏卿手上的余力而变了味,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她说不来,却看到晏卿眼底闪过满意的微光。
正好晏卿的一手已经剥去晏倾君的外衣,使得她再次觉得自己吃了亏。晏倾君正要开骂,晏卿手上又是一掐,她的声音便不由自己控制一般,又喊了一声:“嗯……”
“要不要继续?”晏卿在她耳边低问。
晏倾君马上答道:“不要……”
晏卿的手再次用力,晏倾君的“不要”二字顺利变了调,晏倾君咬牙,又被晏卿那带着奇怪力度的手掐了一把,“啊……”
再次听见自己奇怪的音调,晏倾君双眉一拧,管他什么形象计划,两手用尽全力欲要推开晏卿。
晏卿迅速且及时得从晏倾君身上翻身,晏倾君的力度未能收住,一个眨眼,莫名其妙地由晏卿压着变成了趴在晏卿身上,晏卿低笑道:“都走了,妹妹还要继续?”
晏倾君想回答“不要”,想到刚刚上当,闭嘴不语,再看到晏卿脸上越来越大的满足而揶揄笑意还有那滑腻腻地染着油光一般的眼神,一口咬上晏卿不知何时脱得精光的上身。
虽然不太明白为何自己“喊”了几声,那群人便走了,可晏卿干出来的事,必定是卑鄙无耻下流的!这次还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拖着她下水!
“天亮了。”晏卿倒吸了口气,只淡淡的道。
晏倾君一怔,今日可是与晏卿有事相商。如今摸也被摸了,亲也被亲了,该吃的亏不该吃得亏都吃了,若是还没达到目的就更亏了!
“你是谁?”晏倾君不想耽误时间,擦了擦嘴角晏卿肩膀上的血,不耐道。
晏卿光着上身再次欺近晏倾君,“你这么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晏倾君扯好自己的衣物,瞪了他一眼。
晏卿无奈地眨了眨眼,“也是……母狐狸都以身相许了,还不知这以身相许的对象到底何许人也,难怪近来脾气越来越差……”晏卿见晏倾君又剜了他一眼,笑眯眯道:“那我,告诉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