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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李慧醒来时, 正是黄昏。窗外彩霞满天, 透进窗户里,给白色的病房添加了一抹暖暖的金黄。

“你醒了?”值班护士俯身看着李慧迷茫的眼神,微笑说, “能听清我说话吧?”

李慧问:“这是哪儿?”说出话来才觉得吐字不清,声音也小的很, 又干又哑。

“这是重症监护室。”护士看看李慧的监护仪,笑了, “没啥事儿, 别担心,医生说了,你这个情况, 能醒就说明脑袋里没问题。其它的都是好治的。你胳膊骨折了, 全麻下的台儿,我们的规矩是这样的, 出了手术室就要在监护室待着, 明天才能转普通病房。”

“谢谢。”李慧艰难地说,“我家人……”

“在外面呢,看!”护士帮助李慧把头微微侧过来,李慧一斜眼就看到了王宏斌。

王宏斌额头抵在玻璃上,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我没事。李慧无声地说。

王宏斌点点头, 指指脑袋让她好好休息。隔了一会儿,嘴唇微动,做了个轻吻的口型。

李慧无声地笑了。

护士用棉签沾着矿泉水给李慧润唇, 一边做一边安慰李慧:“身上感觉有点儿木吧?别着急,一会儿我帮你翻翻身,做完麻醉都这样,后半夜就好了,到时候可能有点儿疼,受不了你就吱声,医生给你下止疼泵了。但那东西,能不用就不用,用了清醒的慢。你这算好的呢,是单独的监护室,想睡就睡,也安静。你没看外科大监室那边儿,一到后半夜麻醉劲儿过了,一阵阵鬼哭狼嚎的,想休息都不行。呵呵,别害怕,跟人家比,你这真疼不到哪儿去……”护士絮絮叨叨地跟李慧说这话,帮她翻身,动作到位又温柔,也不知道收了多少钱的红包。

李慧的眼睛一直看着王宏斌,不知不觉地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她是被渴醒的。但护士说她还没排气不能喝水,又用棉签给她润唇。水意就在唇边,却喝不到,这种煎熬简直比不润唇还难受。李慧摇摇头,表示不用了。她试着说话,发现吐字倒是清晰了,可是声音更哑了。

上班后,医生查房,没多久,李慧被转到了单人病房。钟晓兰在病房里等着她,安顿好后,就坐在床边,失而复得般摸着她,吧嗒吧嗒掉眼泪。

“妈……”李慧勉力抬起手,想安慰钟晓兰。

钟晓兰俯下身,轻柔地顺顺李慧网兜外的头发,把乱发别到耳后,吸吸鼻子说:“你吓死我们了,知道不?医生说你脑袋里有出血点,恢复不好就瘫痪了!你个死孩子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一出一出的,都是因为啥呀?”

李慧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都变了。她当然忘不了,上辈子就是因为从楼梯摔下来才……

钟晓兰抽搭一声:“你也知道害怕啦?让你一意孤行,啥事儿也不跟家里说!看你还长记性不?”顿了顿,含泪微笑,“幸好你醒了。医生说你醒了就没事了,你年轻,好好配合治疗,慢慢儿地,那点儿血就自行吸收了,也不会有后遗症。所以你得听话,知道不?”

李慧郑重保证:“我一定听话。”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渴。”

“医生说你排气就能喝了,来,咱们再翻个身,休息会儿再下地走走,多动动,排气快。”钟晓兰站起来,扶着李慧翻身。

“妈,直接走吧。”李慧一个胳膊打着石膏,半边身子使不上劲儿,搂着钟晓兰的脖子坐起来,喘口气活动腿脚。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昨晚没发现,现在才觉出来,简直是碰哪儿哪儿疼。躺得时间长了,脑子里也一阵一阵发晕。她不敢晃头,尽量保持平稳地站起来,扶着钟晓兰走了几步。

“能行吗?”钟晓兰担心地问。

“没事。”李慧走了一圈,停一停,又走一圈。她手术的位置是胳膊,现在还打了石膏,身上也好、胳膊也好、脑袋也好,有伤的地方疼是肯定的,但比那些开腹的强很多,至少不用担心伸到刀口。她现在主要是虚,毕竟没吃饭,光靠打针是不行的。

“我爸呢?”李慧问。

“上你们学校了。”

“宏斌哥呢?”

