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
是为了什么……
男人放在大腿上的手指不在大脑控制下轻微地抽搐了下。
这一刻, 他凝聚在少女脸上的目光是如此的专注,专注地……不似在看着静安这张面孔。
然这专注的时间便没有太久, 过分漆亮后却猛然黯沉的眸色,是他意识到自己再一次混淆了对面所坐的人。
刚才垂下视线喝着牛奶的少女, 问话时眉峰一动后皱起又舒展开的眉头,像着那人困惑时的模样。
……是丹宁亲手教导出来的女孩吧,难免周身缠绕不散着属于她的气息。
如若真是丹宁坐在他的面前,如若真是丹宁问他“这两年是为了什么”……
萧漠凡吐出一口气,半阖上的视帘里松散开的眸光是局促后的茫然,是期望后的失望……也是明知不可能的绝望。
“……是她跟你说的吗?她是怎么说的?她,还说了什么?”而她当时在哪里?她当时是在做什么?……
一出口的话语以及未言的问题, 都直直追问着关于那个人他所不知道的一幕, 他又想知道些什么?
不过,是想……从与她有关系的人嘴里多听些关于她的消息。
静安没有说话,看着开口却不是回答她问题的男人,良久后才道, “当初如果不是李娜先向媒体说起你们从小就相识的‘朋友’关系, 说起你们婚礼,你打算瞒丹宁多久?再一个两年吗?”
她的话,亦没有接过对方一连有关“她”的问题,而是接着自己方才的“两年之问”。
萧漠凡听到这里,直觉地反驳道,“不是的……”
不是的,那些事他不打算瞒她, 他只是想找个好的时机告诉她,想着他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把对她的伤害减得最轻,降得最低。
然而这好的时机,一找便是两年。
两年里,李娜频频暗示明示着他,他们该要举行的婚礼,可他却总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地一拖再拖。
更可笑的是,到了事情爆发的最终,他仍旧找不到这个时机。
因为打算告之她真相的他……却不想让她知道,一点也不想……
许久的后来,在无数个黑夜里忆起“不在了”的她时,他才知道那时自己的不想,不仅仅是源于对她的愧疚。
二十一天便能养成一个习惯。
何况是那数个三百六十五天。
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的爱慕,习惯她的关心,习惯她的……
在习惯中喜欢上这么个人,在喜欢里习惯了那人对他的各种好……
习惯和爱情,这不矛盾,只是他……
“这个‘不是’,该不会是想否定你瞒着她的事情吧?难道你认为这不是欺瞒吗?”
少女清脆的笑语里,男人抿出苦涩的唇线。
穿衣时,扣错的纽扣可以重扣一遍,然而情感里,说错的话做错的事,却是没有改过的机会,更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从她问他是否已有喜欢的人,从他心虚地回答她没有时。
注定就是欺瞒的序幕。
注定就是错误的开始。
注定就是他背负的罪。
“萧漠凡,一开始你的出现就是一场骗局吗?你给丹宁的水和面包也是虚情假意?这些都是……李娜和你的主意吗?”
