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蚌珠儿 > 52、第二十八回全文阅读

顾昭回家,美美的大睡三天,起来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至于那顾茂丙,这几天,怕是吓到了,那日他回来,被顾岩带到密室,也不知道听了什么,第二日却拉稀了,拉完,发了高烧,到现在还没好。

说来,倒也理解,谁听了这样的秘密不害怕,老顾家,如今在造皇帝家的假,上天的假,这样的事情,不吓死就不错了。

这日上午,顾昭换了轻便的衣衫,带着细仔,新仔还有付季上了坊市,他想找一些好染料,为了掩饰他蒸煮石头的目地,他还请了京里很著名的画师来家里教付季画画。

一下子,付季的社会地位唰唰的往上窜,如今家里都叫他付少业,整的付季着实惶恐,轻易不敢出门。

倒是定九先生,对他是越来越喜爱的,谁不喜欢一个聪明剔透,举一反三的好徒弟。

“七爷,可不敢再为付季费心了,再这样,付季就是死了也报答不完七爷的大恩。”付季眼里含着泪,看着坐在那里,一碗一碗看色系的顾昭。

顾昭抬头:“嗯,不止你要用,我最近也想学这些的,平日子也是闲的烦了,总要找些事儿度天气,你莫想多了,你能用多少,你看,我买了这么一堆呢。”

顾昭指指脚边,大罐子,小盒子,放了满满一地,最后,他选的实在多,只好先打发细仔与付季他们送回去,顾昭自己去了染料行对面的茶馆子等着。

顾昭才刚刚坐定,店家不等他问便为他先端来差距,倒了一盏,还冲他眨巴下眼睛,向桌面呶呶嘴巴,顾昭低头,看到桌面有两个水字儿。

“上楼。”

四下看看没人,顾昭做出惬意的样子喝了半盏后,缓缓站起,进了去了柜台后面的楼梯,迈步上楼。

那楼上依旧有个店家打扮的下人,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将他让到楼梯里面的一间屋里反手关了门。

顾昭进屋,举目四顾,这屋里原是雅室,屋里有席子,案几,有一炉小炭火,火上的铜炉内的水已经开了多时,正沸腾的上下癫着冒泡。屋内,墙上挂着梅兰菊竹的画卷,有歇息的矮塌,走得几步来到窗前,隔着窗缝却能看到下面的大街。

顾昭看着下面,心里正疑惑,门慢慢的在后面响了一下,有人进来,随即关了门,顾昭回头,如若雷击。

阿润穿着一身淡青色长儒衫,草履,带着黑色网纱四方巾子,正肃容看着他,这么久没见,他清减了很多,不过,依旧那般好看,他犹犹豫豫的带着千言万语,想说很多话,大概是这辈子没跟人低过头,便呆立了,只是傻傻的看着顾昭,就只剩了激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好。

“是你!”顾昭笑了。

阿润点点头,迈步走到顾昭面前,伸出手想抱抱他,却怕拒绝。

顾昭觉得自己不会拒绝,倒是觉得阿润想的多了。

两人一起坐下,阿润想帮顾昭倒水,却洒了些许出来。

“奕王爷这般费心的把我叫来,不说话,却为何故?哦,我知道了,你心里有鬼,不敢见我!”顾昭端起茶盏闻闻,不是很喜欢,便把茶盏放下。

“阿昭,生气了?”阿润开口道。

顾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怎能不生气,这般久了,我是怎样的你难道不清楚?你有事儿,跟我便直说了,怕我会翻身卖了你?你个假和尚能值几贯?当我是什么人?你小看了我,也小看了你。”

阿润一脸抱歉,垂下眼帘,低声道:“只怕你若知道了,离我越来越远。”说完,脸上露出一丝讥讽,那些知道的,清楚的,不是一见他倒了,便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了吗?

顾昭果断点头:“对呀!若早知道,一定不想认识你,我算什么,不过是靠着兄长过活混吃等死的闲人而已,你知道的,随便那路大风,我都能吃一嘴沙子,沙子进嘴还不能吐出来,我只能笑嘻嘻的咽了。”

阿润伸手握住顾昭的手:“总是我对不住你,你莫要气了。”

顾昭叹息:“对呀,你是对不住我,如今我上了船,已下不来了!可……你害我,我却无法恨你,这样才最难受。你够狠!竟然将我逼到如此的田地,半点退路都不给我……我跟他们打听了,是!你不容易,你有原由,你有一千种解释!每种都叫我说不出你的不是,我只能咽了!也知道,你跟你哥那点子事儿,说白了不就是那张椅子吗?”

