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岸宾馆的套房里, 林骋穿着睡袍看着一身狼狈的李慧。
李慧到的很快, 林骋坐在床上愣了会儿神儿,刚洗把脸,衣裳还没换, 就听到敲门声了。
“怎么了?和家里人吵架了?”林骋小心地问。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半夜哭着跑出门, 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原因了。
李慧立刻红了眼圈。
林骋到洗手间拿了条酒店的备用毛巾给李慧,柔声劝:“好啦,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 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过一宿就没事了——你,要不要先换换衣服?”
“?”李慧低头一看, 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一路上心潮翻滚, 根本没注意自己身上,她原本穿了一件掐腰的小衬衫, 翻阳台的时候胳膊底下都挣开线了, 裤子上也蹭了一大片的灰。
“我,我没带衣服。”
“那就先穿酒店的?”套间里还有酒店准备的睡袍,林骋拿出来李慧一看立刻摇头。这种和服似的睡衣,她在家都没穿过。
“有针线吗?我缝一缝就好了。”李慧想的很简单,把上衣缝好, 裤子打扫打扫灰,一切等天亮再说。
“服务台应该有,我去问问。”林骋出门找到服务员, 借了针线。
李慧在套间里缝衣服,林骋在外屋等着她收拾好。
李慧先到洗手间把裤子上的灰擦掉,才开始缝衣服。脱了衣服才发现,不仅衣服开线了,手臂内侧还蹭掉了很大一块油皮,一直不觉得,这时候就感觉出疼来了。她不会做针线活,但简单连两针还是会的,反正就是对付过去,明天再买新的。她一边缝衣服,一边发起呆来。
如果一会儿林骋问自己为什么和家人吵架,自己怎么说?告诉她自己喜欢他?不不,这种事情怎么能自己先开口?
其实就是自己先说也没什么吧?毕竟他已经表示过了啊~他说自己是他最美的风景,还说和自己聊天的时候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还在伊河里给她投过祝福硬币,还……
他要是听说自己退婚了,会是什么表情呢?惊喜吗?想着想着,她不自觉的笑了。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我不接受检查,这是我私人的地方。”
“哎?!请你出去!哎?卧室不能进……”
李慧一惊,慌乱地套上衣服,前襟的扣子还没系好,套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来人语气很不好:“先生,请你配合,我们只是例行检查。”以为谁愿意大半夜的四处挨骂吗?看到李慧,那人明显一愣,“你登记的不是一个人住吗?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朋友。”
“什么朋友?说清楚!”床上的被子明显睡过人,屋子里一个穿着睡衣,一个在穿衣服——那人语气很恶劣,明显把李慧当□□的了。
李慧又急又气,背转身赶紧系扣子,却是手都在抖,越着急越扣不上。
“什么朋友是我的自由,你们懂不懂人权?!”林骋大声说。
“外国回来的吧?先别跟我们提人权,我现在问的是治安管理问题!”
这时候屋子里已经都是人了。大半夜的出公差,大家心情都不好,好不容易有了乐子,谁都不想落后。
“你,转过来,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干这行儿多长时间了?”那人直接喊李慧。
李慧终于扣好了衣服,气得浑身发抖,转过身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什么意思?”
“问你话呢,先回答!”
李慧咬着牙,眼睛冒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人群后忽然挤进来一个人,看到站在地中间的李慧,直接就乐了,“斌哥,嫂子怎么过来了?执勤慰问啊?你们俩够腻乎的……”一句话说完,才感觉屋里气氛不对,住了嘴,惊疑不定地看着屋里的人。
李慧闻言抬头,瞪大眼睛看着人群后那个一脸震惊的男人,视线一扫,屋子里一圈的人,什么神色都有,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忽然推开门口的人,跑了出去。
“慧慧!”林骋喊,看看身上的睡衣,又看看跑远的李慧,终于还是追了上去。
“我一定要告你们!”临走的时候,林骋喊。
李慧跌跌撞撞地跑出酒店,没多远就被林骋追上了。林骋一把拉住李慧的胳膊,说:“慧慧,你跑什么?这些人粗暴执法,咱们明天就告他们去!”
