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样的一个夜晚里, 苏衍难以成眠。初吻这个词,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遥远, 却又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在看到小墨鱼的短信时,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心中澎湃的怒意。
程蔻去相亲, 不是夏临琛还可以是别人,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这个想法灼烧着他的理智,他等到了程蔻,继而吻了她。
程蔻没有拒绝,甚至回应了他。
冲动是魔鬼,他反而非常感谢这个魔鬼。
他在签完合同的之后顺便回了一趟苏家的老宅,爷爷年纪大了, 难免会得些小病。苏钟和沈雯舟担心他的身体, 早在一个月前就回到老宅住下,沈雯舟还特意交代他有空回来看看爷爷。
苏衍在院子里听好了车,进了雕花的大门,苏家的老管家宁叔迎上来, 笑容慈爱, “小五回来啦。”
宁叔比他父亲苏钟还大上一些,一直看着他们几个小的长大,他们家也没什么主仆之别,这一辈的都和宁叔特别亲近。
苏衍露出一个笑容,换鞋进屋,“爷爷呢?在书房?”
得到宁叔肯定的答复后,苏衍先去书房看望苏远山。老爷子精神矍铄, 拉着他问了几句近况,然后就说要午睡,让他出去了。
苏衍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他母亲沈雯舟和二婶苏月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沈雯舟看到他,招手让他过来。苏衍坐到她身边,对苏月打了个招呼,“二婶,妈。”
沈雯舟果然问起了秦杉的事,苏衍早就想好了答案,淡淡地开口,“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我们两个已经处理好了。”
“那就好。”苏月接过话,打趣道,“你这孩子从小就稳重,也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苏衍没有说话,沈雯舟叹了口气,斜了他一眼,“我还当你什么时候开窍了,算了,不是秦杉也好,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孩子。”
苏月笑道,“大嫂,你愁什么,小五一向省心,长得这么好看,还怕娶不到老婆?”
其实若论长相,苏衍当真是苏家这一辈里最平庸的一个。
就算比起其他方面,他也不如其他兄弟出挑。
他是父母的第二个儿子,几个叔叔姑姑家都是独子,就他和苏磊是亲兄弟。小的时候父母都忙于工作,哥哥又在上学,他只能和秦杉还有寂寞作伴。
回c市的路上,他想起沈雯舟略显迟疑地对他说,“小衍,妈也不是催你,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就快点定下来吧。”
喜欢的女孩,他当然有,十年以来,一直都有这么个人存在着。
程蔻以为她体会了十年暗恋的甜酸,他又何尝不是。
那年元旦晚会,他的节目挨着程蔻,寻了个借口进入化妆室,就为了看她一眼。
程蔻吹笛子的时候,他就在后面听着,那首曲子叫《望江南》,他很小的时候,奶奶总是播放,是他儿时的回忆。
笛声悠扬,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心。
注意到这个女孩子并不难,她就在邻班,有一双爱笑的眼睛。
她是十班的语文课代表,苏衍坐在靠在门边的位置,每天都能看到她抱着一摞作业本经过他们班的后门,再换回一打卷子回来。
有一天她没有出现,他的同桌从外面回到教室,用大嗓门喊着,“下节体育课有要打球的吗?十班已经等着了,还自带了啦啦队,他们班班花也在。”
有人接话,“诶?又是给夏临琛加油的吗?那小子真是好福气啊,早恋对象那么漂亮不说,老赵也从来不管他俩,羡慕死我啦。”
另一个附和道,“你小子又没有夏临琛那张脸,就别想啦,换作苏衍还差不多。”
闻言苏衍皱眉,他们见苏衍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便以为他是不喜被人议论,也就都散了。
十班的班花,就是程蔻,苏衍曾经听他们班男同学提起过。男生间也是会八卦的,苏衍虽然从不参与,但他们也并不避讳他。