阿润无奈摇头,叹息:“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只是……如今也是没办法,可……拖了阿昭进来,我不后悔,就是死了,我也不想一个人走。”

顾昭将手脱出来,想拍桌说几句狠的,却不敢,怕惊动了谁,只好忍呀,忍呀,将自己的语气压平缓了,才慢慢竖起大拇指,硬拧出一丝狰狞的笑容讥讽:“好,你狠!阿润,你与你哥,我只认识你。若是要我选,我宁愿他死了,反正他那种人,也没在我家做过什么好事。过河拆桥这等事他玩的最溜,他对我哥不好,我便讨厌他。

若我是你,我也挣,不争便是个死,我不想阿润死。可,如果我争,我是不会把自己最珍惜的人拖下水的,这是我跟你的不同。”

阿润开口想解释,顾昭却阻止了他。

“阿润,你自小便有人告诉你,你是太阳,我们这些人都欠你家的,侍奉你家是福分,为你家死是荣誉,你天生就是左右他人命数的人,呵,天子吗,天子的后人吗,你家开口都要带着奉天承运,多么大的口气!我们只是一介庶民而已,生死,富贵不过是你家里玩惯了的帝王术,你家的使惯小把戏,在你们家的眼里,天下万物,皆是棋子而已?”

阿润傻眼,看着顾昭,这话似乎对,也似乎不对,本不该如此吗?他喃喃的说:“不是……这样的吗?”

顾昭气的冒火:“当然不是!算了,我不跟你解释,解释也说不清,反正就是,你根儿弯了,我也没纠正你的本事,因此,你要做什么,也无需考虑这些,你便是这样的人啊,直到现在你都不觉得你错了,这就是你我最大的区别,我知你也许会略有些愧疚,甚至你都想好了,若有一日你坐上那位置,定要怎么,怎么对我是也不是?”

阿润非常肯定的点点头:“是,只要我有的,都能与你分享,包括……这天下。”

顾昭仰面看天,无言以对,只能嘟嘟囔囔的在那里吐槽:“啊,我就知道!啊,我是不是应该趴在地上,三呼万岁啊!肯定是这样,你们那块破地方,到处是问题,左边一群盲流,山里住着一堆流氓,出个城不知道那里就蹲着一群劫匪,皇帝家都没余粮,要来干嘛?跟我分享,现在说的好,怕是以后,一定会拿大义压我,我信你才怪。”

阿润的手紧紧地抓着杯子:“他是个没本事的,把父皇的国家管的千疮百孔,他一人舒服了,可怜的却是这天下的黎明百姓!可恼!可恨!”

阿润在那里恼火,顾昭在那里继续吐槽:“啊,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想了一千种办法,都没办法解决这些事情。好,既如此,你想做便去做了,做了还被我知道了。你害人不浅,自我知道后,心里很惶恐,很害怕,害怕因为我一个人,连累我哥哥家,一个个的被拖出去,我那些连话都说不清的侄儿男女,因为我这个七爷爷被杀的杀,卖的卖,一生不得赦。是,你也许觉得,将来给我的那么的多,我不该恨你,该最理解你!是!你没有对不住我,你对不起我后面的人,我那些亲人,至于我……”

顾昭看看阿润,阿润也看他,看的顾昭肝颤,只好仰面看房顶:“我能如何,阿润……我是傻子啊,傻子喜欢阿润,希望阿润可以自在的活着,傻子喜欢阿润,希望阿润可以有自由,想去那里就去那里。傻子喜欢看阿润笑,喜欢阿润背着傻子每年冬天都去看梅花。

傻子该怎么办呢?以前,傻子觉得自己有能力,相信可以给阿润最好的生活,可现在傻子懂了,傻子想过只有傻子跟阿润在一起的生活,可你不相信傻子,对吗?阿润要那张椅子,不然,阿润……会死的,对吗?”

