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流霞阁没多久,就传来了冷晴霜晋封冷贵嫔的旨意。又很快的,有太医前来给冷晴霜诊脉,写了药方,亲自熬了药呈上才退下。再一个时辰的光景,诸多赏赐流水般涌向流霞阁。也有些小嫔妃想要求见,均被洛雯以她身上不好打发了下去。
冷晴霜喝完药,皱着眉吃了个蜜枣才缓了缓脸色。
关菡语拿了几份礼单进来:“小主,淑妃娘娘、贤妃娘娘、任妃娘娘、白修仪、陈贵嫔、鄢贵嫔、常嫔都送来了贺礼。”
雪巧“嗤”了一声:“当日小主连着晋了两个位分的时候,就只淑妃娘娘送来了贺礼,别的人都说小主身体不好,没有福分,晦气。这会子倒好,一个二个都来巴结,真是岂有此理!”
洛雯声音淡淡的:“后宫本就如此,有什么好抱怨的,有这个功夫,就该想想如何帮小主谋得更好的前程!”
“你!哼……”自从上次的冷水浴之后,雪巧每每和洛雯遇到,就是一阵明里暗里的不对盘,流霞阁几乎人人每天都能欣赏到她们之间的一番精彩的吵闹。冷晴霜知道雪巧是心疼自己,生怕哪天洛雯让自己遭受更大的罪,可这番情景是不能长期持续下去的,所以她每回也会教训两句雪巧,长此以往,流霞阁的下人们便都知道了这位小主宠爱洛雯姑娘,不待见雪巧姑娘,于是对洛雯越发客气唯命是从。而与雪巧相处时间长久后,发现她是个心地善良待人宽厚的人,也均慢慢收了成见,拿出真心来相处了。
冷晴霜看了看洛雯额头上的青淤,吩咐道:“给洛雯找管药膏来擦擦。”
“不必了,奴才无碍。”洛雯面无表情道。自然又是引得雪巧气愤的一句“不识好歹!”
冷晴霜也不介意,继续说:“常……嫔姐姐送来何物?”
关菡语打开礼单看了看,道:“常小主送来两匹绢布,是江南地区的好料子。”
“那就拿下去做两套衣裳吧。另外把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东西拿到大堂来,其余的全收入库房。”
“是。”关菡语福了福,转身又被冷晴霜叫住。
“那位……任妃娘娘是?”
关菡语笑道:“当日选秀,淑妃娘娘、贤妃娘娘、任妃娘娘、原昭媛娘娘、白修仪娘娘几个人一道主选,小主该是和她见过才是。不过任妃娘娘为人相对低调一些,容貌清秀,因写得一手好字,很有才情,颇得皇上赏识,所以一路走到了妃位。”
“原来是这样,我竟已记不大清了,罢了,你先去把东西都收拾起来吧。”
等关菡语走远了,洛雯才低声道:“这位任妃的父亲是当年平定鼎门之乱的功臣,可惜后来染上了疾病,不得而治,所以才把唯一的女儿送进宫中,希望能够得到皇上的庇佑。皇上感念任氏一族的功德,直接封她为修容,几次召幸后,发现她性情极好,完全不像是出自于武将之门,尤其是一手好字颇得圣心,故而一升再升,很快就到了妃位。”
“这么难得的妙人,的确应该当此高位才是!”冷晴霜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又打了个呵欠,“今日走的路有些多了,我乏了,伺候我就寝吧。”
雪巧忙扶她起身卸妆宽衣,再要扶她到床上去的时候,被洛雯不动声色挡住:“我来吧。”
雪巧怒目:“向来都是我服侍姑娘的,你这是抢的哪门子?”
洛雯淡淡道:“我有事要说,你没什么事就退下去吧。”
雪巧气愤:“什么事我不能听的?姑娘从小到大都是我服侍着的,你从来都是跟院子里其他人一样不待见姑娘,这会子又来将什么贴心话了?”
