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赶摆嘎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9月底,马上就要过十一国庆节了。在这个时候,水稻地里和玉米地里的草已经铲完了,大家都到茶山上忙着采茶。
这是我第一次采茶,以前都只会喝茶,从来没有采过茶。但是在采茶之前见到张玉萍他们露出害怕的样子,心里也担心起来,采茶难道比铲草还要累吗?
大家都背着背篓到了茶山上,然后开始采了起来,站在我旁边的刘芳手里一边飞快动着一边抽空对我说道:“晓雯啊,你就捡最嫩的几片叶子采就好了,喏,就是这种颜色浅一点儿的嫩芽。”
我看了一会儿刘芳手上的动作就明白了,然后开始采茶。心里还有点儿奇怪,采茶也不是很难啊,大家怎么都这么怕?其实我觉得还好啦,比铲草简单,还不用像铲草一样经常弯着腰,晚上回去的时候也不会要酸背疼的吧。还有,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大家都不再像一开始见面时那样生疏,叫我“小林”或者“林晓雯”了,而是统一口径叫我“晓雯”。当然,史明辉是例外,从认识起他一直都是叫我“晓雯”的。
采啊采啊采,采啊采啊采……
我第一发现原来光是站着也这么累,不比以前拿着锄头弯腰在地里铲草来得轻松。还有,以前弯腰铲草铲累的还可以站起来活动一下,换个姿势休息休息,可是在茶山上不同。茶树都很矮,只有半人高,根本挡不住别人的目光,只要你一蹲下或者干点儿别的,别人嘴上虽然不说,可是目光“唰唰唰”的就过来了,让你都不好意思偷懒,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
而且采茶特别费眼睛,铲草的时候远远看见地上有一堆草一锄头过去就解决了,可是采茶呢?要不停地用眼睛在茶树上翻找嫩芽,再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掐,一次只能掐到两三片小芽,放进大箩筐里就基本上看不见了,真是让人郁闷。时间久了之后,我的眼睛疼,手疼,腰疼,还常常忧心忡忡地看着我的篮子,和其他人有很大的差距啊!怪不得大家都这么怕采茶呢。
整个采茶过程一直持续了10来天,到十一前两天我们才终于采完了茶。完工的时候吴梅长叹一声:“终于采完了!还好这是今年最后一次采茶,以后就没有这么辛苦了。”张玉萍笑着对她说道:“明年还不是一样要采!”吴梅的小脸一下子就变成了苦瓜状。
不过成果是可喜的,在我们全寨人的共同努力下,正个茶山的茶都被我们菜光了!当然不采光剩下的也没用了,因为过了这么多天他们都从嫩芽变成老叶子了,不好吃了。寨子里采好茶以后统一晒干,然后一部分卖给茶厂,一部分自己炒制,自己炒制的那些弄好后就分到各家,我们也分到了一份,大概有3、4斤左右。
喝着自己采出来的茶,味道就是不一样啊!可有成就感了!但是让我惊讶的是大家好像都没有我这样的感觉,为什么?难道大家都不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吗?悄悄地问了一下史明辉,他笑着对我说道:“第一次喝到自己采的茶也觉得很开心啊,觉得是自己辛苦劳动得来的,特别的珍贵,可是次数多了就没感觉了。你看现在家里用的什么不是我们自己劳动得来的啊?米是我们去年种的,面粉也是我们自己种的小麦打出来的,茶也是我们去年采的,凳子也是我和向二编的,就连炒菜时候用的辣椒、大蒜都是自己院子里种的,大家都习惯了,不像你刚来,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觉得珍贵,待久了也就和我们一样了!”