李慧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她只觉得在那种目光下一秒钟也待不下去。
“好啦,你看你,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说跑就跑,这要是万一出点儿事儿怎么办?来,先跟我回去吧,回去咱们再慢慢说。”
“我……”
“没事!咱们怕他们什么?!他们要是走了就便宜他们了,要是没走更好,我就和他们好好理论理论!走吧,你看,我还穿着睡衣呢,这要是遇到个人,还不得把我当变态啊~”
“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林骋也皱了眉,“那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李慧也不知道。李慧离开家的时候只带了个电话和钱包,这会儿还落在酒店了,林骋更是穿着睡衣出来的,身上一分钱没有。
“要不……咱们去河岸坐会儿?”水岸宾馆离着伊河很近,没几步路,一会儿回去也方便。
李慧点点头,和林骋往河边走去。
这个时候,河边早就没人了,两个人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慧慧,你别和家里闹脾气了,天亮就回去,知道吗?”
“我不回去。”
“好,不回去。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李慧心里乱糟糟的,还没想明白怎么和林骋挑明心思,就拦腰撞上这么档子事儿。
“我不是不愿意你在我这儿,当然,你在我这儿更好,我又有人陪着,又不用担心你,只是我过几天就要离开了,那你不回家可怎么办呢?”
“你要走?”李慧猛然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林骋。
“嗯。我手里的工程基本定下脉络了,剩下的就是采购材料和现场施工。采购材料这块儿我不管,现场施工也有专人盯着,我的助理给我接的下一个活儿要一个月以后才开工,这段时间,我正好出去玩玩儿。”
“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原本打算明天跟你说的。”
李慧用力搅着手指,心里乱成一团。
“我早就想去走走了,一直在国外,几年才回来一次,一定要抓紧时间看看那些我心仪已久的地方,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千山暮雪,这些我都想看一看。”
“我跟你一起去。”李慧冲口而出。
“你?”林骋愣了,随即笑起来,“说真的还是逗我呢?”
“真的。”
“那当然好!反正你心情也不好,正好咱们一起去散心——只是你得跟你家人说一声才行,要不还以为我拐带你私奔了呢!”
“说、说什么呢?”李慧小声抱怨。
等他们回酒店的时候,检查的人早都走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李慧觉得整个酒店的人都在盯着她看。这么一折腾已经后半夜了,李慧也没心梳洗,只简单洗了脸就休息了。李慧睡卧室,林骋抱着毯子睡外间的沙发。
李慧躺在床上一点儿也睡不着。李爱国醒了会很生气吧?看到自己不在家了会是什么表情?王宏斌昨晚也在,他会怎么想?就这样顺水推舟的和他退婚,李爱国也没法反对了吧……
胡思乱想,快天亮了才睡着,睡得相当不安稳,一直半睡半醒的,外面天一放亮就醒了。她摆弄着电话,电话昨晚就关机了,她正犹豫要不要开机。
李慧刚开机,电话立刻就响了。是李爱国,李慧赶紧按了挂断,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说。李爱国锲而不舍地打,她灵机一动,干脆给他拉黑了。总算电话不响了,紧接着短信就进来了。
李慧看着上面王宏斌几个字手一抖,稳稳神,点开短信。
04:33“为什么?”
