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泰的行囊物品早都准备妥当, 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出发。安泰虽然没有功名,书读的却不少, 身上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清高,如今能外地为官, 瞧他的精神头儿,很有信心的模样。
凌石为儿子送行特意告了一天假,他对儿子也觉得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安泰在户部做笔帖式好几年,已经远非昔日阿蒙,官场上的一些规则,他还是门清。况且如今女儿又得四阿哥青睐, 凌石心中虽不是十分愿意, 却不得不承认,有一位王爷做靠山,儿子做官最起码没有人敢刁难,即便出了事, 雍王爷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所以凌石还是很放心。
佟佳氏却万般不舍,眼圈始终是红的,孩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家,这一别最少是三年啊。直到安泰和妻儿乘坐的马车走远了,凌石才喃喃自语:“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 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安泰的运气还不错,别难过了。”
其中“知县附郭”,指知县与知府同城;“附郭省城”就是知县、知府与巡抚同在一城:“附郭京城”就是京县。大名府是个独立的县城,所以凌石说儿子的运气还不错。
花开也说道:“额娘,咱们回去吧。你若是想哥哥了,将来可以去看他,大名府距离京城又不是很远。”
佟佳氏兀自遥望儿子一家离去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叹气“虽然大名府不是很远,额娘又哪能轻易出门?家里还有你阿玛呢!”
恒泰见了,立刻上前挽住佟佳氏的胳膊,笑道:“额娘,您还有我这个小儿子在呢!难道哥哥走了,额娘就不疼我了?”
重阳挨着个看了大人们几眼,悄悄的对花开说道:“额娘,我是大人了,我不撒娇,你看二舅还跟外婆撒娇呢!”虽说是悄悄的说,可是小孩子的声音又清又脆,一家人全都听见了。
正在抹眼泪的景澜一听这话,“噗哧”一声就笑了,恒泰瞪了重阳一眼“你这个破孩子,二舅什么时候撒娇了?!”
重阳躲在花开身后探出头来看着恒泰,笑道:“我都看见了,额娘说了,好孩子要诚实,二舅不是好孩子。”
花开笑道:“我们重阳是好孩子,快去哄哄你表姐。”
重阳跑到景澜跟前拉住她的手说道:“表姐你别哭了,我把小黑让给你玩,小黑可听话了,咱们一起给它洗澡吧。”
重阳的童言童语终于驱散了笼罩在一家人脸上的离愁,一家人还没等进府,四阿哥身边的小太监陈福就来接花开来了。
康熙皇上已经移居到了畅春园,从安定门出城往北,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花开跟着小福子进了畅春园。
按照规矩,花开是不能够进园子的,需要在园子外递折子,等着康熙召见才能够进入。不过有四阿哥关照,这形式就简化了很多。在太朴轩门口,总算见到了四阿哥,一见面他就问道:“安泰走了?”
花开点点头“是啊,这下王爷放心了。”
四阿哥说道:“信不信你出不了京城爷,就能把你撵回来。”
花开不言语,她信,怎么会不信?四阿哥接着说道:“皇阿玛今天的心情不错……”
一直到了澹宁殿,两个人再没有说话,四阿哥先进去见驾,没一会儿,康熙皇帝派人来传旨,召花开在澹宁殿居所见驾。
正殿五间,正中间放着鎏金的龙椅,花开不敢多看,跟着传旨的内侍到了澹宁殿的东暖阁,康熙皇帝身着宝蓝色常服,坐在东暖阁的罗汉床上,四阿哥坐在靠东面摆放的椅子上,旁边还有几位站着的满汉大臣。
花开按照规矩见礼“奴婢钮钴禄·花开见过万岁爷!”心里却腹诽不已。
满清履行的八旗制度,有点半奴隶半封建的性质,皇帝是八旗共主,八旗臣子不管王公权贵,还是平民百姓,都是皇帝的奴才。就连皇帝的亲兄弟,只要定下君臣名分,就也算是皇家奴才,汉人可以自称“臣”,满人则要自称“奴才”。
“起吧!”康熙皇帝的态度很是温煦,他看了看身边的几个满汉大臣,挥了挥手说道:“你们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议。”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四阿哥,说道:“你也出去。”
四阿哥固然不情不愿,却也只好告退,几个大臣也都退下了,不过心中都很惊异,这个女人是谁?皇上怎么会召见?大家满肚子问号,只是不知道问谁,四阿哥是肯定知情的,无奈面对冷面王,谁也不敢相询。四阿哥就守在澹宁殿门口不肯走远。
东暖阁里,花开带来的几盆兰花已经搬了进来,康熙皇上从罗汉床上站起来,仔细看了看这几盆花,“好,好。”他满意的笑道:“没想到你真的是一个养花的行家里手,这几盆兰花都不是凡品。这盆凤尾蝴蝶居然还是盆素心,花瓣没有一丝的杂色,真是难得。这是盆是叫建兰吧?朕记得一般的建兰荷瓣的只有金荷一种,你这盆却是异种,嗯,不是金荷,花却开出了荷形,好,好,这盆是春兰,水仙瓣……”
康熙皇上如数家珍的挨着盆点评这些兰花,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花开在他面前只能藏拙,她下定决心回家好好向阿玛请教请教,免得说不出每种兰花的特色,实在太丢人。
不懂装懂的最好法子就是面露微笑,花开谦逊的说道:“奴婢别无所长,也就这么一点喜好。”
“是嘛,兰花可不是一般人能养得好的,要花很多心思,温润如玉,人淡如兰。任凭岁月易流逝,只教容颜永不老。”康熙皇上说着,看着花开发怔,眼睛居然湿润起来,花开暗暗诧异,一时间有些惊慌,皇上这是透过她想起谁来了?莫非自己长得像他的老婆之一?看着又不太像……
康熙皇上很快回过神来,他又坐到了罗汉床上,笑道:“朕听说,你拿银子给那些佃户买了鸡鸭?”