“上公安局了。”

李慧没吱声。在她睁开眼睛看到王宏斌的时候,就知道无论是大字报事件还是被推下楼事件,对她来说都结束了,现在她只要等着结果就好。

钟晓兰并没有絮叨多久,就被医生叫出去了,医院永远都不缺一个主题,那就是交钱。昨天钟晓兰存了一万,加上学校给垫付的五千,一共一万五,一晚上就用光了。医生叫她出去不是怕她没钱交,而是要跟她推荐一种天价新药,于是在医生办公室里,医生就絮絮叨叨地讲起了新药的好处。新药各种好,也各种贵。钟晓兰听明白之后,直接拍板:什么好用什么,下午就去存钱。

李慧自己在病房里溜圈儿,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感觉肠胃翻滚,顺利排气了。她渴得够呛,等不及钟晓兰回来,找了个杯子自己倒水。凉水壶有个附盖,要一只手压着才能倒出水来,李慧一直胳膊不方便,打算干脆把整个壶盖拧下来,然后再倒。她把水壶夹到身体和柜子之间,正用身体顶着水壶拧壶盖,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说:“你在干啥?”

这个声音有些陌生,估计是护士,她这个姿势没法回头,就老实回答,“我倒水。”

身后脚步声响起,那人走到李慧身边,把水壶从李慧身前那过来,替她倒水。

李慧松口气,说了声谢谢,打量眼前的人。这是个短发的女孩子,肯定不是护士,看着也有点儿眼熟,想了想,实在对不上号,只好问:“你是?”

那人眨眼看着李慧,末了叹气,把水递给李慧:“都说你不认人,看来是真的。”

李慧顾不得追问,道声谢谢就咕咚咕咚喝水。

“我是王雪,和顾薇一个寝室的,上下铺。”

噗~咳咳!李慧一口水呛到嗓子里,靠着柜子一顿猛咳,杯子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你没事吧?”王雪赶紧接过李慧的杯子,拍着李慧的后背帮她顺气,看她这个咳法有些担心。

“没、没事儿。”李慧好不容易倒匀了气儿,喘息着说。

“你还是去床上躺着吧,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拿。”王雪扎着手护着李慧挪到床边,安顿她好好坐下,还想让她躺着来着,但李慧摇摇手,表示坐着就好。

“你真没事吧?”王雪又问。

“真没事儿。”李慧指指对面床,让王雪坐下,顺手抽出纸巾擦擦下颏的水和鼻尖上的汗,问,“你来有什么事儿吗?”

王雪半坐在对床的床边上,两只手无意识地扣紧又松开,沉默了半响,问:“李慧,说实话,你不会瘫痪了是不?”

李慧一愣,问:“什么意思?”

“我……就是看看,如果你现在没瘫痪,是不是以后也不会瘫痪了?”

李慧皱眉:“我没瘫痪你很遗憾?”

“不是不是!我没那个意思。”王雪赶紧摆手,顿了顿,咬咬嘴唇,抬眼看着李慧说,“如果你没瘫痪,那能不能……能不能原谅顾薇?顾薇她……挺可怜的……”

李慧脸色变了:“顾薇让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来的。”

李慧牵动唇角:“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原谅她?她毁我的名誉,又把我从……”

“我知道。”王雪拦下李慧的话头,咬咬嘴唇,“全校都知道了……算你倒霉。”

李慧皱眉。

“顾薇是神经病,有幻想型精神分裂症。她在校外打工的时候看到你去取朋友捎给你的东西,就臆想你是出去……那啥的,然后就开始不断的编故事,故事编完了,又忍不住想给别人看,才写的那些败坏你名誉的东西。昨天下午,顾薇的精神病证明、病历和犯病原因就贴到学校公告栏里了——就在顾薇写的那些大字报下面,还有顾薇父母的证词,说顾薇早就有这个病,是他们为了让她上大学才隐瞒了病情。还有她工作的酒店的证明,你去取东西那天的监控录像的照片,你去的时间,离开的时间……”

李慧愣愣地听着,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想过各种各样可能的结果,唯独没想过这个。

王雪看了眼无动于衷的李慧,苦涩地说:“我知道你肯定气坏了。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也一样恨不得杀了对方。可是,”王雪红了眼圈,“顾薇有病啊……李慧,你现在名誉也恢复了,身体也会好起来,虽然遭了罪,但看起来也没什么损失——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她一次吧!别和个病人一般见识……薇薇,退学是肯定的了,你就放过她吧,要是真把她弄五院去,顾薇……就真完了!”