——“结婚的事,算了吧。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她想着要解释下昨晚上的事,但又觉得不解释也许他更容易接受些,犹豫再三,按了发送键。
上飞机之前,李慧给李爱国打了个电话,明确告诉李爱国要和林骋出去旅游,李爱国气得跳脚,大骂她出了门就别再回来。李慧说爸,你好好保重,然后就挂了电话。手机关机扔到包里,再也没开过机。
和林骋出去游玩的日子快乐的像飞一样。林骋这个人温柔又细心,很浪漫,知识面又广,无论去什么地方,都能说出一二典故,对古文化的见解也很独树一帜,李慧和他有说不完的话,聊到高兴处会心一笑,很好有点儿莫逆于心的感觉。
只有两个人的关系都没有挑明,顶多是爬山的时候拉拉手,这种若即若离、若隐若现的感觉,美得像梦一样。
一个月之后,林骋的助理把下一个工作日程发过来了,是去南方的一个新城给一个房地产公司设计售楼中心。林骋问李慧的打算,李慧说也想跟着过去看一看,林骋就笑了。
就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李慧跟着林骋,一走就是三年。李慧自己本身就是做设计的,后来干脆给他做了私人助理。李慧每个月都打电话回家,只要是钟晓兰接起来她就挂断,那边要是李爱国接起来,李爱国就挂断,这么一弄,李慧和家里竟是没一次好好联系过。
李慧做了林骋的助理,日子过得无比简单,她都不用上班,只要每天帮着林骋画画小东西,剩下的时间就是看书上网。跟着林骋一直是住酒店的,除了应季的衣服,基本没什么操心的。林骋很忙,但经常给她些小惊喜,比如出差当地的特产小吃,比如他在工地发现的小花做的标本。不忙的时候两个人会去寻访人文古迹,也去看过流星雨。李慧以为一直会这样过下去,一起工作,一起旅游,一起发现所有美好的东西,直到有一天李慧在林骋的房间里看见他和别人翻雨覆雨。
李慧躺在医院里,头上缠着纱布,问:“为什么?”
林骋皱眉看着她:“我才要问你为什么,你发什么疯?”
“你和她……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男未婚女未嫁,我们正常男女朋友,做这种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正常男女朋友?那我算什么?”
“当然是朋友。你以为是什么?”
李慧愣了:“朋友?只是朋友?”她不敢相信地盯着林骋,“在你心里,我们只是朋友?”
“不是朋友是什么?”
李慧想说不止是朋友,可到现在才想起,三年来林骋从未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她以为那些花前月下就是爱的表达了,没想到竟是自己会错了意?
“你打伤我女朋友的事儿就算了,你这里的医药费我也帮你出,你好好养病吧。”林骋继续说。
我只是打了她一个耳光,而我被你一路推出房门,最后还被她一脚踹下楼梯,现在倒是你们大人有大量了?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按铃叫护士。”就在他转身的一刻,李慧把这个男人看得前所未有的清楚。
“林骋,”李慧慢慢地说,“你真无耻。无耻,下流。”
“我无耻?”林骋猛然转过身来,“你说话要负责任!我怎么无耻了?我欺骗了你的感情吗?你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了?再说我下流?我下流什么了?我连碰都没碰过你,这就是下流?咱们的相遇多好,就像红尘中最美的一场邂逅,可是你呢?你把一切都搞砸了!是你对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像你这么庸俗的人,根本不配做我的红颜知己!”
李慧木然地看着他,没再说过一句话。
晚上的时候,李慧不顾头疼出了院,回到酒店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个人去了火车站。站在售票窗口,看着全国的铁路分布图,李慧茫然了。天大地大,要去哪里呢?
李慧在外面过了半个月,下了一趟火车在火车站附近打个转,就上另一趟,无论踏足哪里,都没有停下的欲望。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一个老人。
老人在一个小站的广场摆地摊,卖手机外壳和手机链。李慧拖着包过去的时候,老人说:“丫头,看看吧,便宜了。”
这一声丫头,让李慧停了脚,多久没人这样叫她了。
老人看李慧站下了,赶紧拉拢生意:“丫头你是什么电话啊?看看我这儿的外壳和贴纸,都是最新的~”
“我没有电话。”李慧有点儿抱歉地说。她的电话好像摔下楼梯的时候不见了,反正她也没找。
老人一愣:“没有电话?这年头还有没电话的?丫头你逗大爷呢吧?”