他知道了程蔻和夏临琛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感情无比亲厚,大家都认为他们是一对。程蔻乖巧听话,夏临琛虽然成绩一般,但是体育全能,人也不惹是生非,所以连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
他们还笑着说,同样是班花,如果说沈漾是娇艳欲滴的玫瑰,那么程蔻就只能被称作羞羞答答的小雏菊了。
青涩也是一种美,小雏菊也有小雏菊的风情,喜欢程蔻的人并不少,但大约是碍于夏临琛在,谁也没能去主动表白。
自知之明和不自量力,聪明人都会选择前者。
本来那节体育课苏衍打算去图书馆看书,后来还是耐不住心痒,还了那本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书后匆匆走出教学楼。
苏衍路过篮球场时,女生们一片尖叫。他对这些习以为常,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
他不是生性淡薄,孩提时代也曾恣意欢笑,只是后来渐渐长成了这般模样。
有累了的男同学叫住苏衍,问他要不要打,本来就是客气一句,没想到苏衍真的挽起袖子上场了。他打起了平时并不常打的小前锋,故意和夏临琛对位,与他针锋相对。
他在篮球上的天份和经验都不如夏临琛,然而他的球感很好,反应灵活,跑动也快,夏临琛在他这里占不到半分便宜,反而隐隐落了下风。
苏衍打得专注,眼里只有篮球、篮筐以及作为他对手的夏临琛。
夏临琛脚下慢了一步露出空档,苏衍扬手投出一个三分,他听到程蔻的声音,她给夏临琛加油,她的脸颊因为用力叫喊泛起了红润的光泽。
这时他才意识到,他今天的所有不对劲的行为,叫做吃醋。而程蔻的这声全心全意的鼓励,更是在他烧得正旺的心火上,浇了把油。
醋意更盛的苏衍简直势不可挡,比赛以一个他晃过夏临琛的后仰跳投结束。
他赢了夏临琛,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种感觉在决赛那天再次袭来,在他又一次从嘈杂声响中分辨出程蔻为夏临琛加油的声音之后。
他性格淡漠却待人平和,但他终究是有那样的出身,高傲与不服输流动在他的血液里,与生俱来。
他迈开步子飞快而至,跃起盖掉夏临琛那个足以决定胜负的进球。
比赛后他去水房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手上的脏污,再用清水冲去泡沫。
夏临琛走进来,脸上还有晶莹的汗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没有苏衍那么讲究,拧开水龙头就捧着水往脸和脖子上泼。直到他感觉足够凉爽了,才关掉水龙头,甩了甩发丝上的水珠。
他们两个人各洗各的,苏衍擦净手臂,准备回教室上课。
“苏衍。”夏临琛叫住他,眉眼间有着少年独有的张扬,“你是不是对我有敌意?”
“没有,你想多了。”他立在那里,神色寡淡,与夏临琛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啊。”夏临琛抓抓额前的碎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最后那个球,很漂亮。输给你,我很服气。”
“谢谢。”苏衍顿了一下,微微颔首。
“夏临琛!”程蔻从门口探出半个头来,大叫一声,在看到还有苏衍在后,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就弱气了起来,飞快地说道,“快点回来上课,老赵要发飙啦。”
“来啦。”夏临琛笑得灿烂明亮,语气糅杂着愉悦和无奈。
苏衍看着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去,垂下了眼帘,掩盖住了他所有的想法。
这令人嫉妒的,又羡慕的,旁若无人的亲密。
苏衍在接下来那节课罕见的迟到了。
高考翩然而至,苏衍的第一志愿早已决定,家人让他自己做主,都尊重他的选择。
考完试的第二天,他被叫回学校,帮老师整理出了一份参考答案。他在办公室里遇到了十班的班长,那个跟程蔻形影不离的杜阑珊。对方主动跟他搭话,他也淡淡应着,说的无非就是未来的打算之类的,还提及了他们班的几位班委。
杜阑珊说自己要留在c市,苏衍想了想,问她,“那个总跟你在一起的女孩呢?”
