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重幕,惆怅谢家池阁。
红烛背,绣帏垂,梦长君不知。
----------------------------------《更漏子》,李煜(一题温庭筠作)
十一月初一的早晨,西北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足足下了一整天才停。
傍晚推门出去,地上都积了三尺高的雪。
立在窗前望着山石上的积雪,赫连瑾任由冷冽的北风吹着自己的脸,感受着熟悉的冰凉。
[总执法。]莫雪推门进来。
她转头望去,见莫雪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微微笑了笑,问:[都准备好了吗?]
[嗯。]莫雪点点头,[属下帮总执法收拾一些衣物,就能上路了。]
[不用了,]她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包袱,[我已经收拾好了。]
莫雪愣了一下,想起关于这个小小总执法的传言。三岁就自理一切,完全不需要旁人照顾。
拿了桌上的铁面具戴上,赫连瑾向门口走去,[走吧。]
[哦。]莫雪拿起了桌上的包袱跟上去,[要去跟教主辞行一下吗?]
院子里被下人扫出一条小路,她走向拱门,[教主现在人在哪?]
[教主啊。]莫雪想了一下,又算算指头才说:[今天是初一,应该在柳夫人那。]教主的女人跟老教主一样多啊。
闻言,藏在铁面具后的俏脸微微黯了黯,赫连瑾吸了一口冷空气才说道:[那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怎能忘记教主大哥有一堆女人呢?
[那老教主呢?]莫雪没有说什么,谁都知道五小姐从来不跟那些夫人姨娘们来往。
[也不用了。]走过冰封的映月湖边,她走向右手边的树林。原本光秃秃的枝头上被雪压弯了腰,风一吹来,抖落了不少雪。
[那怎么行?]莫雪赶忙跟上去。
顺着树林走去,见到不少站岗的弟子,她都轻轻点头算是招呼。
[我昨天跟他说过了。]
[哦。]莫雪耸了耸肩,也不再说什么。
走出了树林,就是下山的路。
下雪了,山路不好走,不过丝毫不影响这二人。
施展轻功下山,雪上没有留下半个脚印,踏雪无痕啊。
室外的北风呼呼的吹着,红色的蜡烛燃烧着自己赶跑了室内的昏暗。
[教主。]
外间传来尚隽那平板的嗓音。
纱帐笼罩着能躺下五人的大床,就见朦胧的帐里有人坐了起来,跟着那人撩起了纱帐下床。
烛光勾勒出那肌肉纠结的平坦胸膛,与男人俊美的脸。
床上的女子--柳儿也起身,望着那个伟岸的背影,眼光痴迷,可不敢开口留人。
男人--赫连廷拿起整齐的放在一旁柜上的衣服穿上,[什么事?]声音因为刚刚起床而有些沙哑。
[总执法今早下山了。]尚隽的声音依然没有一丝起伏。
穿衣的动作顿了一下,赫连廷加快了穿衣的动作,没一会就穿好了。
一个婢女拿着一只盛着水的铜盆进来,将布湿了水,再扭干递给赫连廷。
赫连廷接过,挥手让她退下。
没半株香的时间,他就梳洗完毕,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柳儿痴痴的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这个男人从来不会为谁而驻足,她只能站在那儿望着他的背影。
赫连廷走出了房子,施展轻功直接向下山的路掠去。
[教主。]尚隽立刻跟上。
为何不来跟自己辞行?赫连廷加快了速度,可还是没有见到人。
[教主,总执法已经离去很久了。]尚隽在他身后喊。
赫连廷停了下来,站在树林前望着那下山的路,没有见到脚印。她们是施展轻功下山的,自己再追也见不到人。
尚隽站在五步外没有上前,这一刻竟觉得教主的背影很孤独落漠。
[为何不早来告诉我?]赫连廷开口,声音里带着薄怒。
尚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答我,为什么?]他低喝。
在心里叹了口气,尚隽淡然开口:[总执法没有向任何人辞行。]也只有听到赫连瑾时,教主才会有些情绪反应吧。
身旁的手握紧了又松开,赫连廷转身往回走。
他冷淡,她就冷漠。他不说话,她就笑着,看来跟以前没什么一样。
尚隽立刻跟上,望着那挺直的背影,虽然教主什么表情也没有,但他能感觉到那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无形怒气。
教主在气总执法没有来向他辞行吗?
等她们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已是中午,莫雪提议先吃过了午饭再上路。
赫连瑾看了看天色,灰灰的,估计会下雪,于是就说:[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吧。]
下了山,她也摘下了面具。
赫连瑾,一个戴着铁面具的少年,现在整个中原武林无人不知,还是少惹麻烦为上。
在客栈过了一夜,二人一早就继续上路。
沿途,莫雪收到教中的消息,说楚陵睿正向着东方去。
赫连瑾想了一下说:[医门总坛在河间,他该是上那找燕观海。]
这一毒一医之间的恩怨啊,从武林大会到现在,怎么还没有解决呢?
