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花开才见到父亲,钮钴禄·凌石一身官服刚从衙门回来,进门就看见花厅里放着的那盆墨兰,他也顾不得换下官服便围着那盆花转了两圈,看见花开向他见礼,他喜滋滋地说道:“花开,我一进门,管家就说你拿来了一盆上品墨兰,嗯,这墨兰养的真不错,满京城怕是找不出同样的一株来,好得很。”他说话的语气,仿佛花开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似的。
花开忙说道:“阿玛喜欢就好。”
在家的时候,九月就说老爷最喜欢兰花了,建议花开把那盆墨兰带着送给父亲,花开当然无所谓,那样的花她想要多少都有,关键是怕引人注意不敢多弄。此刻见父亲满脸笑容,她不由暗笑,原来这位父亲这么好打发,一盆花就搞定了。她却没想过那盆花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培养出来的,异常珍贵。
花开的兄长安泰,是户部的八品笔帖式,他回到家就看见父亲兴致勃勃的围着那盆墨兰,不觉动了心思,一旁试探着道:“可惜距离四阿哥的生辰还早,要不然可以把这盆盛开的墨兰送给他做礼物……”
凌石不满的瞪了儿子一眼“有了好东西你就想着外人。”
安泰苦笑道:“阿玛,儿子听说雍王爷也喜欢兰花,阿玛就没想过,您在礼部供职这么多年了,若是能求一个外放的机会该多好,哪怕是得一个知府的缺也好,总比窝在京里强,现如今阿哥们闹得凶,能避出去倒也不错……”他嘴里说着这话,眼睛却盯着花开看。
花开听他说到四阿哥便皱眉,佟佳氏打断他的话“安泰,你以为走了四阿哥的门路,八阿哥那里就好交代了?以后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你离着阿哥们远点,别惹麻烦。”
安泰想起外祖佟家是八阿哥的门下,连忙把话咽下去了,花开却觉得额娘是个明白人,天家的事儿还是少参合的好,再看看父亲,似乎对升官发财什么的不感兴趣,花开这才放了心,凌石一边摆弄着兰花,一边问花开道:“听你额娘说,泰格那狗东西又去找你麻烦了?”
花开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花开虽然没指望父亲能给拿主意,却也想听听他的意见,忙说道:“女儿觉得家产什么的都不重要,我只想让重阳留在身边。”她虽然爱财,但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花开也不放在心上。
凌石点点头“既如此,我得了空跟舒舒觉罗族长说说,干脆把姑爷留下的家产都交给族里打理算了,所得的银钱就留给族里修宗祠,办族学,想来他们舒舒觉罗家族里应该会同意孩子有你抚养,等将来重阳要成家立业了,再让族里把财产还给孩子,这样的好事谅他们会答应,若是有族长发了话,泰格那东西也不敢说什么。”
花开觉得这主意不错,她已经看过账簿,那死鬼丈夫也不过是留下了三个铺子十几倾地,土地也就罢了,那三个铺子只有一个当铺还算赚钱,其他两个铺子只能勉强维持,再说这些东西若是落入泰格的手,只能有去无回,被族里托管是个不错的法子,到时候请上个德高望重的中人,倒也不怕被族里赖了去,她连忙点头:“还是阿玛的主意好,女儿没意见,就是怕泰格捣乱……”
“泰格自然有他们族长收拾。”凌石似乎根本没把泰格放在心上,他看完了墨兰又注意到旁边的那盆月季,那汤碗大的月季花实在惹人注目,凌石说道:“月季虽少了君子之风,却也难得。”
花开以前也没有养花的爱好,在她看来,什么花都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听了凌霄的话,只在一旁微笑。安泰想跟妹妹说会儿话,又碍着阿玛在跟前,有些话不好说,便问花开:“恒泰呢?怎么不见人影?”
花开笑道:“我说他既然可以过目成诵,自然也应该能过耳成诵,他就开始让司砚读书给他听,想来这会儿还在书房用功。”
“还有这事儿?那咱们去看看吧。”安泰说着,用眼神示意花开跟他走,花开不由疑惑,大哥找她会有什么事儿?
二人出了花厅,就见重阳正跟着景韫、景辉在院子里疯闹,现在的他看起来才像一个真正无忧无虑的小孩子,花开不由驻足观看。
安泰看看左右没有人,便对花开说道:“妹妹,今天四阿哥派人找我去了。”
“啊?他找你做什么?”