杜阑珊似乎是愣了一下,告诉他,“c大,她要报c大。夏临琛要留在这里,程蔻和他一样。”
二十六岁的苏衍在星月的光辉下回想十八岁时的自己,他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却还是稚嫩。他轻信了杜阑珊的谎言,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在没有程蔻的校园里,度过了他的大学时代。
***
暗恋是酸涩的,偶有甜意,而初吻不同,像是掺了蜜糖一样的甘甜,让人上瘾。
许是程蔻刻意回避,接下来几天她都没有见到苏衍。在经历过那样的亲密后,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亦找不准对他们两个人关系的定位。
然而不见面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是程蔻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万一苏衍满不在乎地说那晚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她又该如何自处。
沈茵然跟着杂志社里的前辈出差了,夏临琛家里有事,今晚不在这里住,只有程蔻一个人在家。
厨房里一声闷响,灯光倏地熄灭,程蔻接着手机的光亮走过去查看,她在这方面是个白痴,也找不到原因,只能躺回床上。但她睡不着觉,有点害怕,耳机里的音乐放得大声,也阻拦不住她的心慌。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程蔻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她此时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
说起来她和苏衍交换手机号码已经很久了,不过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用这种方式交流。
“喂,睡了吗?”苏衍微凉的声线透过电波传到她的耳里,神奇的是,她竟然感觉到心安。
“没有。”程蔻翻身下床,问道,“有事吗?”
苏衍听见她那边传来的声音,说道,“也没什么事,想给你打电话,就打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一直惦念着她似的。
程蔻甩甩头,想把这个自作多情的念头甩出脑海外,她走到阳台上,拿起水壶给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浇了点水。
早些时候下了场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空气里弥漫着微微湿润的清爽。夜空是那种干净的墨蓝色,像一块幕布一样,寥寥几颗星光点缀其上,构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
程蔻深吸一口气,肺腔间都是这种凉爽的气息,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程蔻,你还在吗?”见她迟迟没出声,苏衍轻声问道。
起先她沉默,静谧的夜里耳边空余苏衍的呼吸声,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苏衍,我怕黑。”
程蔻听到苏衍发出一声轻笑,就不再出声,然而电话并没有被挂断,半分钟后,门铃响了。
程蔻汲着拖鞋去开门,朝他笑了笑。
苏衍穿着家居服,又是另一种帅气,他就那样温文尔雅地立在那里,扬眉问她,“害怕的话,要不要来我家?”
程蔻跟着苏衍进了门,前两次她都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里。
学生时代钱这个东西影响不大,出了社会之后一部分人看向别人的眼光却是因为一个人持有钱财的多少而天差地别。
程蔻想,如果大家一早知道苏衍出身于那个苏家,恐怕他也没法过上清静的高中生活。那么就更不会有,她所喜欢的,清俊沉默的少年。
那个少年已经长成了今天的苏衍,尽管有些许不同,两道身影渐渐重合后,仍然是她欣赏的模样。
苏衍家的装修不是那种暴发户式的土豪范,而是现代风格中带了点独到的雅致。他把程蔻带到餐桌前让她坐下,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小墨鱼呢?”程蔻看着光亮声响全无的儿童房,扬声问苏衍。
“老四领走了。”苏衍从厨房走回餐厅,递给她一杯温过的牛奶,自己坐在了她的对面。
程蔻:“……”
苏衍看清她神色,问道,“怎么?”