那延迟的两年时间,那场骗局开始的打算,亦是她本想从李娜处探听的问题。
“不,不是假的……那次我并不知道她就是丹宁。”萧漠凡似是极其疲倦地闭起眼,他的眼皮下,眼珠不安地左右摆动着,“现在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如果我不骗她,不瞒着她……这样会不会不一样……我和她……”
太过神似丹宁的少女,更是知道丹宁情感的少女。
面对她,即使知道她不是丹宁,他亦无措。
而男人凌乱的话语中,静安看着他的不安,他的痛苦,摇头浅叹出属于“她”的遥远问题,“你……是爱过‘她’的吧。”
这个问题,用的却是陈述的语句。
“她”在李娜口中得知荒唐真相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感受。
“她”曾经驱车前往他们的婚礼时,“她”想问他的微薄问题。
“你爱过我吗?”丹宁对萧漠凡,或者说是对爱情的执着。
在重生后的身体里,早是“静安”的她,早“走出来”的她,已有了答案。
没有意义的答案,可也算是个迟来的一个答案,一个对“丹宁”的交代。
两人间忽起一阵静默,不知过了多少的分秒,有人先打破了这份凝固的氛围。
“我爱她……”
不是“爱过她”,而是“爱她”。
而这份对她的情,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是什么时候加温,又是什么时候渐渐淹没了他对李娜的守候……
在与她相处的最后一两年中,他刻意疏远着她,有意躲避与她的见面,他自以为这样就能改掉有她的习惯,自以为这是对他们最好的做法,殊不知是因为这份情,让他害怕见到她。
低声喃语中睁开眼的男人,静安觉得好像被一种她所看不明的情绪压得骤然憔悴了许多。
“她是不是把什么都告诉了你……那么,你能告诉我,如果我……她会……”
深皱的眉,男人断断续续地说着没有主要内容的话语。
可即便对方没有说出口,静安又怎么可能不懂他的意思。
“萧漠凡,你的悔,你有办法对着丹宁说出吗?”沉下眉眼的少女听得忍不住浅笑出声,“你做不到的……就如丹宁没有办法原谅你的欺骗……”
她与他,这次预料外的见面,她得到了“她”要的答案。
而男人要的答案,她自然不吝啬于帮“她”说出。
也许一句原谅能换你的解脱,但萧漠凡,她……做不到。
看着男人顷刻间被抽空所有表情的面容,静安没有再说什么,却是在这时站起身往一旁走去。
看似要离开的身影,在经过与他们隔着走道的三人桌时,忽然伸手拿过三人桌上一直面朝他们这边的手表端详了起来。
“是隐形相机吧?你是哪家的记者?是谁告诉你这里会有娱乐新闻可以爆料?是李娜?”
没料到会被抓住还被对方一口说出幕后之人的那个看似生意人的记者,慌乱之间站起身竟忘了掩饰自己的身份,看向随后也站起身往这边走来的萧漠凡,记者连忙歉声道,“不会有下次,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我不会把里头的照片登出来的!你看这相机,这相机……”
这相机的价位可抵上他一个多月的工资,记者现在是想撒腿就跑也不成。
不等静安给出回应,已走到少女身边的萧漠凡抢先问道,“真的是李娜让你来的?”
刚才少女的质问,如此近距离下他不可能没有听到。
记者嘴巴里虽说着“不知道”,可他最初眼里闪过的迟疑几乎已经给出了答案。
静安斜睨了一眼收紧了下颚线条的萧漠凡,把手里的相机扔给记者让他离开。
看着视野里快速逃离咖啡厅的记者,少女没有转头地说道,“我不想知道你和李娜现在的感情问题,只是这次,萧漠凡,你是否该还丹宁一个‘死得瞑目’。”
这一次,她把在墓园里拍到的照片给了媒体,使得媒体重又把焦点集中在丹宁、萧漠凡和李娜的身上。
这一次,萧漠凡,你会怎么做?而在今天之后……你又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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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走后,一言不发的萧漠凡比静安更快一步的离开了咖啡厅。
继而走出咖啡厅的静安,步履闲然,不似之前离开的两人那或慌乱或僵硬的疾步。
“李娜,果然你的相约,必须要谨慎以待。”
若不是她在一进咖啡厅时就留心观察里面的客人,更在和萧漠凡的交谈中时不时注意离他们最近的那人,她也不会发现那只摆在桌面上的表。
在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到客厅沙发上时,静安的视线不经意扫到了那张自采访后就忘了收起的报纸。
报纸上的萧漠凡,令她想起男人口中对丹宁的爱。
无论是不是这个男人幡然醒悟的真情,她已不再关心。
就像在他说出爱“她”的时候,她不起一丝涟漪的心境。
但“爱”这个字……
把玩着手腕上链子的少女,蓦然想到什么好玩的事般,笑了起来。
笑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拨通了某人的电话。
“静安。”
电话的那头,一道温凉的声音,细腻的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
听到这个声音,少女笑眼的流光中微掠过一丝羞赧的异彩。
原要直接开口说出的话,顿了不止一下。
“怎么不说话?”
对方不急不缓的温柔语调,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对付孩子闹别扭时的口吻。
难道是把她的不出声,直接定义为闹别扭了?!
不满的静安刚一撇嘴眯眼,就立马平复了下来,并暗暗检讨起自己这会儿跟闹别扭的孩子没两样的表情。
连她自己也发现近来自己某些举止是越发有了往后退化的趋势……而这都是唐豫害的!
闷笑了一声的静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突然大声说道,“我爱你。”
而后,果断挂了电话的少女,眸底闪烁着诡计得逞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