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醒、唐远、辛华铭小跑着从后面冲到前面看热闹,他们从来都承认自己是俗人,不过,在他们眼里,别人连俗人都算不上。
赶到现场之后,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令他们热血沸腾,恨不得以身代之。
“三儿,你怎么来了?”魏大正在现场指挥战斗,一些人被按在门口,有个孩子嘴巴里依然在胡说八道,脏话连篇。
“给爷松开……!”看样子,这孩子还不服。
魏大不愿意了,他爷早死了,不带这么诋毁的,他对着那孩子被按在地上的脑袋就是一脚,敢给他当爷。
孩子立刻老实了。
“看热闹,看热闹……”魏醒没跟自己哥哥多言语,他跟唐远他们立刻占据了有利地形(桌子上)看热闹。他们的前面,一个穿灰色毛衣的学生,胳膊上挂了好多皮包的学生,正抱着一袋原味爆米花吃得香极了。
辛华铭混过,打架更是行家里手,他看了一会,发表意见:“这帮傻土鳖,这也叫打架?”
话音才落,他们认识的一位经常在迪吧、酒吧混的狐朋狗友从外面冲进来。这哥们跑得气喘吁吁的,一脸痛恨自己来晚了的惋惜样子。
“这都什么人啊?”他往桌子上爬,脚上还穿着桑拿免费发的一次性拖鞋。
魏醒拉了他一把,刚要告诉他,他们前面这位却凉凉地来了一句:“都系,脓的传人呐……”
那句不洋不土的南方口音话,给魏醒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生活乐趣,他们开始大笑,前面的那位发言者有些不满意地回头看他们。
盛意扭过头,看着桌子上站立着的四位衣冠禽兽,笑得太无耻了,他准备用他纯洁的目光好好鄙视一下他们,可惜的是他头发太长,对方看不见他的眼神,没有充分领会贯通他的鄙视之情。
他只好提着重达十多斤的女人包包、围巾,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继续吃——包太重,他都提不动了。
魏醒这次倒是真的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孩子:灰了吧唧一件灰耗子一样的棒针毛衣,黑蓝色的运动裤,大头翻毛皮窝子鞋,这季节穿厚窝子是不是太早了?他扭过头看了一下魏醒他们的时候,魏醒只看到半张脸,面皮子挺白,不是自然白,是长期上网、不好好吃饭的属于学生品牌的苍白;他的嘴唇没血色,下巴倒是挺好看的,尖尖的,他快速地往嘴巴里捞了爆米花,大概是为他的同学感到愤怒,又不会打架,化悲愤为食量了。
魏醒就看着他悄悄踹了附近几个边缘上打架的倒霉鬼之后,转身去后面的沙发,一屁股坐在了那里,顺了别人一包爆米花继续吃。
这样的孩子魏醒见多了,脾性怯懦胆小,在同学当中混得并不如意的,他们在团队中的位置就是被派来派去打零工、跑腿,谁都能指派他们,而这样的人,唯一的目的也极其简单,就是别排斥他,去哪里玩可以带上他就成,属于没出息的一族。魏醒给盛意打上了标牌。
“踢他下边……踢呀……”唐远突然在他身边大声来了一句,他都快自己激动得进去打了,好在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沉稳,25岁之后人类的狗性会慢慢脱去,最多也就是喊两嗓子,要搁着前几年,怕是已经下去发泄了。
魏醒突然脑袋里就像动画片一休哥想到办法后那样亮了一下,对啊,还有两个月就是唐远的生日了,他看看唐远,又扭头看了下那个坐在一边吃爆米花的那位学生。多么合适,他想好要送唐远什么了,他要送他一个爱情,看吧,他是多么地够朋友!
吃爆米花的灰耗子和站立着激动着呐喊中的唐远,他们放在一起的样子是那么地合适。魏醒幻想着,于是开始狂笑,神经病一般。
警笛声终于在“世纪”门口响起,开了十多辆带着铁笼子的警车,魏大越加地威风,站在门口声音更加大了。
“老哥哎?怎么才来?”
领头的那位警察笑着小跑步过来:“兄弟,大半夜的,好多人在家休假呢。”
警察叔叔不愧是警察叔叔,不到片刻,小笼子里塞满了喊冤的、叫屈的,总之每个都很无辜。
盛意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警察叔叔,他很惊讶,他啥也没干啊!