阿润张张嘴,点点头:“是!那原本就是我的!而且……阿昭,不要这样,我这辈子从未对人这般犹豫过,几个月了,我每日想你,只怕就此你再也不回来了,我不惧阿兄,他只是个莽夫而已,不足为惧,只因他比我大,手里早握兵权,我若早生几年,那个位置轮不到他,他一个天残之人……”

顾昭叹息:“残疾怎么了?啊,对!皇帝不能残疾,要这么说,我还是可怜他的,人家都瞎了,就把位置给人家呗,算安慰奖吧。”

阿润哭笑不得,阿昭的想法总是这般古怪,他只好又道:“皇兄的身体眼见的不行了,我便是太子在这个世界最大的障碍,皇兄驾崩前一定会帮着太子除了我,不然那个位置,他的儿子根本坐不稳。若不是母后挡着,只怕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为了今日能见,他们都筹划了一个月才有机会悄悄送我下山,来的时候易慧还劝我,大局为重,可是,如果不跟阿昭说清楚,我觉得……我便实在对不住你。”

顾昭笑笑,算了,谁叫自己比他大,谁叫自己一直想推倒他呢,算了,算了……谁说上面的讨便宜,一点都没便宜可沾,尽吃亏了。

算了,算了,自己的人总要宠着,不然还叫男人吗?想通,顾昭伸出手,轻轻摸着阿润因为常年抄经磨出茧子的指头叹息:“啊,我就知道那老家伙不是个好和尚,他不说话,就是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果然被我说中了,什么是乌鸦嘴,我脸上长的这便是!不过……你来见我,我很高兴。”

说完抬头笑:“恩,因此,我便也有一些话要与你说,即使你不来我也要去的。不过,阿润来了,我很高兴,真的,特别高兴。我想,我在你心里还是蛮重的,虽然一直是……我喜欢阿润,比阿润喜欢我多。”

“不是这样。”阿润开口道。

顾昭拦住他:“待我说完,时候不多了,你也不能离开太久。阿润,你去挣吧,去抢!去拿!去夺!该是你的都要抢回来,该属于你的一丝半点都不许让!都要拿回来,你要全力去拼,什么卑鄙无耻,这些统统不要顾忌,你赢了,你就是道理,你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种极限跳跃的思维方式,可怜的奕王殿下严重接受不能:“啊?”

顾昭不理他,自顾自的继续道:“阿润,如果要我选择,我要你活着,要你好好的活着,你怎么可以那般憋屈的活着,所以,我喜欢你自自在在的过你想要的生活,虽然那种的生活很累,你希望……便去抢吧。走你的路!叫那帮驴球马蛋说去吧!你高兴,我便高兴,这就是我要说的。既已开了头,也没什么退路好说,抢去!”

说完,顾昭把脖子下的袋袋拿出来,倒出一枚人鱼号的印章递给他:“此印,可取两百万贯,这可是我的棺材本,你拿去吧,必要成功,那些不支持你的俱拿钱砸,那些不听话的拿钱砸,那些不服的拿钱砸他身边的,这世界就没有钱砸不开的门!”

阿润呆了,他没想到,顾昭会这样说,叫他去抢!去争!

“为何?我以为你要劝我……”阿润的嗓子干干涩涩的。

“劝你?我傻了我劝你,我跟个和尚能做什么?为何?因为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他好死不死的就是这么麻烦,难不成因麻烦我走的远远的吗?我走不了了,我只能支持你了,我只能这样,你死了,我不想去给你上坟,烧纸,一到冬天就抓心挠肝的难受,也不想看再看你每天吃素念经,没肉吃太可怜了!”

顾昭说完站起来,走到门口,又若想起什么,便停下脚回头对阿润说:“阿润,有些话还是说,我生气!很生气!省的以后大家不好见面,你知道吗,原本我喜欢你有十分的,比你喜欢我要多得多。

但你瞒我,便掉了一分。你骗我,又掉了一分。你不替我着想,再掉一分。你拉我下水,掉一分。你有妻室儿女,这便掉了三分。我顾昭虽把情看的重,却也能舍得,从此,我便不会那么喜欢你了,剩下这三分算是友情吧,一份带着利用的友情。他日,你若坐了天下,对我的家人好些,大富贵你要一分不少的给我还来,如今……却不是我亏了,是你亏了,你懂吗?再不会有人像我这般喜欢你了,如此,就此别过。”

拉开门,顾昭仰面看天,背着他道:“活下去,别叫我每年给你上坟去,我这人懒,最怕麻烦!”