[那我们也去河间?]莫雪问。
她点点头,[就直接到那等人吧。]
[哦。]莫雪应了一声。
出了西北地区,就没有下雪了,只是气温低一点而已。
过了大半个月,到了云城。
再次踏进这家客栈,赫连瑾觉得有些感慨。
又是上次来住的那间后院,同样的房间,同样的摆设,只是她的心情不再一样了。
同样的拱桥,同样的流水,这儿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向腰间却扑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将白玉笛留在弯月峰了。
微微苦笑一下,听到微弱的脚步声,她转头望去。
一个不陌生的人,望着那个渐行渐近的墨绿衣男子,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就看着他慢慢步近。
[赤瑾!?]灵千秋又惊又喜的望着那个站在拱桥上的白衣少年。
赫连瑾笑着点点头,[是我。]
灵千秋大步走过去,有些忍不住兴奋的伸手拍她的肩膀,[好小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这男人的行为,她扯了扯嘴角,怎么跟表面越来越不相符了?
[是啊,灵大哥来云城谈生意吗?]她可没忘记这个男人是个商人的事情。
望着这个似乎变了一点的少年,灵千秋微微勾出一个微笑,[是啊,打算出关呢。]
出关?
听到这个敏感的字眼,不会是到西北侦察弯月教的动静吧?
虽然心里思索着这些事情,但她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也快过年了,灵大哥还要出关,真是难为了。]
灵千秋笑笑没有多说,[你这小子怎么来了云城?]
这态度肯定有问题,她不露声色的趴在拱桥栏杆上,[我本来已经回家,可是刚回去就听到二姐离家出走的消息。爹娘担心,大哥忙着家里的事情,我这个可怜的小弟就被赶出来千里寻姐了。]
[你独自一人出来吗?]他望着那张侧脸平声问。
闭上眼睛,感受着寒冷的北风吹着脸上的感觉,她笑了笑说:[我倒想一个人,只是爹娘不肯,就带了个可爱的护卫了。]
[可爱?]他挑了挑剑眉。
[是个女孩子啦。]
他明了的点了点头,总觉得她说的话真真假假,难分真伪。
[难得再见,我们今天不醉无归。]他拍着她那有些淡薄的肩膀说。
这力度真不小啊,她扯了扯嘴角,略微抱怨的说道:[灵大哥,你这么用力,想要谋杀吗?]这个男人始终不相信自己是商人之子的话,一而再的试自己。
眼里精光微闪,灵千秋一脸歉然的连忙拿开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对不起,我都忘了你不会武功。怎样,有没有伤着?]
这小子,真的不会武功吗?
她揉着被他拍痛的肩膀,早就知道这家伙会试自己,所以就将内力压下,笑了笑说:[虽然不若你的武功盖世,但我没有弱到一打就伤的程度。]
灵千秋那张祸国殃民的俊脸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不起,在下一时高兴过头了。]希望,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吧。
她撇了撇嘴,瞪了他一眼,[灵大哥,你什么时候起程出关?]肩膀真有些痛,他真的是手下不留情啊,肯定淤伤了。
[会在这儿呆两天,正好可以和你聚聚。]他笑了笑说。
[可我明早就要走了。]她摇了摇头。
俊脸上闪过一没深思,他像是漫不经心的应着:[这么快?]
她耸了耸肩,背靠着栏杆,拉了拉身上的貂皮,[没办法,我还想回家过年呢。]既然他出关,她也得给教主大哥送个信了。
那淡淡的口气怎么听也不觉得她在想家,灵千秋笑一下,这个小子从见面到现在,自己就无法看透她的想法。
[那好,今晚和我喝酒。]他望了望身边的少年说。
她笑,[你请。]
他也笑了,[没问题。]
抬头望向那张带笑的俊脸,如果他知道自己弯月教的人,而且还是很有地位的总执法的话,会有什么反应呢?
她收回目光,抿唇而笑,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吧。
这便是江湖吧,连交个朋友也无法真心。
莫雪拉门走出房,拱桥上站了一高一低的两人,一白衣少年一墨绿衣年轻男子。
阳光下,男子那张俊脸很是引人注目。
是总执法的朋友吗?
她侧着头望着他们,想起赫连瑾告诉过自己的话,戴上面具的是弯月教的总执法--赫连瑾,摘下面具的她是赤瑾。
那个男子是赤瑾五公子的朋友,不是赫连瑾总执法的朋友。
[五公子。]
她向二人走过去,俏丽的脸上带着一个浅浅的微笑。
闻声,二人向她望去,灵千秋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
[灵大哥,她就是我那个可爱的护卫,莫雪。]赫连瑾指着她对身边的男子说。
步伐矫健,气息有律,灵千秋静静的望着那个向他们走的绿衣少女,眼中精光频闪。看年龄也不过十五,却是一个高手。
[莫雪,来,见过天下第一高手又是灵山门主的灵千秋。]赫连瑾对她眨了眨眼,希望这个新任护卫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见她对自己眨眼,莫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了笑说:[莫雪久仰灵大侠的威名,想不到今天能在云城见到,真是莫雪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赫连瑾眼里闪着赞赏,她这戏做得还蛮像的嘛。
[莫雪姑娘客气了。]灵千秋看了看身前的少年淡淡笑着说。
[五公子。]莫雪看向那个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的人,[午饭要在房里吃还是在楼内?]