两个警察架着他来到一位老警察面前:“政委,抓住一个乘乱偷包的,好家伙,偷了十几个呢!”
盛意是冤枉的,他说冤枉,那边车上关了四车喊冤的,每个声音都比他大。他被强塞进一辆警车后面的小笼子,还带了铐子,对于手铐他倒是挺熟悉的,对面这人也跟他熟悉。
“你也来了?”体育系很高兴。
盛意挥舞一下铐子,趴在笼子上大哭:“警察叔叔……我是……”
“冤枉啊!!!!!!!”要不说搞体育的肺活量好呢。
魏醒抱着肚子在沙发上笑,唐远和辛华铭看着他。
“哥哥,我羡慕死你了,有什么好事,笑成这样,求求你告诉我们吧,我们都多久没这样笑了。”
魏醒愣了一下,他看着地面上跌落的一袋子原味爆米花继续像疯子一般笑了起来,他其实挺想告诉唐远和辛华铭的,可是有些东西,没办法分享,那是一种感觉……
他正想过去探探这小子的底,那个小家伙已经开始吃身边桌子上的第三袋爆米花——魏大这边科罗娜一捆六瓶带一包爆米花叫套餐,他身边的这个桌子上东西全是新的套餐,科罗娜才开盖,爆米花是热腾腾的香。
他刚抓起一把,两个年轻的小警察冲进来,看看四周,走过去,先前的那个对着他脑袋狠狠拍了一下:“臭小子,真胆大,有你这样偷包的吗?偷了不跑。还明目张胆的在这吃!”
他被别人一左一右地夹起来带走了,魏醒终于看到了盛意的眼睛,挺好看的眉眼,就是眼神纳闷点,他看着地上的爆米花一脸的遗憾。
盛意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地方,别人那个叫打架斗殴,他这个如果定性的话叫刑事犯罪,虽然只是一场误会,但是短期内没人会来这里搭理他,因为定性不同,所以待遇不同。他想,一会有人能管他了,他就给江律师打个电话,赶紧离开这里。他穿得有些少,还有点冷,他缩成一团躲进角落,丢在他对面的那床被子原本是军绿色的,现在是黑的,里面的棉花也是黑的,盛意决定……干净地冻死自己,也不碰那床被子。
其实他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一只手拷在暖气上呢,根本够不到。
大约是凌晨,雪越来越大,一些冷风从那边的小窗户灌进来,盛意觉得自己特可怜,他就穿了一件厚毛衣,看着从不严密的窗户里偶尔吹进来的一些雪花,他想起了革命烈士,想起了英勇的先驱们,他们在奔赴刑场的前一天,一定就和自己一样,看着那些从窗户外飘进来的雪花,写着英勇就义前的诗歌。
盛意觉得,如果有支笔的话,他能就着寒意写出诗歌来,还是很激昂的那种,但是艰苦的环境不允许,他现在半蹲着拷在根本没温度的暖气上,高不成低不就。
血液被冻住了吧?盛意慢慢地开始不再感觉寒冷,他很想睡觉,非常地困,但是他清楚,如果此刻他睡去了,结果可能是冻死,即使冻不死,那么,也有可能是冻出别的毛病来。就在他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那边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魏醒慢慢走进囚室,第一个感觉就是这里比走廊冷十倍,他顺手摸了一下门口的暖气管子,一点温度也没有。
一起进来的小警察也吓了一跳,他也摸了下暖气管子,赶紧拿出钥匙进了里面的栅栏,死拖起盛意:“赶快,走两步,活动一下。”万一出事,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盛意赖在地上,血肉凝固一般就是不起来,魏醒慢慢走进去,蹲在地板上:“你去倒杯热水。”他对小警察说。
盛意被一股子温暖拢在怀里,魏醒帮他搓着胳膊搓着手,他看着这个人,有点眼熟,哦,在迪吧见过。
半小时后,盛意披着一件军大衣,靠在有温度的暖气上,他的手里端着一杯热水,开始颤抖,身体慢慢缓了过来。
魏醒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我叫魏醒,他们都喊我三哥,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盛意抬起眼看下他,没说话,心里他还是很感激他的,真的,刚才他拼命搓自己的胳膊、脊背,还有,他身上也很暖和,现在他来为自己作证了?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人?不像啊!
