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狼族少主(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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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我帮不上什么忙。”狮族青年查特褐色的长发微微卷起,上面沾着些汗珠, 模样有些无措。
“查特,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姬瑾荣含笑。
他们已经走了一趟光辉要塞, 只是因为查特是最低等的平民,所以姬瑾荣没能见到领主,自然也得不到通行令。狮族在整个光辉要塞都布下了防线,想要绕过光辉要塞并不容易。而且绕过了光辉要塞,还有别的城市呢。
姬瑾荣本来也只是想去试一试,没打算一举成功。见查特满脸懊恼,姬瑾荣还反过来安慰起对方。
“就是因为是朋友, 我才感到羞愧。”查特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渴望力量。他看向满脸笑容的姬瑾荣, 相比其他雌性,姬瑾荣看起来总是这样清清爽爽、轻轻松松,一点都不扭捏。
姬瑾荣故意歪曲查特的羞惭:“难道你不肯邀我们去你们家做客?”
“当然不是!”查特急忙否认。
“那就对了。”姬瑾荣落落大方地对查特说,“天色不早了, 先带我们去你们那儿住一宿吧。”
查特没再多说, 领着姬瑾荣走向回家的路。查特的同伴们早就回去了,还对查特的家里人说查特看上了一个雌性,此时他家中的母亲正守在门边翘首以盼,等着查特把雌性带回家。
见到查特身后的姬瑾荣之后,查特母亲高兴得快晕过去了。她热情地招呼姬瑾荣两人入内,得知罗布是姬瑾荣的哥哥,对罗布也有了同样的热络。
姬瑾荣一看就知道查特母亲误会了什么, 正要解释几句,却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他微讶,循声看去,只见旁边的草铺上躺着个中年人,他的半条腿几乎被撕断了,兽皮下的伤口还飘出浓浓的血腥味。
查特家很小,是个天然的岩洞,一家七口都住在这儿。两个老人出去捡野果了,查特母亲在家操持,查特的弟弟妹妹在外面捕鱼,而躺在草铺上的则是查特的父亲。
查特母亲注意到姬瑾荣目光,解释道:“查特父亲三个月前受了伤,一直没好,这条腿恐怕废了。这几天他的身体一直很烫……”
查特早已守到他父亲身边,闻言宽慰起他憔悴的母亲:“母亲,我去了狮族领地,求到了药,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
姬瑾荣抬眼看去,查特手里果然拿着药,是最普通的伤药,狮族领地那边早已对外贩售的,只不过外族人想要买到还是得费些功夫。
只是这兽人的伤势光凭伤药可能不行,毕竟看上去已经伤筋动骨了。
姬瑾荣说:“我来看看。”
罗布想要阻止,但还是忍住了。姬瑾荣向来心善,在狮族领地时就救了不少怪人,最后证明那些人都没让他们失望,统统都非常感激姬瑾荣。即使这家人生出了歹心,他也有信心保护好姬瑾荣。
只是那个查特就更麻烦了。
罗布的目光不由落到查特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查特望向姬瑾荣的目光好像更加炙热了。
罗布叹了口气,心里有点担忧,但又莫名有点爽。他们这一辈里面没有不喜欢姬瑾荣的,可魏霆钧死死地压在他们头上,他们连多想一下都不行。
罗布决定不阻止。
查特知道姬瑾荣不是一般的雌性。
姬瑾荣在黄昏山脉里就展露了不一般的能力,他了解食材的处理方法,了解狩猎的秘诀,更了解风雨雷电的变化。可以说他比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雄性都要博学。
听到姬瑾荣说出“我来看看”,查特心脏猛跳了几下。莫名地,他心底绽开了无限的希望。
他父亲的腿已经被大巫判了死刑,再也没法治好。可如果是眼前的少年的话,也许会有办法!