“好了,雪巧,少说两句。”冷晴霜自己裹了被子躺下,“我走了这么长的路,还有些肚饥,你去简单弄点吃的过来,不必惊动尚食局了。”到了贵嫔位分,食物都是由尚食局的人先品尝了再呈上来的,以确保不会有何食品问题。不过每个宫都设置的有小厨房,以备小主突然饿了或者病了煎药所用。
见雪巧神色有些郁郁,冷晴霜笑了笑:“这么多年,吃你做的东西吃惯了,一时半会换成别人做的,还真不舒坦。”雪巧这才笑逐颜开,连忙下去准备了。
洛雯声音冷淡依旧:“顾贵嫔回来之后,找了鄢贵嫔,鄢贵嫔又去找了常嫔。常嫔似是十分气愤,摔了一个花瓶,鄢贵嫔是笑着离开水晶阁的。”
“东西都收好了么?”冷晴霜顾左右而言他。
“嗯,在这里。”洛雯反应敏捷,从衣袖中拿出两截断裂的丝线出来,“小姐好计谋。争宠手段若是太高深了,皇上反而疑心,今日这样再好不过。不管皇上有没有打消对小姐的顾虑,今日都是一个好的开端。顾贵嫔一时半会不敢再暗算小姐,皇上对小姐的警惕也放下了许多,乃双赢之好计。”
疑心警惕果真放下了,也不会晋她位分。
冷晴霜微微黯神,接过来把玩一阵子,这是一种极其透明且细长的线,然而却富有柔韧性,人从它上面踏过,势必会被牵绊。然而牵绊过后,线随之也断裂,再难找寻。今日顾幼菁便是在此线上栽了跟斗!可是,若不是顾幼菁也想要求宠,博取皇上同情,算计她,这计谋是不可能实现的。若皇上偏宠顾幼菁,念及他们这些时日的情分,这计谋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想到那张俊逸的脸,冷晴霜皱皱眉,这个人……实在要比想象中难对付得多,情绪捉摸不透,就像是一团浓雾,完全无法看清。揉揉眉心,将长线递还给洛雯:“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你说的那些我没大听明白,我今日只是想帮青槐略微惩罚一下顾姐姐而已,没想那么多。”
好不容易她主动说有计策执行,竟只是因为要帮下面的宫女?洛雯心里不信,脸上也没流露出不耐,低声道:“小姐体恤下人,自然是好的。”
冷晴霜顿了顿,转正话题:“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我应该怎么应对呢?”
“小姐什么也不必做。”洛雯似有笑意,“顺其自然,便好了。”
冷晴霜微微一笑,埋进被子里,等了许久才缓缓道:“你想说的这些,雪巧知道也无妨,为何总是想着支开她呢?”
洛雯一怔。冷晴霜已经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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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划过了五天光景,冷晴霜的体寒已经完全排除了。太医请了平安脉后,笑道:“小主身体已经全好了,可以不必再用药了。”
冷晴霜道:“多谢太医。”唤了雪巧来打赏,“区区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太医能够收下。”
该太医笑着收了退下。
当日傍晚,就传来了冷贵嫔侍寝的消息。
冷晴霜穿了烟黄色荷叶边绣芙蓉曳地长衣,青丝披下,只用粉色芍药纹样丝带绾了两缕堆砌成一个青涩可爱的双平髻,再无其他配饰,然整个人恰似花中走来,荷叶边轻轻鼓动,散开不浓不淡花香。脸上抹了一层薄薄的素粉,唇上勾了粉嫩诱人的胭脂,眉眼用铅笔描深,整个装扮相得益彰,引人入胜。
这回是雪巧跟着她去了宣室殿。下了凤鸾承恩车,雪巧搀着她的手,慢慢踏上台阶最高处。裴德文老早就迎了出来,笑吟吟道:“冷小主随奴才来吧,皇上在里面等着你呢。”
“有劳公公了。”冷晴霜轻颌首,敛了神色跟着走进去。
还是在原先那间房,不过已经卸下了红烛,去了喜庆的味道,多出两分庄重来。
君尧兴端坐在一个蟠笼雕花大椅上,手执一本书,对着烛光一页页翻动着。侧脸笼罩在柔和的光芒下,显得更加俊朗,面部棱角看得越发清明。
裴德文打了个千儿:“皇上,冷小主来了。”
君尧兴答了一声,挥挥手让他退了。朝冷晴霜伸了手,并未抬头,冷晴霜上前一步,将小手放入他掌心,被他拉入怀中。
君尧兴拿的是一本水坝工程图样,边看边问:“爱妃以为这图纸如何?”
冷晴霜歪着头看了半晌:“嫔妾看不大懂,但觉得这样一座大桥拦在河流中央,似乎会阻挡水流。中间有道渔网,没准能拦截好多鱼虾,那一整年每顿饭都可以吃鱼了。”
这话说得不体统,但野趣可爱。君尧兴顿了顿,轻笑道:“爱妃喜爱吃鱼?”
冷晴霜不好意思应了一声。
“爱妃真是诚实可爱。”君尧兴低头,在她脖颈间轻嗅了下,“怎么,你身上总是这些花儿果儿的香味,淑妃赐下的香料,没有一个中意的?”
