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我家老爷请您上前一见?”一仆人来到江不予身边恭敬道。
江不予尚未反应, 黄紫箬便率先说:“怜儿,是你爷爷叫你呢!”
“是的,娘, 我先出去一会。”江不予看着黄紫箬,神色有些担心。
黄紫箬拉住江不予的衣袖道:“女儿, 你见完你爷爷记得马上回来,娘担心你又迷路不见了。”
江不予心头一窒, 安慰道:“娘, 我就在厅里,您抬头就能看到我,我不会迷路的。”
“那就好, 去吧。”黄紫箬犹豫着放开手,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起身出去……
江不予随同仆人一起转出了屏风,刚走到内厅, 就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娘。”团团圆圆见到江不予十分开心。
江不予先是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恭敬地对众人行礼:“妾身江氏见过正德公以及诸位大人。”
“你便是这两小子的母亲?”陈公仔细打量她,眼前这名女子容貌周正,气质不凡,举止不卑不亢,初见之下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更重要的是这名女子总给他一种熟悉感。
“正是。”江不予缓缓回道,“犬儿趁妾身不在身边任性妄为,给诸位大人添了不少麻烦, 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大人不要见怪。”
“哈哈,哪里。”陈公笑道,“你家两个孩子聪明伶俐,老夫与在座诸人都十分喜爱。”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眼中都带着笑意。
二皇子说:“夫人的孩子可是为陈老的寿宴增添了不少乐趣呢!”
“是了。”陈公道,“两位小公子刚才所作的诗联都是苏夫人所教?”
江不予回道:“是的,因为犬儿年纪尚幼,还未能入得学堂,所以妾身平时会教他们背诵一些诗词文章。”
“这么说来,这些诗词对联皆是自夫人所作?”
江不予最怕的就是有人问这个问题,若回答“是”她会感觉心虚,若回答“不是”那还得编谎话来应付。
暗叹一口气,江不予回答:“是,皆是妾身平时闲暇之作。”
陈公眼睛一亮,赞许道:“果然才识过人,难怪能教养出如此伶俐的娃娃。”
“正德公过奖了,妾身只是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事,犬儿天生聪慧皆是上天眷顾,妾身感激之余实在不敢居功。”
“夫人毋须过谦。”鲁太傅笑道,“孩子最易受其父母的影响,观此二子的言谈举止即可知贵夫妇的涵养。”
这时仆人进来禀告:“入选的题稿皆已诵唱完毕。”
大皇子笑道:“这次一共选出了十八副作品,皆是上品佳作,陈公可不能太吝啬哦。”
陈公哈哈大笑:“这奖励自然是少不了的,特别是今天还有两位如此特别的小才子。”
说着,陈公吩咐仆人将两块玉佩递到团团圆圆面前,说道:“这是一对流云百福,玉质上佳,长期佩戴能吸收人的灵性,希望它们能带给孩子更多的福运。”
团团圆圆看了看面前晶莹剔透的玉佩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一起看向江不予。
江不予忙说:“犬儿无状,擅自应题已是逾越,实在不能再受公之赠礼了。”
“夫人不要推辞。”陈公道,“老夫之所以送他们礼物,并非因为诗联的出彩,而是因为他们为老夫准备了两份别具心意的贺礼,老夫十分喜爱,所以想回赠一下。”
江不予想了想,觉得接受似乎也并无不妥,便不再矫情,行礼表示谢意。
团团圆圆收下玉佩,齐声谢道:“墨承(柏诺)谢过寿星公爷爷。”
“好好。”陈公笑容满面道,“好了,苏夫人,你暂且带着孩子们去隔厅和老夫的二媳妇一起用饭吧!”
江不予礼貌地告退,在转身之际忽然感到两道冷冷的视线,余光看去,赫然是一脸肃容的陈怀素,这个身体原主人的生父!
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江不予猜不透这位大人在想什么,眉头紧皱,眼神带着猜疑、审视与警惕。
微微摇了摇头,江不予暂时不去多想,牵着两个孩子朝隔厅走去,在经过陈夕灏席位时,团团圆圆趁江不予不注意一齐冲他做了个鬼脸,见他面露愕然才偷偷笑起来。
“你们两个小鬼,笑什么?”江不予小声斥问,“说,你们到底是怎么跑进来的?枫落和枫霞呢?”这次严一要将他们的贺礼先行送到正德公府,所以孩子留给了枫落和枫霞照顾。
团团说:“我和圆圆趁她们不注意偷跑出来的,不过有留下纸条。”
“那你们怎么进来的?”