“总觉得……”程蔻低声笑出来,“小墨鱼被你们丢来丢去的,有点可怜。”
“呵。”苏衍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单音节的笑声,解释说,“你别替他委屈,他巴不得不在我这里待着呢。小七那边有莞莞和他一起玩,老四还有秦杉家都比我这里有趣。要不是还要去幼儿园,他宁愿回老宅也不肯住我这里的。”
“噗——”程蔻乐不可支,她第一次听到苏衍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还是带了点孩子气的意味,更加笑得开怀。直到苏衍拢起眉峰,她才说道,“原来你也有这么妄自菲薄的时候,不过我想,小墨鱼还是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啦。”
“这个我自然知道。”苏衍顿了顿,声音里有着无奈,“程蔻,我只是个普通人。”
苏衍也是人,跟别人一样吃饭睡觉上厕所,并不会因为他出身比别人好或是自身格外优秀而生出什么不同来。
这个道理她懂,不过她还是笑得眯起了眼睛,打趣他说,“我还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
苏衍:“……”
苏衍不知道怎么回复她这句玩笑,索性就不说话了,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下牛奶,那模样跟小墨鱼似的,像个孩子。
程蔻喝完了牛奶,嘴角还沾着奶渍,苏衍习惯了给小墨鱼擦嘴,便也抽出一张纸巾,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对面坐着的不是自己的侄子。动作停了下来,未免尴尬,苏衍动了一下,转而把纸巾递给程蔻。
程蔻之前已经洗过澡了,苏衍带着她到客房,床面整理得很干净,被子叠得整齐。不知道苏衍家用的是什么洗衣粉,香气格外的怡人。
苏衍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弯腰凑近她。
程蔻坐在床边,突然意识到这套公寓里只有她和苏衍两个人。
两个人的世界太小,她和苏衍离得这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清那张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有着浓黑的眼瞳,眼神深邃,睫毛纤长而卷翘,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此刻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灼灼。
春天已经过去,正是两季交际的时候,程蔻仿佛处于盛夏的闷热之中,脸上的温度直线上升,红色也显了出来。
他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像她对他那样的喜欢?
如果他又要吻她,那她该怎么办?
程蔻紧张地双手抓紧床单,满脑子地混乱思绪,根本没注意到苏衍已经站直了身体,眼里慢慢浮上笑意。
苏衍唇角微弯,薄唇开阖,“看来你现在不害怕了。”
程蔻点头,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有点遗憾。
苏衍为她留了一盏壁灯,握着门把手准备退出去,还不忘让她安心,“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程蔻钻进被子里,心扑通扑通地跳,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她想,今晚应该能睡一个好觉。
不过当她第二天早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床的时候,觉得昨天晚上的她实在是太甜了。
她怎么能觉得苏衍与他一墙之隔就是好眠的征兆,他……他又不能当驱蚊器用!
苏衍做好了早饭,敲门叫她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程蔻乱着头发,手臂上都是红肿的包,连白嫩的脸上都没被放过,有个小小的红包。
似乎是觉得不忍直视,苏衍微微侧过头,只留给程蔻一个完美的下颌曲线。
苏衍翻出医药箱,给她找了一支药膏,程蔻用指尖蘸取一些,一点一点地涂在发痒的地方。
抹好了药,苏衍叫她过来吃早饭。早饭是烤好的吐司,温热的牛奶,还有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程蔻一口一口地吃着,普通的食物好像也被她嚼出了甜味。
吃完了饭,苏衍送程蔻到门口,谁料门刚打开,就碰上了刚刚归来的夏临琛。
夏临琛挑眉,饶有兴味的视线在他们俩身上扫了一圈。
***
程蔻默默跟着夏临琛回了家,夏临琛衣服都没换就去处理断电的问题,搞了半天原来是冰箱跳闸了。
家里终于来了电,夏临琛无奈地看她一眼。程蔻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走上前帮他一起处理冰箱里的东西。
能吃的就留下,坏掉的就扔了,多么浅显易见的道理。
夏临琛看着程蔻清丽的眉眼,叹了口气,问道,“你跟苏衍到底怎么回事?”
程蔻拿东西的手顿了一下,继而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回答,“我什么你不知道?”
夏临琛扯起嘴角笑,“嗯,怕黑,还是从高中开始暗恋苏衍?”