“我真……”李慧忽然想起什么,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旧电话。四五年前的款了,看起来老得不得了。
“哎,这就对了,拿给大爷看看!”老人自来熟地接过电话,手机壳是用不上了,但幻彩贴纸还是能用的。他挑了一个紫色的蝴蝶粘在手机外壳上,说,“大爷给你选一个,你别看它现在看着不起眼,一来电话或者短信,蝴蝶是会变颜色的,可好看了!”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老人直接帮李慧开了机。
手机一开,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那只紫色的蝴蝶就开始翩然起舞,不是真的飞了,而是随着短信的接收,蝴蝶的翅膀有层次的亮起来,就像在动一样。
大爷目瞪口呆地看着接收的未读短信数量,咋舌:“你这有多长时间没开机了?”
李慧拿过电话看了看,78条未读短信,如果不是自己的手机容量大,估计早就接收不到了吧。
“蝴蝶很漂亮。”李慧真心说。给了老人钱,一时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索性坐在老人摊位旁边的空地上,看起了手机。
78条,她有点儿好奇。
正准备点开,又进来一条新短信,看看时间,是昨天的,等了一会儿再没有刷新,估计是全部缓冲完毕,没有更新的了,于是点开第一条。发件人林骋。
李慧木然地看着林骋两个字,心里再没有波澜。
“李慧,你去哪里了?你的手机没带,记得这个电话你没扔,就试着往这里发一个。你的头,医生怀疑里面有轻微的内出血,本来第二天要给你拍片,结果你走了。无论你在哪里,一定要再去医院看看。
我知道你想不开,但我希望你能明白。爱情和友情是不一样的,我很清楚对你的感情,如果我们能做一辈子的知己,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
对了,有件事其实我早该告诉你,那年我们刚出来旅游的时候,我曾经接到过你未婚夫的电话。我不知道他怎么弄到我电话号的,他跟我说让我好好对你。我想他是误会我们之间纯洁的感情了,如果有机会,你和他解释一下吧。
希望下次见面,我们仍然是朋友,就隔着红尘淡然一笑,一切莫逆于心,这样的感觉,多好?!”
李慧看了好几遍,咧着嘴笑了。如果是十几天前看到这条短信,她会气得摔了电话吧?但现在看来,就像一个局外人在看热闹,一切都像一个笑话。红颜……知己吗?
笑着笑着,李慧皱了眉。王宏斌……给他打过电话。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打这个电话的呢?发了会儿呆,李慧接着往下看短信。
从下午到晚上,李慧一直坐在那里看着,直到手机没电。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哭了呢,可是,她还是哭了,在陌生城市的街头,哭得像个孩子。
所有未读短信,除了两条是单位催她去上班的,剩下的都是王宏斌的。没什么固定的时间,能看出来头两年一直在发,千篇一律地问她好不好?让她给家里打电话。最后一年发的少了,但也每个月都有,最近的一条是半个月前的。
半个月前……
李慧抱着胳膊哭了,开始是默默地哭,后来是嚎啕大哭。
大爷本来就留意着她,这时候看她哭得这么伤心,忍不住就来安慰她:“丫头,你没事儿吧?怎么了这是?”
李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咽着说:“我想家。”
“哎~多大的事儿呀!想家就回去呗,可别哭了啊~”
“嗯,回家……”
仅仅离开三年而已,当初那个她义无反顾抛弃的城市,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火车站是新修的,还有了城市轻轨。
李慧找了个宾馆住下,又踌躇起来。
回家吗?也不知道这几年,爸爸过得怎么样。应该还好吧,如果不好,钟晓兰也会说。一直在外地也没什么,可是回来了,反而有一种迫切的想见见这些人的想法,又迫切又害怕,这种感觉真是复杂。
还要……见见他吗?他……现在什么样子了?愿意见自己吗?