姬瑾荣没查特想得那么复杂。
他半坐在草铺前,提查特父亲检查伤处。
姬瑾荣伸手敲敲查特父亲的下肢。
查特父亲的呻-吟变得更为强烈,说明他还是有痛觉的。
兽人的自愈能力很强,照理说应该不会这么严重才对。
“这伤怎么来的?”姬瑾荣问。
“父亲去建筑城墙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正巧摔到了大巫配制的惩戒池里面。若不是救得及时,恐怕整个人都没了。”查特怕姬瑾荣不了解惩戒池是什么,详细地描述了一下,“惩戒池里都是绿幽幽的液体,平时滋滋滋地冒着泡,兽皮沾上就会消失一大块。所有人都很害怕,所以谁都不敢反抗和逃跑。”
姬瑾荣点头。
一路上查特也把大巫的存在告诉了他。大巫是查理亲王派到各地的“副领主”,由于他们有着令人敬畏的手段,往往能和领主分庭抗礼。
很明显,这惩戒池里盛着的都是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液体。大巫肯定是了解了它的特性,才会拿它来吓唬平民。
试想一下,一个兽人被扔进池子里,瞬间只剩下一把白骨,谁不觉得是神灵降下的惩罚?
查特父亲也太倒霉了,居然摔进了那样的地方。还好只是一条腿,否则的话整个人都没了。
“我看看伤口。”姬瑾荣说。
狼族中大部分人都穿上了衣物,狮族还没有这个习惯,只按照兽人习俗披着块兽皮显示自己实力。比如查理父亲就披着巨犀皮,证明他猎杀的最强大的猎物是巨犀。
平民能够杀死巨犀这样的猛兽已经很了不起。
姬瑾荣掀开兽皮,看到了查特父亲惨不忍睹的右腿。若不是兽人体质强悍,被腐蚀成这样早就因为伤口感染而去世。
不过既然查特父亲下肢还有知觉,说明情况还不算特别糟糕。
“我可以试着处理一下伤口。”姬瑾荣说,“你和你母亲商量一下,我先和我哥到外面去等着,你们商量好叫我。”
查特见姬瑾荣神色认真,便目送姬瑾荣和罗布出去,转身问:“妈妈,你都听到了吧?”
查特妈妈说:“他那么小,真的可以吗?”
查特把姬瑾荣一路上的表现告诉查特妈妈。
查特妈妈听了有些沉默。她是个平民,而且是最低等的平民,可她并不是愚昧的人。听了查特的话,查特妈妈意识到刚才走出去的少年和他们的差距非常巨大。
也就是说,那个少年不可能成为查特的雌性。
查特妈妈说:“既然你相信他,就让他给你爸爸看看吧。”她神色黯然,“反正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查特见自己母亲满脸伤怀,握了握拳,出去找姬瑾荣。
姬瑾荣和罗布正从角马上搬下一小箱行李。
“麻烦你了,”查特深深地看着姬瑾荣,“不管结果如何,都谢谢你。”
姬瑾荣说:“现在还早呢。”
罗布在姬瑾荣的指挥之下清理了一下洞穴,在一边给姬瑾荣当助手。
姬瑾荣打开箱子,里面是大大小小的“手术器械”。自从冶铁成功,魏霆钧陆陆续续给他弄了不少东西,这套手术器械正是其中之一。
查特父亲的伤处有些可怕,甚至恶心得令人反胃,姬瑾荣却眉头都没皱一下。经历了那么多世界,这点事哪难得倒他?
姬瑾荣专注地给查特父亲清理创口。
姬瑾荣带了麻醉药剂,查特父亲的痛觉暂时消失了,因此姬瑾荣下手又快又直接,没有丝毫停滞。没一会儿,创面就清理完了,渗血的地方都用上止血药。经过全面的清创和消毒,那伤口看起来已经不那么狰狞。
查特和查特母亲都定定地看着姬瑾荣那双稳如泰山的手。
没想到世上竟会有这样的雌性!他面对的可是一个陌生兽人——他面对的可是那么可怕的伤口!