冷晴霜小声答道:“淑妃娘娘的香料自然是很好的,只是嫔妾无福,总觉得熏香闻着头晕乎乎的,不舒坦,才拿干花瓣弄的衣裳。”
君尧兴笑了两声,撂开了书本,抱着冷晴霜:“朕前些日子得了几瓶香露,正是这些花儿的味道,极是好闻,明儿赐给你,也省得你收集花儿麻烦,可喜欢?”
冷晴霜欢喜地抱住君尧兴,乐道:“嫔妾喜欢得紧,多谢皇上恩典!”
这么一蹭,少女身上的清香全部蹭上君尧兴的身上,柔软的身躯贴上来,只让人觉得心驰神荡,他佯作严肃呵斥道:“朕还没有给你看,便说喜欢,可见是假!得了物件还不行礼,可见教引姑姑礼仪没有教全!”
冷晴霜连忙从君尧兴身上爬下来,嘴上忙着分辨:“嫔妾实在喜欢极了,非是有意御前失仪,请皇上恕罪!”说着就要跪下行礼。温香软玉突然脱离怀抱,君尧兴觉得一空,再低头看见她头顶的芍药纹样丝带,想起那日在汀香路的深情一吻来,不由上前一步,把冷晴霜拦住抱了满怀,调/笑道:“朕便是喜欢你这种憨态可掬的模样!”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君尧兴这五日来本就有些念叨她,冷晴霜又是拿出全力来极尽配合,两人这一番巫山云雨极尽缠绵,难分难割。直到最后,冷晴霜浑身酸软疲惫入睡时,两只胳膊还无意识地抱着君尧兴的腰。按照规定,二品以下的嫔妃侍寝是不能在宣室殿待到天明的,君尧兴看了看冷晴霜酣沉的娇脸,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吻了吻她的额头,也睡了过去。
直到次日寅时三刻,将要起床上朝时,才拍了拍她的脸,将她唤醒。
冷晴霜睡得迷迷糊糊,醒来见还在龙床上,吓得浑身一颤,无助的望向君尧兴:“皇上,嫔妾……”
君尧兴昨夜酣畅痛快,早上起来心情也很不错:“朕一会派人弄顶小轿来抬你回去,不用害怕。”
“皇上能不能……”冷晴霜垂下红透了的脸,“让嫔妾的宫女给嫔妾带一套衣服来,嫔妾等一会儿还要去向淑妃娘娘请安。”
“无妨。”君尧兴凑近冷晴霜,在她耳边轻呵了一口气道,“爱妃昨夜辛苦了,朕会告诉静容,免了你今日的请安。静容大度,必不会责怪于你的。”
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冷晴霜耳边,她脸上顿时掀起潮红,婉拒不得,只好默默应下了。早有宣室殿的殿内宫女叫了雪巧进来,服侍冷晴霜穿戴好了衣物。冷晴霜上前帮君尧兴整好了戴冠,跪下恭送他离去。然后乘坐了小轿,回了流霞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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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
徐贤妃姗姗来迟,抬了抬眼,轻笑一声:“我只当我来晚了,不曾想还有更晚的,淑妃姐姐见笑了。”
庄淑妃也笑道:“你这可就是浑说了,我们姐妹几位,除了原昭媛尚在病中不能前来,也只你到迟了,还想推脱不成?”
徐贤妃捂嘴道:“庄姐姐记性可真不好,昨夜皇上召幸的那位呢?可不是没有来?难道是那位妹妹没有入姐姐的眼,故意忽视了不成?”
张修容也笑道:“可不是?听说那位冷妹妹一直待到今日大早才离开宣室殿,皇上还特特派了软轿送她。果然是得了圣宠!”
一语落地,众妃哗然。
庄淑妃面色不改:“皇上体恤姐妹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那日皇上得了上好的狼毫,不也赏赐给了任妃妹妹?还有那日江南来了新厨子,皇上不也拨给了贤妃妹妹?再那回听说张妹妹喜欢风筝,还特意带了张妹妹去放风筝。如此皇上不过是派了软轿给新人乘坐而已,张妹妹也把皇上看得太紧了吧!”
一番话说出来,张修容羞愧极了,只好答道:“都是嫔妾眼皮子浅,众位姐妹勿怪!”
如此,这才算是结束。
送走了众人,天雪低声说:“听闻皇上将新得的几瓶香露也送给了流霞阁的那位,可是娘娘你也最爱那些花香啊……”
庄静容笑了笑,声音缥缈:“皇上……以前给了我好些,也合该与其他姐妹分享则个。”
天雪不快地张嘴,但又怕惩罚,只好紧抿嘴低了头,心仍感不甘。怎么说自家主子也是随侍时间最长的,又帮了皇上不少忙,皇上怎么能得了新人就忘了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