我默然,然后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是阿,这些东西现在我觉得很珍贵,很有新鲜感,但是如果我在这里待上3年5年,或者是像史明辉一样待上7年之后呢?我会怎么想?不行,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我要好好地读书,离开这里,我不能让我这辈子最珍贵的青春留在这里。这里虽然也很好,但是不是我所追求的。
史明辉看出来了我的脸色不好,于是笑着说道:“明天休息,我带你去赶摆,然后跳嘎秧舞,很好玩的。等十一国庆的那天再带你去芒市镇上玩玩,我们只是来的那天从镇上路过,还没领你好好地在那里逛过呢,那里可好玩啦,吃的东西也很多,到时候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笑着点点头,对史明辉说的那些事情也有些期待,已经听过很多人说那些都很好玩,但是自己没有亲身体会过。
首先是第二天一大早,史明辉就带我去赶摆。其实傣族的赶摆就是汉族的赶街的意思,就是每隔5、6天约好在某个地方形成一个集市,到时候大家都去,有的买东西有的卖东西,很热闹。
我们这个寨子属于那种小寨子,本身没有人来赶摆,我们只能走上一段时间,到山那边的一个叫等稿的大寨子里去赶摆。在那里,大家拼钱买了一些油盐酱醋就回来了,然后各自去逛去。史明辉当然是和我一组的,只不过他在陪我逛时辛苦一点儿,还要背着大家刚才买好的东西。
其他女生都往卖橡筋、头花等的小摊子蜂拥而去了,没办法,女生都是爱漂亮的。可是我对那些东西却毫无兴趣,因为那些东西在我眼里都怎么看怎么土,还不如什么都不戴老老实实的编两条辫子呢。
史明辉看了看我的样子以后什么也没说就径直带我往卖小吃的地方去。首先,他带我吃了一碗稀豆粉米线垫肚子,这是傣族的一种特有食品,非常好吃,吃得我直舔嘴。史明辉笑着说道:“我们这里的稀豆粉是拌着米线吃的,但是在盈江那边,他们喜欢吃稀豆粉粑粑,先打一碗热热的稀豆粉,然后把烤熟的粑粑撕成几片扔进去拌一下,也特别好吃,什么时候如果到盈江去带你去吃。”
我高兴地点点头,史明辉真是了解我,我的死穴就是这些好吃的,除了吃的我好像就没啥别的追求了。
吃完之后他带我在整个集市上绕了两圈,好像再找什么东西,然后看见一个小摊子,笑着拉起我就冲过去了。我很奇怪地看着这个摊子,地上的东西是褐色的,长了很多层毛,大概有3、4个拳头那么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只听见史明辉说道:“老板,你这个椰子怎么卖?”
我惊讶地叫了起来:“什么?这个是椰子?”史明辉笑着向我点点头,然后继续和老板讨价还价,最后掏钱买了一个椰子。
用菜刀的尖角磕开椰子头上的小洞,然后史明辉把椰子递给我,让我尝尝。我带着疑惑地表情抬起那个东西来喝了一口,果然是椰子的味道,但是椰子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的呢?我问史明辉到:“史大哥,为什么这里的椰子是这个样子的?我以前见过的椰子不是这样啊,应该是绿绿的,比这个大好几圈,然后上面没有毛。”
史明辉笑着说道:“你说的那个是嫩的椰子,这个是老椰子,里面的水不多,主要是把它砸开吃里面的椰肉,可好吃了!这个上面有层毛是因为卖的人把它外面那层皮剥掉了,这样好保存一点儿,也方便一点儿,不然从缅甸晕到这边来太重了。这次我们的运气很好噢,不是每次赶摆都能遇上卖椰子的人的。”
然后我们几下喝完了椰子里的水,把椰子砸开,吃着椰子里面那层白色的厚厚的肉,可好吃了!
随后,我又在史明辉的带领下买了很多据他说是德昂族、景颇族特产的东西。他一边买一边对我说道:“这边的傣族最多,然后是景颇族和德昂族。我们有一句顺口溜,说的就是他们的饮食‘酸摆夷,辣山头,臭崩隆’。摆夷说的是傣族,山头就是说的景颇族,而崩隆是德昂族。”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酸摆夷”和“辣山头”我可以理解,可是怎么会有“臭崩隆”这种说法呢?难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专门喜欢吃臭的?
史明辉看我不信,就带我到了一个小摊子前面指那些东西给我看。我一看就明白了,有豆腐,瞬间想起还有“臭豆腐”这么一种东西,于是释然了,的确是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吃臭的。
不对!这个豆腐不是以前我见过的臭豆腐,上面长了一层很厚的白白的毛!我惊讶地说道:“史大哥,这个豆腐是不是坏了?都长毛了!”