花开有些惊愕了,皇上居然调查过她!她忙解释道:“皇上,不是这样的,奴婢出钱,佃户们出力,这叫共赢,奴婢其实也赚钱的。”
康熙皇上笑道:“朕可都听说了,你们有约定,若是有了鸡瘟,损失算你的,你是怎么想的?”
花开解释道:“那些佃农们太穷了,若是奴婢不肯负担鸡瘟的损失,他们根本不敢养。而且鸡瘟并不常有,所以奴婢觉得还是能赚钱的。”
康熙皇上点了点头,别的人在他面前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标榜自己,惟独这钮钴禄氏,明明是想帮着那些佃户,却半句也不肯提,居功而不傲,怪不得庄子上的人对她交口称赞……
“老四说,你愿意嫁给他了?”康熙皇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花开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好,皇上这是想着看她的笑话吧?一个封建礼教教育下的女子,好意思对着外人说我愿意嫁给某某人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花开觉得的身份毕竟不是小姑娘,若是太忸怩,倒显得小家子气,她只淡笑道:“奴婢现在这情况,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可以选择,幸好四爷不嫌奴婢粗鄙,奴婢就斗胆来请皇上做主。”
康熙皇上没见到好戏,倒也没有失望,只摆了摆手说道:“回去吧。”说着话,又有些意兴阑珊,皇上那眼神,明显是在怀念一个人,花开表示很有压力。
从澹宁殿出来,四阿哥连忙问花开:“皇阿玛怎么说?”
“皇上什么也没说,只让妾身回去。”
四阿哥不由愣了,他有心进去问一问,到底没敢,又问花开道:“皇阿玛有没有不高兴?”
花开实话实说“看那样子好像有些失落……”
半晌,四阿哥这才说道:“你不要再回庄子上了。”
“妾身知道,”花开说道:“大哥上任去了,额娘心情不好,妾身是打算陪额娘住几天。”
四阿哥皱了皱眉头“爷是说你在庄子上的东西,爷已经命人搬到西华门外的宅子去了。”
花开一听顿时恼了,这人怎么这样霸道啊!可惜这是澹宁殿门口,她不好说什么,更何况到底四阿哥是为了她好,这事儿若是说出去,估计十个人会有九个半说她事儿太多。
四阿哥还要忙别的,让人送花开出了畅春园,九月忙问道:“怎么样奶奶?皇上怎么说?”
“皇上什么也没说。”
“啊?那可怎么办?”
花开笑道:“怎么办,凉拌!咱们先去看看铺子收拾的怎么样了。”
其实在花开的潜意识里,并没有觉得事情很糟糕,但是在九月的眼里,她这样纯属没心没肺,九月急道:“奶奶,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若是没有皇上的旨意,您肚子里……怎么办啊?”
“总会有办法的,生活如同一面镜子,你对它笑,它也会对你笑;你对它哭,它也会对你哭。我以前哭够了,所以以后我会一直对着镜子笑……”花开可不是古代娇弱的闺中女子。
主仆坐着马车去了铺子,见两个木匠正在做花架,田槐居然也在,他一见到花开忙说道:“奶奶,一大早就有人人把您的东西都拉走了。”
花开点点头“我知道了。”
田槐松了口气,又说道:“奶奶,还有一件喜事,今天早上挖水塘的时候,竟然掘出来一个泉眼。”
“那可太好了。”花开话音刚落,就见钮钴禄家的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跑来了“姑奶奶,您快回去吧!有太监上门宣旨,全家人正等着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