圆圆得意道:“我们悄悄跟着一个大人就进来了,那个门童可能以为我们是那家的小孩。”
江不予翻了翻白眼,一手捏一只小耳朵:“你们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忘记上次被人贩子抓的教训了?还敢偷跑?回去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们。”
“别啊,娘。”圆圆伸手拯救自己耳朵,求饶道,“我们事先计划好才行动的,这里和漆斗城不一样,人贩子肯定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
“你又知道了?”江不予松开手戳了戳他额头。
撇撇嘴,哼道:“聪明人是不会栽在同一个错误上的。”
团团默默点头。
江不予又好气又好笑,有时候真的拿这两个鬼精灵没办法,她真的想念家中乖巧的小小的。
“你们哦,乖乖在家等娘和爹不好吗?偏偏要跑来这里添乱。”
“我们这不是想来看看太爷爷吗?”圆圆随口说了一句。
江不予一下顿住,紧盯着两个小家伙,问:“太爷爷?”
圆圆捂住嘴巴,团团鄙视了他一眼。
深吸了一口气:“说吧,你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团团圆圆面面相觑,犹犹豫豫地说:“呃,其实,我们知道今天的寿星公是娘的爷爷。”
“怎么知道的?”
“团团有次偷听了爹和林叔叔的对话,他们说娘可能是陈家的嫡女。”
江不予默然,这么说来苏诚也知道了?但是他调查过自己的身世,为什么不告诉她?
仿佛看出江不予的疑问,团团又说:“娘你别怪爹,爹之所以调查这个是因为他发现有人在偷偷跟踪娘。那个跟踪娘的人似乎是陈家的小妾,被称作什么柳氏的人。”
江不予一惊,这些事她竟然都不知道!看来今天回去得找苏诚好好谈谈了,她目前连依然对身份存有疑虑,苏诚既然做过调查,那么说不定能给她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想到这里,江不予也不再追问,带着团团圆圆从角落转出来,走到屏风后。
众夫人见她牵着两个可爱的小孩进来,都表现出额外的兴趣。
江不予带着孩子一一给这些夫人见礼之后才回到黄紫箬席边。
黄紫箬一脸疑惑:“女儿,你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如何就有了孩子?”
不待江不予答话,圆圆凑过来小声道:“奶奶,您不知道吗?我们其实是天上的福运童子,神仙觉得奶奶特别好,所以就把我们送下来陪您了。”
“是吗?”黄紫箬惊奇道,“你们真是神仙送给下来的?”
圆圆重重地点头:“是啊,奶奶不要赶我们走,我们一定能给奶奶带来福气的。”
“好好,不赶。”黄紫箬忍不住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心中喜爱。
圆圆转头悄悄对江不予炸了眨眼,一脸得意。
江不予笑了笑,暗中冲他伸了大拇指。
这时,内厅中的陈公正吩咐仆人给所有入选的才子佳人们送去奖励,有的是纸笔,有的是书册,有的则是画轴。这些获得奖励的年轻人皆欣喜不已,自己的作品被公开诵读就如同金榜题名一般,倍感荣耀,特别是此次参加寿宴的大多是高官显贵,因此其意义更是不同一般。
其余落选的公子小姐无不投以羡慕的目光,纷纷恭喜,席间的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寿宴一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才徐徐落幕,众宾客先后离开。
原本热闹的正德公府曲终人散,慢慢寂静下来。
江不予陪黄紫箬送完内厅的最后一位贵人,便思考着该如何开口告辞。
这时,苏诚在仆人的带领下徐徐走了过来。
“爹。”团团圆圆跑到苏诚身边,苏诚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并没有多问。
“娘,我也要告辞了。”江不予小心地开口道。
“告辞?”黄紫箬奇怪道,“今晚我们一家人还要聚餐,然后住上一宿,明天才回府。”
江不予朝苏诚看了一眼,考虑着是否先把她安抚好再走。
“夫人。”这时,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不予回头一看,只见陈怀素缓步走到黄紫箬身边背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江不予。
苏诚上前将江不予挡在身后,抱拳施礼:“下官见过左丞大人。”
陈怀素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微微点点头,转头对黄紫箬说:“夫人,我带你回房休息吧!”