程蔻瞪他一眼,又哼了一声。她喜欢上苏衍的事情,并没有瞒着夏临琛,虽然也不是她亲口告诉他的。
夏临琛那么了解她,是他自己看出来的。她的一切小心思在他这个青梅竹马面前无所遁形,所以当夏临琛问起来,她索性也不管什么少女的羞涩,大方地承认了。
然而夏临琛对程蔻的这场突如其来的暗恋唯有一句话好说,“只有贼心,没胆表白。”
程蔻苦恼地抓着头发,“我就是没贼胆啊,听阑珊说,跟她告白的女生都壮烈牺牲了。与其给他留下这么个不好的印象,还不如一直默默地关注他算了。”
夏临琛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
夏临琛看程蔻胳膊上惨不忍睹的样子,建议她去买个蚊帐挂在房间里。程蔻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就上网订了一个。
陆寒庭一通电话把程蔻直接叫到了c市的机场,她和沈茵然汇合,跟踪采访法国归来的新锐女画家叶绮端。
沈茵然见到程蔻,忍不住抱怨,“陆师兄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刚出差回来,机场都没出就被他给摁在这了。好困,好想念家里的大床啊。”
机场人来人往,一晃而过的某个身影她觉得十分熟悉,再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程蔻笑自己眼花,安抚了她几句,两人一起等了一阵,飞机降落后并没有发现叶绮端的身影。沈茵然敏感地意识到,她应该是走vip通道去了地下停车场,忙拉着程蔻跑起来。
沈茵然领先她半步,边跑边四处查看,拐角处停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车牌号看着有点眼熟。而车子旁边身形高挑的美女,似乎就是她们在寻找的对象。她对面还站了个容貌好看的男人,沈茵然眼睁睁地看着叶绮端张开双臂换住了那个人的脖颈,下意识地伸手拦住身后的程蔻。
光线昏暗的停车场内,程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苏衍,原来刚才并不是她的错觉,是他真的在这里,和一个女人拥抱。
沈茵然有点不放心程蔻,但她要去杂志社和陆寒庭确认出差时完成的工作,只能任由程蔻一个人打车回家。
沈茵然想,是不是所有如苏衍一样的人都会和秦杉叶绮端那样水准的女人牵扯不清,而平凡如灰姑娘的她们永远都没有机会走进他们的心。
苏衍来机场接叶绮端,是早就定好的事。他曾经短暂地在法国留学,机缘巧合认识了叶绮端,帮过她的忙,结交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令人意外的朋友。
年纪上叶绮端是姐姐,可有时候苏衍会觉得,她比秦杉还像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妹妹。所以在叶绮端甫一见面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个熊抱时,他也纵容地回抱住她。
她的身上仍旧沾染着法国般的热情,苏衍习以为常,拍拍她的后背放开了手。
程蔻回到家的时候夏临琛在做晚饭,他系着她的围裙,大小和图案都不合适,难免有些滑稽。他挥舞着锅铲问她,“喂,程蔻,吃晚饭了没?”
