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 一对黄澄澄中带着绿光的眸子对上了另一对灰澄澄中带着蓝光的眸子, 都透露出“我是无辜的”。
看着摸黑走掉的两个人类,小金小银郁闷了。
山后又传来嘤嗡之声,小金小银匍匐在地, 借着伸懒腰的动作,做了……准备运动:哼哼, 害我们被骂,你们就该为此付出代价。(……灏, 这台词谁想出来的啊?)
不过, 这懒腰伸到一半,两只又郁卒了,明明要它们狠狠收拾那群坏人, 可是为什么又“不能出手太重”啊?
总之, 小金小银在这一刻得出了结论:人类,难搞。自家主子, 更难搞。
严澈和藤子都又从摸黑爬上来的小径, 下山了。
为此,藤子都的嘀咕声像蚊子一样出来了:“……干嘛干嘛啊,上上下下的,你当半夜不睡起来锻炼身体啊?折腾,折腾, 小人就知道折腾人。哼哼,一看就是内分泌失调,精神严重扭曲, 开始变态了……哼哼,哼哼,呵啊~~”
走在前面的严澈虽然听不清藤子都在嘟囔些什么,可也知道十之八九是在说他的坏话,仔细看着手电微弱光线下照射的路面,谨慎而迅捷地往山下走去:哼,回头慢慢跟你算账。你还真是不知道在背后议论你的主子——这可是职场大忌么?
凌晨两点半。
雾戌山下几只数百瓦的灯泡亮得刺眼。
四个衣衫褴褛,满脸血爪印的青年男子被麻绳绑了个结实,一脸严肃(?)的藤子都拧着铁铲,看着几人乖乖地蹲在严澈家竹楼院子的篱笆下。
也在这个时候,从严家湾那边熙熙攘攘走过来一行男女老少,走在最前面的严澈搀扶着一脸怒容的严元照。
“啊,你们胆子真不小啊,居然任期人家欺负到咱们严家湾头上来了?啊?”严元照一边被严澈搀扶着疾步走向雾戌山,一边冷着数落身后的一行人:“老四家承包个山容易么?你们倒好,哈,由其人家进来进行破坏。好啊,好得很啊!”
“本是同根生,你们是急着来相煎啊!”严元照越说越气愤:“严国昌,你个混账东西,我问你,你这个代理村长是不是吃干饭的?连雾戌山出了这么大事你还能睡得香?是不是人家提着刀进了你的帐子,你也不会醒啊?啊?”
“五爷爷,您别生气,别生气,小心身子啊。”严国昌这下可不敢反驳了,严元照的脾气是湾里出了名的好……但是,前提是别惹怒他老人家。
这老人啊,别的都好说,就是在族内关系的平衡上十分看重,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团结就是力量,抱团儿的一家人是任何天灾人祸也打不倒的。
更何况,严澈家的那雾戌山还得了乡政府领导的高度赞赏,要是真出了点事,可不好办呐!
如今出了这种事儿,严国昌心下也没底儿,开始暗地里咒骂起那些坏他事儿的蠢蛋来:哼哼,这可是故意破坏他人私有财产啊,是要坐牢的啊!
虽然如此,可严国昌心还是虚的厉害,深怕一会儿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面孔:马勒戈壁,到底是谁这么没脑子啊?净给老子帮倒忙。
与严国昌心思迥异的唐彩英,反而一边轻松地跟在后面,一边悄悄伸手掩嘴打呵欠,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派头。
只不过,唐彩英却时不时拿复杂的眼神瞄瞄前面严澈的背影,又瞄瞄身旁低头走路,看不到表情的严冲……随后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心讨:差距啊,这就是差距啊!
一行人进了大院门。
严国强就一脸愤概地迎了上来:“五爷爷,你看这事儿……”
严澈微微垂首,后退半步,把一脸浅笑掩在暗影之中。
挥了挥手,严元照制止了严国强的话:“老四啊,你放心,五爷爷这次给你做主。”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一行人:“走吧,咱们去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后生,居然欺人欺到严家湾来了。”
严国强代替了严澈的位置,上前搀扶住严元照的胳膊:“五爷爷,这么晚了还劳你跑一趟,孙儿不孝。”
摇摇头,严元照叹息一声:“哎,这不怪你,恁大的事儿,谁能睡得好啊?”