可是他的手那么稳。
他的神色那么专注。
查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看重外貌的人,可这一刻他却觉得眼前的少年是这样的美丽,每一根头发仿佛都散发着迷人的光彩,让他无法移开眼睛。
查特母亲注意到儿子的神色,心中一紧。她说:“查特,你去准备些热水吧,你看阿瑾身上都是汗,等一下要擦一擦。”平民是没有这么多讲究的,可看到那样一个少年,她觉得就该这么讲究。
查特猛然回神。他明白了他母亲的意思,微微垂着头走了出去,用大瓮取水回来烧。
到天色转黑,姬瑾荣才结束这漫长的“手术”。查特父亲身体已经不发烫了,他渐渐有了精神。这时查特祖父、祖母和他弟弟妹妹都回来了,看见两个生人,还是像贵族一样穿着衣服的生人,他们都有些无措,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摆。
好在姬瑾荣向来有着过人的亲和力,很快让他们放下戒心,聊得非常开心。
等到入睡时分,查特从外面采回一大把叶子,把狭窄的洞穴分隔成两半,让他祖父和他父亲睡里面,剩下的都是雌性,睡外面。他和罗布到洞穴外坐着,半是歇息半是守夜。
罗布一语不发地闭目养神。
查特也想闭起眼睛,可他满脑子都想着姬瑾荣。听到洞穴内没了动静,查特终于忍不住开口:“罗布先生,您真的是阿瑾的哥哥吗?”
“不是。”罗布依然闭着眼,但回答得干脆至极。
查特心道果然如此。
“您这样是不对的,阿瑾是个雌性,您不该带着他冒险。”
“阿瑾他有伴侣。”罗布残忍地打破查特所有的幻想,“阿瑾的伴侣比我强大很多,所以我愿意当阿瑾的哥哥。”狼族之中有些想不开的人去挑战魏霆钧,最终都惨败而归。
如果不是有魏霆钧在的话,他们都想争取一把。
查特彻底呆住。
阿瑾有伴侣?阿瑾的伴侣居然放心他和一个雄性结伴出行?这样太荒谬了吧?这个雄性该有多么强大的自信啊!
罗布看出了查特的想法,继续说道:“阿瑾伴侣的自信不仅仅源自于他自己的实力,还源自于阿瑾。你和阿瑾相处了这么多天,应该能看出阿瑾和别人不一样。他注定要展翅翱翔,而不是困在谁的身后被人保护着。”
查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雌性。
更没想到会有雄性这样纵容自己的雄性。
“我明白了。”查特说。
第二天一早,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只有查特有些萎靡。
查特父亲清醒过来了,查特的弟弟妹妹一阵欢呼,都高兴地去采些山菇回来庆贺。
“我和其他人去换些矿石。”吃完早饭,查特向他母亲道别。
姬瑾荣和罗布也跟着查特一行人出发。
现阶段的“贸易”还非常原始,查特一行人来到类似黑市的地方。那儿坐着个老头,眼皮耷拉着,看起来非常没精神。查特等人拿出货物后,他的眼睛才睁开一条缝,扫了一眼,说:“劣等货,换两人份的矿石。”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把查特劈得满脸通红。他家一共七口人,光拿到两人份的矿石完全不够。
姬瑾荣在旁边,查特不愿意像以前一样哀求老头。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姬瑾荣让罗布给自己两根黄蜡烛。
老头目光一凝,定在姬瑾荣手上。
姬瑾荣也不自夸。他用火石点亮黄蜡烛。
黑市里很昏暗,蜡烛的光亮瞬间充满狭窄的房屋。
而蜡烛燃烧得非常缓慢。
无烟,而且很亮。
老头的眼睛完全睁开了,望向姬瑾荣的目光大绽光彩。
姬瑾荣也望着老头。
这老头儿看似颓靡,实则精明至极,根本不是寻常兽人。他的手掌有茧子,但不是干粗活磨出来的茧,而是握武器磨出来的,可见他是个实力强横的兽人。即使和查特父亲一样穿着巨犀兽皮,姬瑾荣也没把他当平民来看。
姬瑾荣展示够了,才问:“这个蜡烛能换多少矿石?”
老人不答反问:“你有多少?”