顾薇,精神病。李慧好半天才把这两个名词画上等号。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个精神病弄得如此狼狈。

“李慧?……李慧?!”

“抱歉,”李慧定定神,说,“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清醒的。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王雪仔细看着李慧的表情,看起来不像作假,心里一热,忍不住为顾薇说起话来。

“李慧,我跟你说点儿顾薇的事儿,行吗?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就好,你要是听累了,就躺一会儿,顾薇真挺可怜的,我不是来惹你不高兴的,只是作为顾薇的朋友,来说说顾薇的事儿,你听听,行吗?”王雪略带哀求地说。

李慧对顾薇的事情一点儿兴趣没有,但看着王雪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点了下头。王雪感激地看了李慧一眼,讲起顾薇的故事来。

顾薇的家在农村,因为顾薇爸爸是老大,所以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住。虽然顾薇爸妈对她百般疼爱,可身为女孩的她却不讨爷爷奶奶的喜欢。“一个丫头片子,学的再好能咋。”这是顾薇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话。每次她考了一百分,得来的不过是斜眼一撇,各类奖状,即使是挂在父母的西屋里,也会被嗤之以鼻。而她的堂弟,明明就是刚及格,却能得到大块的糖糕。等再大一点儿,顾薇不再争了。她习惯了默默的把各类奖状折好,放到自己的盒子里,除了父母,不给任何人看。顾薇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上高中就要住校,那是一笔不小的费用。顾家没分家,田产都是爷爷奶奶的,爷爷奶奶不同意顾薇上学,顾薇爸妈就双双出去打工,攒钱供顾薇。那时候的顾薇,一年都见不到父母几次,偶尔假期回家,得到的也是爷爷奶奶的咒骂。爷爷奶奶说她是讨债的,逼着她爸妈离了家。

后来顾薇成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那年,她第一次听到爷爷奶奶当着别人的面夸她,末了总结:“我们顾家的孩子,个顶个的有出息!”顾薇听了后,只觉得古怪。所谓顾家的孩子也不过两个,堂弟初中都没毕业,整天游手好闲,却能和自己这个大学生相提并论。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收拾好行李,没用任何人送,一个人进了大学。

“爸妈,你们不用出去打工了,我自己能行。”顾薇说到做到,上大学的第一天就开始勤工俭学,家教挣的钱不够,她就什么活儿都干。倒腾方便面被抓到之后,就不敢在学校里折腾了,直接在外面打工。顾薇为了不耽误白天上课,找的都是晚上的活儿。去年她总算找了个相对稳定挣钱又多的工作,就是在宾馆值夜班。客房服务部活轻省,隔日轮休,工资不低,偶尔还能得到小费,顾薇干得很来劲儿。有一天,顾薇下班回来,神色古怪地跟王雪说:“我昨天看着李慧了,咱们隔壁那个。”据顾薇说,李慧那天神色难看地跟一个穿睡衣的客人站在门口要什么东西,她开始以为看错了,还特意看了李慧一眼,确认没认错人。“她竟然没认出来我——你说她干啥去了?”她跟王雪说这个的时候,是作为一个小八卦和好友分享的,谁想到后来竟被她自己扭曲成那个样子。

“我高中就认识她,眼看着她一点一点走到今天,吃了老多苦了,为了省钱,三年来从没打过一份儿像样的菜,如果打工的地方不管饭就用食堂的汤泡饭。有时候我都看不下去了,她反倒安慰我。她总说,等她毕业就好了,到时候找一个最好的工作,就啥啥都有了——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李慧,你相信我,退学已经够了,足可以把她打到尘埃里,真的够了,别送她去五院了吧……”

李慧一直安静地听着,见王雪满眼恳求地望着她,木然摇摇头:“够不够,不是你说了算的。”顿了一下,又说,“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她李慧,不是一个人,她有家有爱人,任何伤害她的人,要平息的都不是她一个人的怒火。

“是,不是我说了算。”王雪垂下眼睛,自失地一笑,“在你们眼里,顾薇都是咎由自取是吧?其实李慧你应该知道,顾薇只是太傻了,喜欢错了人而已。她太傻了……”