说着,严元照带着身后一行人往里走,战战兢兢的严国昌嘴唇都开始发起抖来。
“四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叫叫嚷嚷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大伙儿回头一看,老远跑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穿衣服,身后不远还跟着一个婆姨。
这正是严国盛老两口。
在张超英身后不远又跟出一个急急忙忙的人影,一到光亮处才看清,是严旭:“国盛叔,幺叔家出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我也刚听到动静。”严国盛没有等张超英,或是严旭,忙着把胳膊塞进袖子里,脚下步伐也丝毫没有停息。
等三人来到院子时,才发现湾里已经过来不少人。
微微一怔,三人这才上前:“五爷爷(五老祖),您也来了?”
严元照“哼”了一声,瞥了一眼严旭,看着严国昌狠狠道:“你看你,连个后生也不如。”
严旭偷瞟了一行人一眼,不着痕迹挪到严澈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三儿,出什么事儿了?”
从阴影中抬头,回看严旭一眼,严澈带着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道:“这两天,山上的果树苗子被人折了十多棵,今晚正好逮到了。”说完,严澈就朝竹楼方向努了努嘴。
严旭闻言也望了过去:好嘛,篱笆下不就像粽子一样帮着几个人么。
严国盛不同严国强的内敛,一听严澈这么一说,顺手拧起旁边一根竹竿,就要向篱笆下的几个人冲过去:“好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畜生,总算给逮到你们了。缺了老德了啊,辛辛苦苦养活了几个月的苗子,就被你们这么折了,背了阴德了啊。”
张超英并没拦下自己男人,而是站到了严元照跟前,一反平日的贤惠模样:“五爷爷,这次您可得为我们三儿做主,您也瞧见了,这里里外外忙活了近半年才有这一山的成果,还没等到果树苗子长大,就毁在这些畜生手里……哇……这叫人怎么活啊?还叫不叫人活啊?”
看着张超英突然这么大声哭喊起来,一行人顿时一怔,却又生不出什么阻止的办法来,不由面面相觑。
“是啊,五老祖,幺叔国盛叔和三儿每天起早贪黑的做,这样下去还得了?您老得拿个主意,一定要严惩。”严旭站出来,一脸愤愤的样子让严澈嘴角抽抽,再次躲回了阴影里。
眼见几人这番模样,严元照看了严国昌一眼。
严国昌摸着一头冷汗,不得不站出来表态:“呃,这个,国强兄弟,国盛兄弟,呃,我看这样吧,咱们先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吧。”
“看什么看?啊?”张超英一听,手背抹了一把脸,冲到严国昌面前儿,半点儿不给情面:“是不是看到有什么人在里面就放了,啊?”说着又回头看着严元照:“五爷爷啊,您可得为咱做主啊。您不是说了嘛,这是咱严家湾人的荣誉,可是现在……”
严国昌被张超英一哽,脸色很是不好看,嘴唇动了动,没再说出一句话反驳。
看到这个情形,唐彩英倒是站了出来:“五爷爷,孙媳妇儿说句话,成不?”
对于突然站出来的唐彩英,不单严元照意外,连阴影里的严澈也定眼看了过去,就是不知道唐彩英要说什么。
“嗯。”想了想,严元照看了严国强一眼,点头:“你说说看。”
“好,那我就说了啊。”唐彩英看了站在原地的一行人,又看了看篱笆下藤子都拧着铁铲的样子,道:“这事儿,明显已经触犯了刑法。刑法,知道吧?”