走廊那边,依旧很乱,酒醒的、没醒的,乱成一团,透过玻璃窗中间的地方,盛意看到,那雪竟然越来越大了,他怕冷,非常地怕。
“我带来了律师。”魏醒又来了一句。
盛意扭过头,看下他,觉得很奇怪,他什么意思?
魏醒笑笑,换了一条腿翘他的二郎腿:“迪吧被砸烂的东西,今晚带来的损失,还有诸多的人作证,今晚的事,是你们这些学生挑头的。即使不是他们挑头的,但是场子边有两位挺无辜的顾客,一位现在脸上缝了二十多针,毁容是肯定了,人家还没结婚,另外一个现在在接胳膊,粉碎性骨折,怎么说呢,我给你解释下法律上怎么给这个事情定性的,这个叫故意伤害,鉴定下来是轻微伤呢,就赔钱了事,如果是重伤呢……你,还有你那帮同学,有可能要进去蹲一段时间了。”
盛意无需听魏醒的解释,恩……他刚出来,才几个月。
“我能打个电话吗?”盛意想找下江律师,不管怎么说,自己根本没动手,包是同学的,今天这个事情跟他没关系。
走廊里,突然传来koko的哭声,那姑娘平时的爽朗劲道现在全部用在了哭嚎上面,力道是惊骇的,声音是穿透的,盛意想捂起耳朵。
“我也带来了会计,我哥那个地方新开业,当初装修的时候,花了百十多万,今晚这架一打,看样子需要重新装修了,我哥会高兴的,他早看那个装潢不满意了。”魏醒示意盛意给他杯子,盛意愣了下,把杯子递给他。
“你叫来家长只能令父母更加伤心吧?他们来,也就是跟我们谈一下能赔我们多少钱,我替你估算了一下,每个人大约十万,医药费,迪吧的损失,这些加起来,大约每个学生要出十万。
“你的父母会伤心吧?花了那么多钱供你们上大学,你辛辛苦苦的小学、中学、高中念过来,终于考个大学,父母还要砸锅卖铁地帮你借学费,挺不容易吧?”
盛意有些迷蒙,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到底要说什么,他接过魏醒递给他的热水,顿时又有些感激了,他就别出声看下这鸟要拉什么粑粑。
“刚才,许多学生被接走了,你看,条条大路通罗马,剩下的没人管,没人保的学生就是倒霉鬼了,那些所谓的热血和义气是最经不起推敲的东西,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们这些学生的,真的,我也很怀念我的学生时代。”
魏醒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开始索索发抖的可怜孩子,他觉得自己就像看着一只灰兔儿一般,心里他也鄙视一下自己,但是……为了唐远,他想他还是卑鄙一下吧。
“你……要我做什么?”盛意向后缩了一下,如果可以,他想把全部身体靠在暖气上。
“我喜欢聪明孩子。”魏醒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他转了两圈,看下走廊那边,学校的辅导员好像是来了,他站起来走过去把门拉开一条缝,外面的声音慢慢传来。
“你们看,第一笔医药费是学校出的,人家苦主现在还在要钱,你们看能不能和你们父母联络一下,拿一些钱出来……老师这个月的工资全数给了医院了,真的,同学们?……”
有几个家里是农村的女孩子开始低头哭,她们看着koko刚被父母接走,这下,她们被打击得彻底迷茫了。
魏醒慢慢走到盛意面前,他回头看下律师和那位小警察,其实,盛意的保金还有手续他全部都办理了,现在……简单地说,他的确就是在吓唬这个灰兔子以求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很可怜,对吗?”他问灰兔子,他没看到灰兔子低着的头,还有他嘴角悄悄牵起的那股子冷笑,他不知道,这人不是兔子,骨子里他更像一只狼崽子。
“你……要我做什么?我……我不干违法的事情。”盛意声音里带了一些哭音。
魏醒摆摆手,他的律师和那位来客串的小警察走了出去,关闭起走廊里闹成一团的声音。
这是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上的娃娃脸男人坐在花池的水泥台子上傻笑,人倒是长得还中看,但是盛意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给自己递照片?
“他叫唐远,欧曼尔饮食集团的副总裁,年轻有为的一个青年企业家,是我最好的朋友。”
盛意还是不明白?
魏醒拍拍他的肩膀:“我的这位朋友有个美好的梦想,再过两个月就是他的生日了,所以,在那个日子到来之前,身为他最最好的朋友,我必须为他准备一份礼物,而这份礼物就是你。”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