姬瑾荣说:“我卖两根,一根已经烧着了。”
老人说:“一根四人份。”他徒手灭掉正在燃烧的黄蜡烛,“这根只能算两人份的。”
查特震惊地望着那两根小小的黄蜡烛。
这样两根蜡烛,能比得过他带回来的整批货物?
姬瑾荣让老人马上把矿石给自己。
得到了矿石,姬瑾荣把它们都给了查特:“拿回去吧,谢谢你们昨晚的款待。”
查特僵立原地。
姬瑾荣的目光已经转回老人身上:“您有办法带我去见领主大人吗?我需要通行令。”
老人说:“我一个老头儿,能有什么办法?”
姬瑾荣说:“如果我可以向领主大人献出这种蜡烛的制作方法呢?”
老人精神一振。他注视着姬瑾荣,想从姬瑾荣脸上看出开玩笑的迹象。
“你知道欺骗领主大人是什么罪名吗?”老人开口问。
“我知道,查特一路上都跟我说了。”姬瑾荣记忆力好,对查特所说的一切倒背如流,“触犯了领主大人自然是死路一条,没有别的可能性。”
老人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你不想活,我还想活。万一你是骗子,我也会被连累的。”
姬瑾荣含笑说:“如果我不是骗子,您却没有把我带到领主大人面前,您可能会失去现在这份好差事。”
“你说得也有道理。”老人点点头,招来一个兽人让对方暂时顶上,才对姬瑾荣说,“那你跟我来吧。”
查特愣愣地站在原地。
姬瑾荣见查特还没回神,开口说:“快回去吧,别耽误了上交矿石的时间。”
查特猛地回过神,突然有些结巴:“好、好,我这就回去。”他转身和同伴们一起离开。等走出一段路之后,他回过头,定定地看着正在走向领主住所的少年。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是那么地巨大。他们穷尽一切都无法搬到的事,对姬瑾荣而言却易如反掌。
他还在为如何凑齐要上交的矿石烦恼,姬瑾荣却已经能见到领主大人。
查特一生之中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渴望力量。
查特眼底流露出一种决然的坚定。
姬瑾荣并不知道查特的决心。
姬瑾荣和老头一起来到统领大人的住所。
统领大人正在和人“开会”,探讨如何进一步加强防线。没办法,到了深秋,黄昏山脉会出现可怕的兽潮,如果不将城池和防线设好,兽潮会像以前那样席卷而过,在狮族领地中肆虐。
这是猛兽在为冬天储备粮食。而他们的“粮食”是兽人和兽人驯养的坐骑和肉畜。
听到有人敲门,领主大人微讶,开口说:“进来。”
姬瑾荣一怔,莫名觉得这嗓音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嗓音似乎属于他曾经的好友。
好友是老丞相之子,人人都说他将来也会是丞相。在外人眼中好友是温文尔雅的才子,有着惊世的才华和温和的个性,实际上好友私下里是个很有趣的人。
那时候他其实很害怕寂寞。
好友看出了这一点,魏霆钧出征时都会入宫来陪他说话,聊聊最近的趣事,说说听到的笑话。后来成了家生了子,还抱着他那大胖儿子来给他看,给寂静的宫廷添了不少生机。
魏霆钧一直和好友不对付。
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他竟再一次听到好友的声音。
虽然对方只说了两个字,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老头已经撩起兽皮做成的“门”。
姬瑾荣抬眼看去,对上了一双温润之中隐含锐利的眼睛。
这么顺利的发展让姬瑾荣心中明了:他果然没猜错。
刚才那老头是这位领主大人安排的。劳役和赋税太重,这位领主大人怜悯自己领地里的平民,于是派人暗中开了“黑市”。
只是那老头是贵族出身,对平民总有那么点轻蔑,收罗货物时才那么严苛。
老头简单地向领主大人叙述黄蜡烛的事。
领主大人有些惊讶,目光落在姬瑾荣和罗布身上。对上姬瑾荣的双眼,领主大人心头一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等看向罗布时,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威胁。
这是一个强者,一个外来的强者。
领主大人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罗布说:“我叫罗布。”
姬瑾荣说:“我叫阿瑾。”
“阿瑾?”领主大人目光一凝,更没法从姬瑾荣身上离开。兽人什么古怪的名字都有,可这叫法还是让他有些恍惚。只不过,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谁能叫他一声“阿瑾”?