一直低着头的严冲一愣,也抬头皱眉看向唐彩英。
“这是破坏个人私有财产,咱们……还是交给派出所来解决吧!”唐彩英语调平稳,不带一丝偏颇,让严澈眯眼侧目,让严冲心下一凉。
一行人走进篱笆院,待走到那四个被绑在一起的青年跟前,看清楚他们的模样时,还没等人出生,严国昌和严冲已经不约而同,率先出声:“严惩,一定要严惩。”
其实,早在门口堵住被小金小银挠花脸的四人时,严澈隐约已经记起其中一人。
此人名叫严勇,比严澈大近十岁,算是严澈同一辈的堂兄弟。
原本严勇也是严家湾人,父亲严国云与严国昌是堂兄弟。
严澈记忆里,严国云在他十岁那年,在邻县石场做工,被大石压死。严国云死后一年,严勇的母亲就带着他改嫁去了拂晓镇。
虽然严勇还姓严,可是他基本已经不把自己当做严家湾人。相对于生前嗜好酗酒,一醉就打妻骂儿的严国云,严勇更乐意叫继父孙益远为“嗲”。
一来孙益远是红旗乡的乡政府干部,二来孙益远确实待严勇母子俩不薄,如今严勇虽然没工作,可是孙益远还是出钱给严勇在镇上开了一个杂货店。
算来,严澈家还真和严勇有那么一些冲突——严勇在其母改嫁后,唯一一次被人修理,对方的人就是严澈的二个严河。
至于另外三人,严澈心底有略有小底。
严冲婆姨的娘家就在拂晓镇隔邻的红旗乡,如果没猜错的话,其中有个就是严冲的小舅子,红旗乡出了名的不事生产,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董忠。
其他两个,严澈虽然不认识,却也猜出这四人此行目的。
眼见严冲这会儿大义灭亲的举动,以及严国昌的坚决,严澈不着痕迹地弯了嘴角。
果不其然。
虽然四人脸被小金小银挠花,可是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剩下的两个青年中,一个是严国昌小儿子严朗的大舅子,另外一个是严勇的大舅子。
这下大家都了然于心,看严国昌和严冲的眼神就有些说不出滋味了。
特别是村委会另外一个——村委治保队长严国庆,更是冲严冲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事件前后虽然还没有弄清楚,却也把四名罪犯的身份摸了个透彻。
碍于严元照年事已高,唯恐老人吃不消,不得不提议先行散了众人,决定明天天亮了再商讨如何惩办几个“贼人”。
严元照问严澈这么决定怎么样时,严澈淡淡笑道:“五老祖,您说了算。”
这么一来,严元照眼底一柔和,众人更是相信严元照会站到严澈一边,连严国盛老两口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严国昌严冲的脸色沉得吓人,让严国庆把四人捆成一溜,押回了村委看守室。
藤子都见众人走后,这才把铁铲放下来,揉着肩膀,一脸苦相对严国强严国盛说:“伯父,国盛叔,我宁愿去锄地也不要扛着铁铲当雕塑了。”
惹得三位老人忍不住摇头苦笑,换得严澈白眼数枚。
严国盛这才笑问:“小金小银呢?那些人脸上的血印子,应该是小金小银做的吧?”
严澈一晒,没回答。
严国盛顾自道:“嘿,我就说嘛,这么肥两个家伙,不能光长膘,不干事,连老鼠也不逮一只吧?!哈哈,原来不逮小老鼠,专逮大老鼠啊。”
听严国盛这么说,藤子都一头冷汗,心道:不光能抓贼,还能监工呢。(藤大少爷心底内流满面……/(tot)/~~)
翌日。
严澈一家由于昨晚睡得晚,到了八九点还没人起床,院里却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严国强的二哥,严澈的二伯严国荣。
严国荣在木桌旁坐定,看了一眼旁边站没站相,耷拉着脑袋猛打呵欠的藤子都,微微蹙眉,疑惑的眼神看向严国强。
对这严国强倒不是不想回答,只是严国盛已经先一步出了口:“这个啊,是三儿的朋友,叫疼……疼……”
“二伯,我叫藤子都。”藤子都怨念了:自己名字有那么难记么?怎么个个都这样啊?