程蔻摇摇头,然后听见门铃响了,是早上买的蚊帐。
夏临琛看见,啧了一声,“送得还挺快。”
程蔻站在门口签收时,对面的门打开了,小墨鱼探出半个脑袋,笑得萌萌的,问她,“程蔻阿姨,小五不在家,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苏衍不在家,他当然不在家。
程蔻一手拿着快递,一手领着小墨鱼,进了客厅。
“小墨鱼你好。”夏临琛递给小墨鱼一块糖,企图收买人心。
“叔叔你好,谢谢。”小墨鱼接过来,熟练地剥开糖纸,把糖块放入嘴巴里。
程蔻看着他们俩互动,仍觉得难以想象夏临琛做了爸爸的样子。
晚饭后,程蔻对夏临琛说,“过来帮我装蚊帐。”
程蔻随便买的蚊帐是蒙古包式,需要用两条管子交叉着插入蚊帐上端布套把帐子撑起来。
程蔻抓着折叠的帐杆一点点往里面推,夏临琛嫌她动作慢,抢过来自己弄。可他的动作也没比程蔻利落多少,又被一通吐槽。
小墨鱼眨着萌萌的大眼睛看他们两个边装蚊帐边斗嘴,捧着脸乐不可支。
似乎有人按了门铃,夏临琛腾不开手,喊道,“小墨鱼,帮忙开下门。”
夏临琛手一滑,原本差不多弄好的蚊帐又变得东倒西歪的,程蔻气得瞪了他一眼。
夏临琛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眼里闪着细微的光亮,玩兴大起,抓起帐幔就往程蔻头上扔。
程蔻被网纱糊了一脸,伸手去够夏临琛的胳膊,朝着帐幔的方向用力一扯。
夏临琛重心不稳,脚下一滑,两个人连着帐幔一起摔到了床上。
程蔻被他压在下面,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推推他的肩膀,嘟囔着说,“起来,重死了。”
夏临琛顿了一秒,才撑起身体,帮她把帐幔从身上扯下来。
客厅里传来小墨鱼略带焦急意味的稚嫩童音,“哎,小五,你等等我。”
程蔻一惊,连忙出了房间,正好看到苏衍换了鞋,正要迈步出去。她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穿着拖鞋一路小跑到门外面。
小墨鱼也要跟出去,夏临琛拦腰把他抱起来,顺手带上了门,然后安抚似的在小墨鱼耳边说,“嘘,他们有事要说,我们在这里安静地等着,好吗?”
小墨鱼环抱住夏临琛的脖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叶绮端只是短暂停留,苏衍把她带到苏氏旗下的酒店安排好房间,又和她一起吃了晚饭,一顿地地道道的中餐。
惦记着昨晚被蚊子叮得很惨的程蔻,苏衍拒绝了叶绮端叙旧的邀请,并没有多留,直接开车回了玉人苑。
苏衍回到家的时候,小雅正准备离开,告诉他小墨鱼在隔壁。他点了点头,让小雅下班回家,自己去按对面的门铃,接小墨鱼回家。
不知道什么原因,小墨鱼似乎很喜欢程蔻。
原来侄子也是随叔叔的。
小墨鱼给他开门,被问到程蔻在哪时,指了指里面的房间。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一幕。
怒意袭来,他转身就走,边走还边自嘲地想,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这样爱动怒了?好像面对着程蔻,他总是这么容易失控。
唯有程蔻是不同的。
她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左右他的情绪,让他变得都不像他了。
程蔻追出门外,不顾气还没喘匀,喊道,“苏衍,你站住!”
苏衍转动钥匙的手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她因为奔跑而变得微红的脸颊,以及刚才在帐幔里被弄乱的长发,毛毛躁躁的,让人有想抬手抚平的冲动。
他的双眸似乎笼罩着薄雾,让她看不清他的想法。程蔻一阵心慌,在他凉凉开口前抢先说道,“我今天在机场看到你了。”
闻言苏衍蹙起好看的眉,清冷的声音微微有些不耐烦,“所以?”
“我看见你和……”
“那些都不重要,我刚才也看见了。”苏衍打断了她的话,而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顿了顿,说道,“哦,对,我还要把小墨鱼领回来,不让他当电灯泡。”
苏衍口不择言,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偏开了头冷静几秒,才继续说道,“抱歉,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苏衍……”
他转过身继续拧着钥匙,程蔻在他身后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就觉得他这次把门关上了,就不会再为她敞开了。
她伸出双手拉住了他的衣摆,不让他继续动作。
程蔻盯着他瘦削挺直的背脊,突出的肩胛骨让他雪白的衬衫微微鼓起。他站在光影之间,仿佛已经走到了另外的世界。
程蔻看不到他的神色,慌张地想要放弃。她的手僵硬地维持着一个姿势,掌心潮湿,想来苏衍的衬衫也被汗液浸湿,而此刻她已无暇顾及那么多。
但她有些积压已久的话一定要说,十年前她就该勇敢,幸好现在也不晚,如果不把这份心情告诉苏衍,她一辈子都会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