李慧辗转反侧一夜,想得头都疼了,才迷迷糊糊睡着。她临睡之前对自己说,之前的三年,是个错误,以后的自己再不会犯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李慧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的。
李慧给李爱国打了个电话,李爱国还是老样子。听那中气十足的一声“哼!”,他的身体应该还不错吧。她躲在家附近偷偷看过上下班的爸爸,身板依旧挺直,看起来很硬朗。她还想看看奶奶,但想到如果见了奶奶恐怕就全家都知道了,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一切,实在没脸回家。
李慧想找个工作。她身上没什么钱了。之前林骋给她的工资不低,但她花销更大,几乎就没存什么钱。近一个月更是坐吃山空,不工作不行了。等到找工作的时候,李慧才发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没有毕业证。不是她没有毕业证,是毕业证学位证统统不在自己手里。以前她在公司是实习生,实习生是要求把这些证件压在公司的,等转正了才能发回来,自己离开的时候还有两个月转正,所以这些证件都不在自己手里。她试着给公司人事打了电话,结果公司说她的人事关系已经结束了,最有可能的,是她家人来给她办了辞职。那就是说,证件在李爱国手里。李慧发愁了,只有一张身份证,能找什么工作呢?其实可干的还很多,但促销员、业务员什么的李慧做不来,她不愿意站在人前,她也没那个胆气。
李慧晚上会去一个地方,是王宏斌当初给他们准备的新房。她会站在楼边上,看看那个窗户亮不亮。开始的时候她想去找他道个歉,但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这天她路过那个小区的时候,看到一家美容美体spa馆招聘按摩师,李慧心里一动,走了进去。
给老板试做了一次后,美丽的老板笑了:“你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因为你根本不会。你只是经常做按摩,所以就记住做这个的顺序了——你这样的,我可不敢用。”因为保准干不长。
李慧想了想,问:“我现学,行不行?”
于是李慧就成了一名按摩师。每天的世界就是一个小小的按摩室,为了工作方便,她在附近租了一个十平方的插间,在她的窗口望出去,能看到王宏斌家的窗户。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想解释吗?他会听吗?
一个月后的晚上,李慧又收到一条短信。还是王宏斌的,还是问她好不好。
我好不好呢?我就在你家对面,每天看着你。
李慧每天习惯了坐在窗口看王宏斌家,灯亮了,又灭了,于是对他的生活规律有了一定的了解。如果几天没看见,她就会莫名的烦躁,烦躁的控制不住自己。
有时候会远远地看到王宏斌,每当这个时候,李慧能躲多远躲多远,躲起来了却又忍不住懊悔。
我有病。李慧想。为了看清他的样子,她甚至去买了一个高倍望远镜。
这算什么呢?偷窥?李慧躲在窗帘后面,日复一日地看着他。看他去打球,看他去钓鱼,看他去应酬。这些对她来说已经很好分辨了,从他的衣着和带的东西就能看出来。
直到有一天,王宏斌带回了一个女人。一个温文典雅,看起来很美的女人。虽然那个女人只坐了一会,挨个房间看看就走了,李慧还是难受了。
你永远不知道你有多在乎一个人,除非你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
李慧的头疼,疼得她想撞墙。
有一天,李慧在工作的时候听说了他的消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对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么简单。
就是那天,李慧昏倒在洗手池旁,被老板送到医院。
医生看着检查结果很严肃地要求见病人家属,因为病人脑袋里有一个囊肿,初步判断是以前受过重击造成的,但当时没做处理,留了后患。现在这个囊肿变成了包裹性肿瘤,压迫中枢神经,病人很可能随时死亡。
李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害怕,她一口咬定自己没有亲人。事到如今她反倒庆幸自己没有跟家人联系,如果爸爸奶奶他们知道了,会很伤心吧?……
原来我是喜欢你啊——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慧想。可是,什么都晚了。
老板拿着李慧的身份证复印件报案了,派出所找到了李爱国。
李爱国赶到医院的时候,李慧只能用着强止痛针剂,维持片刻清醒。
“爸爸,都是我的错,你别哭啊~”李慧说。
在一个晚上,李慧的监护器发出了报警声,生命值在下降,她没等到去美国手术的时候,李爱国抱着她痛哭失声。
“对不起,我喜欢你……”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