严国荣只是打量似的有多瞟了藤子都一眼,不做任何评价,目光落到了严澈身上。
被无视的藤大少爷又内流了……
对于这个二伯,严澈说不出什么感觉,不过,这个二伯不像大伯,更不像三伯,是一个很严厉的老人。
早些年参过军,就算如今退伍回了家,依旧不改一身正气,满脸严肃——反正,严澈很怵这个二伯。
“二哥,你来是为了……”严国强给严国荣递了一支烟,自己也坐到了严国荣对面的板凳上。
严国荣接过严澈倒好的热茶,放到鼻子下嗅了嗅——严国荣就好一口,那就是茶。不同乡下人喝茶,只要解渴就行,没有太多讲究。而严国荣对那样的茶,绝对是闻逗不闻一下。
倒不是说严国荣大牌,觉得乡下的茶叶不好,相反的,严国荣很喜欢严家湾后鸡冠山上采摘的这种茶叶,觉得与外面那些名贵的茶比较起来也不相上下。
只是严国荣不喜欢乡下人那种煮茶喝茶的方法,觉得是牛嚼牡丹,浪费了茶叶。
满意地放下那一缸严澈泡制的热茶,严国荣严肃的脸上微微缓和,对着严澈点点头:“还好有个识货的。”
严国强脸黑了。
说来,严国强在和他三个哥哥的矛盾中,除了大哥和三哥的刻意刁难外,和这个二哥的矛盾有些叫人啼笑皆非。
前面不是说了严国荣爱茶么?
严国强恰恰就是不在乎细节的人,喝茶?真的是当解渴而已。于是……就这样得罪了严国荣。
那时,严国强的父母皆在,严国强也还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严国荣就开始了严国强所谓的“穷讲究”——品茶了。
有一天,严国强下地回来,天气炎热,口干舌燥,看到家里桌上摆了一壶茶,端起来就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呃……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原来那茶是严国荣从部队回来时,他的领导送他的。本来想着趁家里没人,泡一壶悄悄喝……呃,反正他家也没人懂这个,与其浪费给他们,不如自己悄悄品。
谁曾想,转了个身回来,就看到严国强抓着那小小的紫砂壶……给他喝光了。
哎,反正就这样,兄弟俩的矛盾就这么扯开了。
所以严国强才一直觉得二哥不可理喻,蛮不讲理,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不如和大哥张嘴对骂,三哥直接动手来的更爽利(澹
这会儿听严国荣又重提这事儿,一向憨厚的严国强不淡定了,鼻孔发出冷冷两声哼哼,直接侧过身,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矫情,你就自己穷讲究去吧!!
——————————脑抽小剧场“巡山小分队之不是真相的真相”——————————
半夜的巡山行动圆满结束,成功收队,并顺利抓获贼人四名。
其中,小金小银表现极佳,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迅猛出击、迅速收尾,干净利索,毫无拖泥带水,实为可圈可点。
……呃,虽然战斗中使用了没什么技术性的又挠又咬云豹爪,但还是完美击倒了一脸爪花,浑身血迹,躺在地上嗷嗷乱叫的贼人三名。
而长期处于(被异)种^族歧视,(没)人权(可)丧失,劳动力剥削(不出来),欲(……表误会,睡欲啊,是睡欲啊)求不满……等多重压力下的藤子都藤大少爷,其体内隐藏的无限潜力爆发,由高处跳下,飞出一记近期刚领悟出来的“雾戌山无影piu~piu~要你死神功之晴天霹雳雨天劈不动你腿(掌?)”与贼首之首进行亲切会晤,友好切磋。
……导致贼首精神过度亢奋,血气不稳,目前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至于巡山小队队长严澈同志……嗯,领导嘛,就得有领导的样子,所以……严澈同志临场站一边亲自指挥战斗,指挥小金小银留下清扫战场,还指挥藤大少爷看护犯人(三个抬一个,三人均身上均被系以艺术性的麻绳捆^绑),一本正经,满脸正气地领导着下属与战俘凯旋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