赫连瑾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勾出一个微笑说:[今天难得他乡遇故知,就在楼内吧,灵大哥也一齐吧。]
[你请?]
她微微愣了愣,跟着笑开了,[我请客。]这个男人还蛮对自己的调子。
[那我去跟掌柜说,不用把饭菜送来。]莫雪对他们点了点头,就往前面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灵千秋淡淡的说:[你这个护卫的武功还蛮高的。]
[是嘛。]赫连瑾掠了掠被风吹到脸上来的长发,不甚在乎的说:[我当初不想让那个很祸国殃民的总管跟来,就挑了她;也不知道她的武功好不好。]
他挑了挑剑眉,[祸国殃民?]想起那天夜里听到她说自己,很祸水。
[就是长得,太俊俏了。]想起明漾那个花花公子,她只能叹气。
他笑笑,[小兄弟,我怎么看就怎么不觉得你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始终,他还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心里一惊,表面上镇静依然,半真假的笑着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你家还穷?]他拉了拉她身上的貂皮,[那天下间就没有钱人了。]
她笑出声,[比起灵山门,我们家是蛮穷的。]
他忍不住伸出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子,就会胡说八道。]
[哪有?]她吐了吐舌。
他笑着摇摇头,[时候不早了,别要让莫雪姑娘久等了。]
好吧,她正好也肚饿了。
别过灵千秋,赫连瑾回到房。
[总执法。]莫雪推门进来。
她抬头看了她一眼,坐在房中的桌旁,[莫雪,灵千秋这次出关,我想他的目标是我们弯月教。]
莫雪吃了一惊,[不是说,灵千秋最不爱理江湖事的吗?]
将杯子放好,赫连瑾拿起茶壶一边斟茶一边说:[那是在江湖上没发生什么大事的前提下,现在弯月教要颠覆整个中原武林,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嗯。]莫雪点头。
[你通知总坛一声吧。]
[是。]
沉默了一会,赫连瑾又问:[对了,有没有历辰浪的消息?]
[据说,他从两个多月前就一直住在这儿他们历家的别院,像在等什么人。]莫雪看着她说。
[嗯。]她点点头,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那有没有见到什么人去找他?]
[没有。]莫雪摇头。
她有些意外的挑了挑柳眉,[没有?]
[嗯。]
[那就奇了。]她望着杯子里的茶水,难道二姐还没有去找他吗?
莫雪不解的望着这个小总执法,不明白她为何问起历辰浪的事情。
[二小姐呢?]赫连瑾微微握紧了杯子。
怎么了?[她也来了云城。]心里虽然觉得她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莫雪还是说出自己知道的。
[也来了吗?]赫连瑾轻轻喃着,那双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派人跟着她,别让她坏了大事。]
虽然很不明白历辰浪和赫连芯之间的关连,但莫雪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恭敬的回答:[是,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赫连瑾挥了挥手。
[属下告退。]说罢,她转身走出房间。
看着手里的杯子好一会,赫连瑾才放下了它,起身走出房间。
早上还阳光明媚的,过了中午,天边就堆起了乌云,慢慢的遮掩了整片蓝色的天空。
带着湿意的风吹来,她拉了拉身上的貂皮,走到走廊的栏杆旁,双手放在上面支撑着往前倾的身子。
十一月中旬了,也许赶不及回去过年了吧。
过年,每次过年,她总能从那一堆的姨娘那收到很多的红包。每人都出手阔绰,为的不外是希望她在老爹面前帮她们美言几句嘛。
她有说过,老爹也有去那些姨娘那过夜。其实这些女人是可怜的,就像那皇帝后宫里的女人一样。
可她们比那些妃嫔们幸福多了,如果不想留在弯月教,也可以离开的;只是她们不愿离开罢了。
老爹和教主大哥不会给她红包,二人总是争相给她找来一些奇珍异宝。
想到爱显宝的老爹,她不禁笑了。今年自己不在教里,不知道他会不会跟教主大哥比呢?
大哥,想起那双炽热的眸子,她不禁叹了口气。
自己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他为何对自己会有那样的感情呢?
雨随着冷风落下,没一会交织成一片雨幕。
点点雨滴随着冷风落在她脸上,伸手去抹却在半途收回,就任由冰凉的雨滴继续落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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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小五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虽然没有上学,所以她是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而且,她上辈子有心脏病,情绪不能有很大的起伏,也就练成了现在这样的理智,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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