“他说大名府出了一个知县的缺……”
花开的心一沉,安泰现在是八品官,若是能上一步做了七品知县,那才是真正进入官场,难不成他想劝说自己嫁给四阿哥?“大哥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安泰叹了口气“花开,我虽然想升官,但是若让我拿妹妹一辈子的幸福去换,我也不愿意,不过我看王爷那意思,对你怕是轻易不肯罢手,总之你……还是早作打算的好。”他说着,奔着书房去了。
花开看着安泰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虽然刚刚认识钮钴禄一家人,但是看见他们就觉得很亲切,也许是因为跟这个身体有血缘的关系吧?更何况一家人父慈子孝,一派祥和,让花开感受到了以前不曾感受到的温情,若是他们因为她耽误了前程,花开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可是雍王爷那里,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却说安泰来到书房门口,就听见二弟说道:“不是早就泡好桑菊杏仁茶了吗,那东西润喉好得很,你多喝些嗓子就不疼了。不要偷懒,今天把这卷念完,咱们就可以去用晚饭了,这部《春秋经传集解》一共三十卷,全念完了我赏你三钱银子,如何?”
若是往常,司砚不知得多高兴,可是现在他都快说不上话来了,司砚嘶哑着嗓子说道:“少爷,你饶了奴才吧,奴才一辈子说的话也没有今天多,这嗓子实在是受不了了,您以前不是也说过,应该劳逸结合。”
安泰在门外一听“扑哧”一声笑了“二弟,司砚说的对,读书又不急在一时半会儿,今天就这样吧,明天我让涧墨来,有他跟司砚换着给你读书,应该没问题。对了,你只听一遍能记住吗?”
恒泰笑道:“当然!难道大哥不相信?今天随便你考校怎样?”
安泰还真有些不信,拿过那本《春秋经传集解》来看,安泰虽然不喜读书,却也知道这部《春秋经传集解》的学术价值甚高,历代治《春秋》之学者,无一敢置杜注于不顾。
安泰随便翻到一页挑出一句读出来,恒泰竟然马上就能接出下一句,安泰只当是凑巧了,又考校了一番,结果发现二弟真的是过耳成诵,他这才大喜,赶紧拉着恒泰去见父亲。
一家人知道这消息都很高兴,这下子可以去参加秋闱了!满人子弟虽然都有饷银,倒是有功名和没功名差距可就大了。钮钴禄·凌石是庶出,小时候一直受家族人的排挤,后来有了两榜进士的功名,家族也重视了些,无奈他有些书呆的清高气,家族的觉得他不堪大用,好不容易熬了这么多年,才去了礼部那样的清水衙门,他自己又不热衷仕途,眼看着前程也就那样了,如果恒泰能够高中,对钮钴禄一家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惟独花开先前听安泰提到四阿哥,便一直有些郁郁。
吃过了晚饭,佟佳氏来到她的屋里“花开,额娘跟你说个事儿。”
“啊?什么事儿?”
佟佳氏笑道:“如今姑爷的孝期已经满了,额娘想着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儿也应该考虑了,头些日子我见了东院你完颜大嫂的娘家弟弟,去年他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如今也要出孝了……”
花开不由苦笑,雍亲王那边还没闹清呢,再说她初来乍到,现在依然有些惶惶然,哪有这心思啊?“额娘,我现在还没想考虑这事儿。”
“怎么能不考虑?只有你成了亲,额娘才能放心,明儿你大伯的生日,他肯定也能去,你不妨偷偷看一眼,宏庆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嫡子,你进门也轻松些……”
花开连忙打断她的话“额娘,我怕明天雍王爷会去伯父家,若是遇见他就不好了,我想还是不去了吧?您就跟大伯说我还病着,想来他也不会怪罪。”
佟佳氏皱了皱眉头“雍王爷是外男,自然不会去女眷呆的地方,你怕他作甚?再说了,你大伯是什么身份?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可能去给你大伯庆生?舒雅只是个庶福晋,她传回来的信儿,未必就是真,之所以那么说,还不是图自己面子上好看?明儿舒雅回来,一准会说王爷临时有事儿,没有空闲……你尽管去你的,用不着顾忌什么,礼物额娘替你出,已经让你大嫂送去了,保证不让你操一点心。”
佟佳氏这么一说,花开也觉得有理,就算雍王爷真的去了,当着那么多客人、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未必敢对自己咋样,花开上前挽住佟佳氏的胳膊“谢谢额娘,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让您操心。”
“你这孩子,跟额娘还客气。”
次日,家里人都去给凌柱拜寿,佟佳氏安排着花开和恒泰晚点去,一则怕花开体弱承受不住,二则恒泰想在家多听点书,正好姐弟可以相互照应点,于是一直到了巳时中刻,二人才一起出门。
两家的宅子虽然紧邻,因关系并不是十分亲厚,中间的围墙就没留角门,二人带着下人刚出大门,就见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人,花开一见,顿时变色,那人竟是四阿哥,他竟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