姬瑾荣没错过领主大人片刻的失神。他暗暗留了心,但并没有立刻去印证自己的想法。
领主大人很快回过神来。
“你们想要去哪里?”他注视着姬瑾荣问。
“就是到处去走走。”姬瑾荣与他对视,“最终可能会到达你们的王城。听说那是一个相当壮美的堡垒,我们想去看看。”
“教会其他人做这个,需要多少时间?”
这算是应允姬瑾荣的要求了。
姬瑾荣一顿。如果光是教会对方,那自然是半天都不用,但他想留下探探底,因此开口道:“需要先让我哥哥带人去学习采集材料,然后回来我再教他们制作工序和分解步骤,大概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
“那就五天吧。”领主大人拍板定案。
五天足够验证一切了。
两个人心里都这样想。
罗布拧起眉头。他可不放心姬瑾荣一个人留下,这里是这位领主大人的地盘,姬瑾荣人单势弱,若是出了什么事可真是连个照应都没有!
领主大人说:“这件事非常重要。”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天天气正好,我这就叫人跟着你兄长去采集材料。要去什么地方?”
姬瑾荣含笑说:“其实现在还不行,这材料要晚上才出现。不过早点过去的话,可以先采集些灯绒草,您可以多派些人过去,一次采集多一些。”
领主大人颔首。
老头和其他人都有些吃惊。明明姬瑾荣是个外来者,而且用的是敬语,他们却莫名有种他们领主大人在听对方安排的感觉。
这个黄蜡烛真的这么好吗?
领主大人吩咐身旁的人去安排人手,转头让姬瑾荣坐下:“采集材料只要你兄长领路就好吧?”
姬瑾荣点头。
领主大人把姬瑾荣留了下来。
罗布虽然不放心,但拗不过姬瑾荣,只好领着人出城,朝着黄昏山脉而去。
领主大人叫人给姬瑾荣送上一杯羊奶。去了腥膻,加了点甜汁,味道颇为不错。
“谢谢。”姬瑾荣喝了一口,舒舒服服地眯起眼,像只餍足的小猫儿。
“陛下。”
姬瑾荣一顿。
领主大人定定地看着姬瑾荣,唇边含着欢欣的笑意:“我一直在想老天为什么会让我来到这种地方。如今我明白了,老天是让我在这等候陛下。”
姬瑾荣没想到他会直接这样开口。
“清泽。”姬瑾荣喊出一个久违的名字。
徐清泽,徐相之子,有状元之才。当年是太子伴读,但太子顽劣不堪,不听劝导,只顾与宫人玩闹。徐清泽与太子三师都非常失望,这时姬瑾荣进入了他们眼帘,虽然病体孱弱,一年四季只有少数日子能进学,却从不曾耽搁学业,问出的问题屡屡出乎他们的意料。
太子三师心灰之下,便悉心教导姬瑾荣。后来姬瑾荣能顺利登基,少不了太子三师的认可和徐清泽在徐相面前的鼓动。
徐清泽看着相貌完全改变了的姬瑾荣,心中却没有丝毫陌生之感。他的陛下永远是他的陛下,不管躯体强弱,不管身在何方,都让他打心里敬慕。
“陛下,您这次来狮族领地是准备做什么?”徐清泽开门见山地问。
“我是这个世界所说的‘纯人’。”姬瑾荣微微笑着,眸光明亮,“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徐清泽何等聪明,马上猜出姬瑾荣的意思:“陛下就是他们所说的‘不祥之子’?!”
“是的,我是那个‘不祥之子’。”姬瑾荣毫不避讳,“不久前狮族王子到我们那边去,说他和霆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抢人抢到我这儿来,我怎么能让他过得舒坦!”