黄紫箬忙拉住江不予:“我要女儿陪我。”
陈怀素看了江不予和苏诚一眼,淡淡道:“夫人,这位是苏校尉的妻子,不是咱们的女儿。咱们的女儿现在正在厢房呢。”
“你胡说什么?”黄紫箬不满道,“这明明是咱们的女儿,你怎么不认呢?”
陈怀素皱眉,神色间有些不耐烦,冷声道:“你真是糊涂了,连自己的女儿也认错,走,跟我回房去。”说完便伸手去拉。
黄紫箬忙躲开,紧紧地靠着江不予,有些生气又有些畏惧地反驳:“你才糊涂了,这个就是我的女儿!”
江不予想请陈怀素不要再刺激她,谁知被他一个冷眼打断:“你亲口跟她说你到底是谁。”
江不予看着黄紫箬殷殷期待的眼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女儿?”黄紫箬颤颤地唤。
陈怀素冷笑:“夫人,为夫说了,你的女儿秋璃正在厢房,你若想女儿就去找她,别在外面乱认人!”
“秋璃?秋璃怎么会是我的女儿?”黄紫箬怒叫道,“我的女儿叫‘夕怜’!”说着又摇晃着江不予激动道:“女儿,我的女儿,你告诉你这个老糊涂的爹,你才是我陈家的女儿!”
江不予心里堵得慌,张了几次口都没发出声音。
“说啊!”黄紫箬几乎嘶吼出声。
“你还不明白吗?”陈怀素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她是这位苏校尉的妻子江氏,根本不是我们的女儿。”
“不会的,不会的,你们都骗我!”黄紫箬一手捂着头不停否认,一手依然紧紧拉着江不予。
江不予忍不住说:“陈大人,不如让我送夫人回房吧!”
“不用。”陈怀素想都不想便拒绝,“你这次送她回房,那下次呢?你一开始就不该给她希望,让她把你当作自己女儿!我们陈家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做的!”
江不予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们在说什么?别以为我疯了,我清楚得很,你都别想骗我!”黄紫箬开始竭斯底里。
陈怀素终于没了耐心,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颜色。
两名丫鬟立刻上前拉扯黄紫箬。
“你们干什么?”黄紫箬这下更激动了,一手死死地拽着江不予就是不肯松,后者的手臂都被拽红了。
苏诚忍不住上前,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他一个男子实在不好动武。
团团圆圆却不管这些,冲过来去推那两个丫鬟,口中还叫着:“你们走开,娘和奶奶被你们弄疼了。”
这时一个丫鬟不知是不是掐了黄紫箬一下,后者一阵畏缩松开了手,这一松手立刻便被两个丫鬟硬推着朝内院走。
“放开我,你们大胆!”黄紫箬不住挣扎,头还时不时转向江不予焦急地唤道,“女儿,女儿,别走!”
江不予忍不住背过身子,她实在不想再看黄紫箬伤心欲绝的神色,心头感觉一阵一阵的疼痛。可恨她现在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贸然上前认亲恐怕只会被当作攀附。
“不予?”苏诚轻轻托起她被抓红的手臂,一脸关切。
“我们回去吧!”咬了咬牙,江不予抬步准备离开。
“不要走……怜儿!”耳边传来黄紫箬的呼喊,声声砸在心头。
“住嘴!”陈怀素冷斥,“你给我消停点!都告诉你我们女儿在厢房了,你就别在外人面前丢人了!”
“那个不是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女儿是‘夕怜’!”
“夕怜,夕怜都已经死了8年了!你醒醒吧!我们女儿已经死了8年了。”
“啊——”黄紫箬尖叫,声音带着令人心颤的绝望。
“不,我没有死!我就是‘陈夕怜’!”一个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
陈怀素等人一齐转身。
原本应该离开的江不予竟然又返身回来,她定定地望着陈怀素,平静道:“夕怜没有死,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