阿润紧走几步,一把拉住他,往他手里硬塞了一个布袋后,才慢慢的放开他的手道:“阿昭安心,便是我死了,也不会叫你出事……我……俱已安排好了……你要信我。”

顾昭听罢,只是笑笑。

顾昭走了,阿润呆立于茶室,久久不动,直到街面上有那来回走街的货郎大声叫卖,方唤醒他,他缓缓的坐下,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叹道:“原来,我是吃了大亏的。”说完,又失笑摇头:“却不知,原来你竟这般的……这般的……”

显然,以他的词汇量,组织不出一个合理的形容词儿,天下大概只有阿昭才这般古怪,能想出这样的道理,能这般行事吧!

顾昭心里散了郁结之气,顿时胃口全开,他在街边的面摊子上吃了满满两大碗,还就了半碗面汤,喝完,他站在街边走路消食儿,一边走一边不免有些得意。

恩,作为一个现代人,怎么能将鸡蛋放进一只篮子里,书要快快写,那才是顾家最重要的保障,其他的,不过是三保险而已。

阿润他……至于阿润他……他成了,只会离自己更远,到时候便是不说,也会有他的轨迹。

他若不成,自己便想办法救他一救,见机行事便是。有那本书作保障,自己跑了,那皇帝也命不久矣,小皇帝怕是没能力来查这些,假以时日,悄悄的抹了那些线索便好。

可是……

顾昭的脚停了下来,取出那布袋打开……袋子里竟是许多干了的梅花瓣……

顾昭心酸,站在路边嘴巴里骂骂咧咧:“混蛋啊,妈了个巴子啊!什么意思啊!搞得我都要哭了……妈的,你还是活着吧,给你加一分好了。”

不说顾昭在这里酸楚,付季他们因丢了顾昭,在满头大汗的沿街寻,却说这京里,如今却出了一件大事儿。

高氏的娘家,有三位姑娘,一人找了一条布条儿将自己挂在家庙,吊死了。

顾昭得知这个消息,恍惚了三天,这是怎么说的,高氏的事情,怎么就连累到了她家姑娘呢?还一死三?这些人的死,还跟自己有关系,无端的背了三条人命,顾昭很不开心。

“阿兄,是不是叫人备了祭礼,去祭拜祭拜?”顾昭坐在那里,呆了半响后方喃喃的提了。

顾岩冷笑:“有咱们什么事儿,他家自己造的孽,我们干嘛去上门给人啐,他自己家的姑娘教养不好来祸害咱家,我们找谁说理去?阿弟莫要难受,反正都是冤家了,那就生生世世别来往就是,他家若有什么手段,接着就是,如今玩这套,爷见多了,这些酸书生,就会搞这些,死便死了,难不成是爷吊上去的。”

顾昭苦笑。

卢氏在一边也是哀叹,叹完劝顾昭:“阿弟别为这个揪心,你四嫂做的事儿,满上京谁不清楚,你去搭救自己家侄儿,侄女,这没错。他老高家的女儿被退婚,难不成也是咱家逼的?他家女儿嫁不出去,是咱叫人不娶的?他家女儿被休,是咱写的休书?这世间的事情,本就不是一件一件那么简单,那件件都是勾起挂八的理不清楚,等着吧,外面不过就是瞧个热闹,热闹过了,有新的出来,他们便也不说了。”

顾昭点点头,晚上回去依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是人命啊,他压根没承受过这些,因此,半夜他翻起身,找了许多黄纸,拿着剪子坐在那里,剪了好多纸钱,第二天一大早去了上京外那条小溪边,将纸钱烧了心里默念着:

“好姑娘们,你们此时必然知道我来自那里,我们那里的姑娘,都很坚强,就是全世界不爱我,也能自己爱自己,我们那里有位凤姑娘,被十亿人骂,她照样拿绿卡,跑国外去逍遥,被人骂算什么吖!

我们那里的姑娘,她们都是为自己活着的。我从没想过,会因为一件事儿,连累你们年纪轻轻会这样去了,我总是这般傻,以为自己没错,就去做了,现在,我总算是得了教训了,不止为你们,也因为其他的事儿,原来,这世上的规矩,是这样的……这些道理我懂的,可是却一直很傻的视而不见,如今也得了报应了。

好姑娘们,我顾昭,两辈子,从未害过谁,都去吧,如今,你们尘归尘,土归土了,去投个好胎,做个现代的姑娘,无论如何,便是没人爱你们,也能自己找到快乐的事情活下去……”

一阵风轻轻吹来,带着漫天的纸灰,那纸灰旋转着上升,越飞越高,一直飞到了看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