徐清泽惊讶:“镇国将军也在这个世界里?”他咂摸着姬瑾荣刚才的话,瞪圆了眼睛,“陛下,您和他……”
姬瑾荣笑眯眯:“我和他在一起了。”
徐清泽:“……”
徐清泽义愤填膺:“臣早该知道他不怀好意!还骗陛下说什么心上人!他当初惦记着的那个根本就是陛下吧!”受徐相影响,徐清泽的思想还是有点守旧的,当初他就一直提醒姬瑾荣要好好防备魏霆钧。
可看到魏霆钧在姬瑾荣病重后的表现,徐清泽也渐渐认同这位镇国将军。后来……
徐清泽心中一凛。他说:“陛下,您……大行之后,镇国将军他一直不肯继位,发疯一样征战四方,令周围诸国都闻风丧胆。大周经不起这么频繁的战事,已经摇摇欲坠,他却没有停止的意思,更不听别人的劝阻。”想起那时的一切,徐清泽依然有些心惊胆颤,“那时他真的疯了。”
姬瑾荣拍拍徐清泽的手背:“清泽你辛苦了。”
徐清泽苦笑:“我倒是想辛苦,可惜没机会。他杀了不少人,唯独没有杀我,只让我在家享清福。”只是对于徐清泽这样的人来说,让他眼睁睁看着大周江山社稷毁于一旦,比让他因为直言进谏而死更痛苦。
“对不起。”
魏霆钧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将权柄放到魏霆钧手中,让魏霆钧有机会那样“发疯”。
徐清泽说:“不,陛下您不要这么说。”姬瑾荣是个出色的君王,他知人善任、勤勉为政。只是姬瑾荣接手的本来就是烂到根子里的大周王朝,那是座将倾的大厦,即使姬瑾荣再怎么厉害也无法改变。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姬瑾荣记挂着的依然是受寒的百姓。
思及往事,徐清泽眼含泪光。
“陛下,其实看到镇国将军那样做,我心里有些痛快。”徐清泽说。
姬瑾荣一愣。
“那种腐烂到根的王朝,早该毁掉了。那些不把人命当人命看的皇亲贵胄,那些只想着敛财和享乐的贪官污吏,那些迂腐不堪只会清谈的顽固书生——那些仗着权势地位鱼肉乡里的豪强乡绅——那些贪生怕死只懂争功的地方驻军——”徐清泽一字一字地说,“都毁掉了才好。”
姬瑾荣登基时,他们将年号定为“泰安”,求的是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可当他们真正着手去改变那一切,却阻力重重,步步艰辛。姬瑾荣病故那一年,就是有人恶意驱逐民众,让他们无家可归、露宿街头,造成各地冻伤、冻死了无数人,以此来胁迫他们停止“变革”。
姬瑾荣出不了宫门,徐清泽出得了。可徐清泽不敢告诉姬瑾荣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敢告诉姬瑾荣他们的未来是多么险恶而无望,即使有魏霆钧坐镇也无济于事。
魏霆钧玩不过那些黑心的混账。
那些混账不在意百姓生死、不在意献出城池,而他们在意。
所以他们被死死压制着,几乎无法前进半步。
现在他们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了。
眼前的姬瑾荣健健康康,面色白皙之中透着红润,眸光明亮,眉头舒展,任谁看了都会夸一句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徐清泽将当年的一切说了出来。
说完以后,徐清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姬瑾荣也陷入沉默之中。
他知道徐清泽和魏霆钧在外面万般险恶,但也没想过那世道真的险恶至此。在他大行之后,各种动-乱和各种“诛杀恶獠”的声音更是层出不穷。
难怪魏霆钧会被逼成那样。
常年在战场之中生活,常年在刀尖与鲜血之中游走,任何一个人都会变得偏执又可怕。更何况他已经死了,魏家人也都已经死了,魏霆钧早已没有丝毫生存下去的念头,眼中只剩下杀戮——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失去记忆后的魏霆钧,有时会出现那么可怕的一面。
那是无数鲜血浇灌出来的黑暗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