史明辉笑着说到:“没有坏,就是这么吃的,叫做‘毛豆腐’,放点儿葱姜炖炖,可好吃了!”
我看着那个长了白毛的豆腐,又看看一脸陶醉状的史明辉,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是史明辉还是不顾我的反对坚决地买了几块“毛豆腐”。除此之外他还买了一小碗“臭豆豉”。
我以前吃过“油豆豉”“水豆豉”“豆豉鲮鱼”,就是没有吃过“臭豆豉”。而这种东西也一点儿没有对不起它的名字,闻起来其臭无比,还粘粘的,用筷子一挑就看到它们之间连着一堆白丝,一看就是霉掉的。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极其经典,因为史明辉看了以后就笑得特别的开心。
而且我终于见到了什么是云南十八怪中的“豌豆、蚕豆数着卖”。这里卖东西都是不称斤的,不论是什么,都是卖的人堆好,一堆一堆的卖,或者一把一把的卖。像椰子这样的就一个一个的卖,豆腐是一块一块的卖,而“臭豆豉”这样的小东西就是一碗一碗的卖。总之就是有一个特点,大家卖东西全都不用秤。
接下来逛了很多地方,可是史明辉没有再买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他失望地对我说道:“还有几种东西今天没人来卖,不然会让你更惊讶地!”我连忙甩头,觉得没来更好,我今天已经被“毛豆腐”和“臭豆豉”吓得不轻了。
史明辉哈哈大笑,说到:“等你尝过这些东西之后就不会害怕了,恐怕还会上瘾呢!”
我连忙摇头,表示我绝对不会!但是事实证明我还是不够了解德宏,也不够了解我自己,晚上回去之后,我在大家的“威逼利诱”下终于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丁点儿“毛豆腐”,然后闭着眼睛送进了嘴里。
结果当然是我败了,这种东西出乎意料的好吃!然后我又趁热打铁地吃了“臭豆豉”,也别有一番风味。我的表现自然迎来了大家的一片笑声,我明白了,他们就是喜欢逗我,故意买来这些奇怪的东西,看我从一脸害怕变成一脸惊喜,他们就高兴了。
唉,大概他们每个人都有和我一样的经历吧,对很多东西都是从害怕到喜欢,从排斥到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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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时候大家就在寨子外面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然后象脚鼓一敲,大家就围着这堆篝火跳起了舞来。这种舞是一种叫做“嘎秧”的集体舞,由男的和女的一起跳,排成两列,男的一列,女的一列,然后一对一对的人一同跳舞。
我们这伙知青去到以后看到队伍已经很长了,然后就两个两个的跟上去开始跳了,史明辉也拉着我跟上了跳舞的队伍。我很尴尬,看着史明辉熟练地跳了起来,自己在那里跟着随便走两步,动作也不会做。史明辉笑着说到:“晓雯,别害羞,随便跟着比两下就行了,大家都跳得不是很好,只是图个好玩,你看他们不都跳得很开心吗?”
我看了一眼,除了李秀敏和罗中华凑成了一对,其他的人都和傣族小卜少、小卜冒一起跳呢。而且大家也没有那些傣族跳得好,几个女生动作还稍微协调一点儿,那几个男生就搞笑了,王海民的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似的,赵阳居然还同脚同手!我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
可是虽然他们跳得不是很好,都很大方地参与,笑得很开心,我也扫除了心理障碍,慢慢地学着大家跳了起来。
一跳就是好久,我估摸着得有一两个小时了,这个时候有些人撑不住了,于是飞快地从队伍里闪开,后面的人又很有默契地跟上,队伍一点儿也没有散、没有乱。史明辉看我有点儿累了,于是便拉着我闪到了旁边。
几个知青高兴地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然后又去跳一阵,再接着休息一阵,转眼就到了深夜。这个时候几个女生都困了,然后由赵阳、罗中华和秦正安送我们回家,其他3个男生还继续待在这里,等着帮忙敲象脚鼓。
我很惊讶,已经这么晚了,还要跳到什么时候?史明辉看着我惊讶地样子向我解释道:“大家要跳通宵呢,我们几个男生到时候帮着敲一下象脚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我长叹一口气,傣族人民太厉害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狂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