顾薇的生活很忙,忙的没有时间收拾自己,没有时间谈恋爱,甚至说恋爱这种奢侈的事,她是连想都不想的。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一则传闻。传闻是这样的:在一次男生聚会中,酒酣耳热后,大家讨论系里的女孩子孰优孰劣,轮到程飞宇的时候,程飞宇说系里女孩子都太不成熟了,叽叽喳喳的,没一个他觉得好的——除了顾薇。顾薇总是稳稳当当的,还勤工俭学自立自强。这则传闻一出来,顾薇先是惊讶,之后就开始留意起程飞宇。等她一脸甜蜜温柔地和王雪说起程飞宇其人时,王雪想拦已经晚了。顾薇出不来了。她迷上了一种注定不会属于她的生物,那种生物叫程飞宇。

“她越来越不像她了,只要粘到程飞宇的边儿,她就有些偏执,干的事儿也越来越不靠谱。我明知道她不对劲,却死活没往别的地方想。我没想到……她能干出这种事情来。要是能早点儿给她找个心理医生就好了。她是喜欢程飞宇,喜欢的疯了……”王雪不用闭眼,都能想起顾薇谈起程飞宇的神色,“薇薇跟我说程飞宇这好那好,其实我一直觉得,这种迷恋的源头,不过是因为程飞宇是第一个在那么多同学面前,指名道姓单单夸她的人——薇薇家,没有钱,穿的用的都不好,在高中的时候……同学就不说了,老师有时候也是很势力的。呵呵~像你这样的女生,肯定不懂。”

李慧没有反驳她。

王雪忽然问李慧:“现在大家都说顾薇就是疯狗,粘了谁谁倒霉,你李慧就是最倒霉的一个,因为她第一个咬了你。说实话,现在舆论都在你这一边,你心里舒服多了吧?可是李慧,你真的完全无辜吗?”

李慧脸上变色:“什么意思?”

王雪目光灼灼:“程飞宇喜欢你,是不是真的?”

“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程飞宇喜欢你,顾薇也不会陷害你。顾薇喜欢程飞宇,喜欢的很可怜。”

李慧冷笑:“难道因为程飞宇喜欢我,她顾薇就有权利伤害我?难道因为她可怜,我就活该被她伤害?”

王雪无法反驳,愣了下,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在这件事多少和你也有点儿关系的份上,宽恕顾薇一回……你说话,可真厉害。”

顾薇从小就知道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比如爷爷奶奶的疼爱。但不知怎么,明明程飞宇明确拒绝过她了,她还是放不了手。而且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时间长了竟成了执念。被催眠了似的,顾薇就是觉得程飞宇是喜欢她的,只不过因为不好意思才不承认,他不是当着那么多同学说过嘛,同学没一个他看得上眼的,除了她顾薇!没道理从前喜欢现在不喜欢。只要她执着地对他好,他总会回到她身边。但也不知为什么,程飞宇态度越来越恶劣,直到有一天,顾薇发现他买了玫瑰送给李慧。

“这些,你怎么知道?”李慧第一次打断王雪,问。

“有些是顾薇和我说的,有些是我自己分析的。”王雪说,“那天,本来是薇薇生日,她这人其实骨子里挺孤僻的,生日也没几个人知道,就我和她吃了顿好吃的。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她回来的路上看到程飞宇,就扔下我匆匆走了。回来的时候都快熄灯了,她不好好睡觉,足足折腾了一宿,一直翻身,弄得我也没睡好。后来我问她怎么了,她才和我说了玫瑰的事儿。我劝她,程飞宇喜欢别人是好事,你也该把心思收收了。这两年,光看着你围着他转了,不值当的。可是薇薇跟我说,她不能让程飞宇喜欢别人。”王雪垂下眼,“后来……就那样了。”

李慧至此才弄明白前后因果,真是无妄之灾。

“昨晚上学校就在传,说薇薇今天就会被送到五院去了——李慧你行行好,五院不是人待的地方,”王雪艰涩地说:“你能不能看在她是个……病人的份上,原谅她这一次?说到底,如果不是程飞宇喜欢你,她也不会……”

“住口!”

李慧和王雪一起往门口看去,半开的门外,王宏斌逆光站在那里,也不知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