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旻哲的状态……
有一点点惨淡。
他作为刑警的形象, 总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现在，他头戴黑色长假发, 脸上依旧是拉碴的胡渣子，但是身上却挂着鲜艳的红长裙。
“赶紧帮我把拉链拉开啊！”张旻哲解释完毕，转头催促亚伯。
手持拉链的亚伯, 笑得格外嚣张, 一边动手一边说：“不用害羞啊, 若沧不会笑你的。”
若沧, 确实不会笑张旻哲。
只会倍感同情。
他对欧执名的恶趣味有了更深的认识。
剧本上简单一句“关度、史密斯、张旻哲变装参与地下神秘聚会”，发生在片场之后, 就直接变成了女装参与神秘聚会。
若沧再一次认识到了欧执名鬼斧神工的加戏能力。
为了艺术, 更为了关二度，他甚至可以让张旻哲穿长裙，踩高跟！
瞬间把关度、张旻哲、史密斯三人的潜伏行动，增加了更多戏剧感。
可怜的张旻哲，终于等到拉链全解。
“我觉得我要喘不过气了。”
他三下五除二，赶紧把红色长裙脱下来，露出他毫无品味的四角短裤，发出了对女性裙装的无情批判。
“女人穿这种裙子太不容易了, 而且还要穿这么细的高跟！”
他腿勾起来一噔，把脚上加长加大款红色细跟浅口鞋摘下来，“杀人啊！”
若沧视线默默扫过尖细的高跟鞋，这种能够当凶器的鞋子，似乎好像有可能……是欧执名想给他穿的那种。
他眼刀送给旁边看戏的欧执名。
——你之前就想让我穿这种裙子和鞋？
面对若沧脑海里鞋跟杀人警告, 欧执名反驳得格外果断。
——绝对没有！如果你穿女装，平底就行了，穿高跟是因为张旻哲矮！
欧皇保命要紧，张大兄弟默默被捅刀。
张旻哲身高不到一米八，但是绝对不矮。
奈何身边的亚伯拥有显著的日耳曼血统特征，若沧又是个一米八四大可爱，每次他们三个人同时入镜，刑警张先生永远是最娇小玲珑的一个。
没有办法。
张旻哲因为重病瘫痪过，伤了根基，再怎么加强锻炼努力养生，也改变不了他身体的瘦弱。
撸铁撸了许多年，依旧是一位肌肉单薄白斩鸡。
以至于这么一位铁血汉子，穿上大红裙也一点儿不突兀。
毕竟，腿毛都遮了。
挑剔的欧执名，绝不会止步于一条紧绷的红色长裙。
他残忍的说道：“既然你觉得这条太紧了，那就换一条。”
欧皇号令，造型师赶紧行动，马上从五彩斑斓的晚礼服里，随手一挑，又是一条加长红开叉。
若沧心有余悸的看向那一堆衣料轻薄的裙装。
随便伸手翻了翻，就发现里面每一条都有相同特征：开叉，高开叉。
他转头看欧执名，你的品味……
欧执名火速回答，不是我的品味，是观众品味！他们就喜欢看高开叉的！
若沧：……
若沧看向张旻哲的视线更加同情。
这么一个优秀的好同志，居然遇到了欧执名这种丧心病狂的导演，还要甩锅观众的那种。
太可怜了。
可怜的张旻哲身着可怜的四角短裤，戴着假胸，从上到下猛灌长裙。
亚伯对他穿裙子充满兴趣，还热情的搭把手，帮他弄好耷拉的肩带，笑着说：“这条比刚才的漂亮。”
这贴心得，和帮忙挑选晚礼服的好基友一样。
若沧坐在一边，观摩张旻哲备受摧残。
并且从他惨烈萎靡的气运，感受到一颗受伤的直男心。
——你觉得这条怎么样？
欧执名问。
——还行吧。
若沧看了看可怜的张旻哲，回答道。
穿裙子已经够惨了，还是要给张旻哲一条活路，这条高开叉比刚才紧身拉链有弹性多了，至少亚伯在旁边帮忙拉拉扯扯，张旻哲都没觉得难受。
既然若沧说还行，那就行。
于是，善解人意的欧执名开了口，问道：“这条裙子穿着难不难受？”
“好多了。”单纯善良张旻哲如实反馈。
“那就这条吧。”
欧皇表面平静公事公办，心里想的却是……
——哈哈哈！
若沧：……
若沧第一次深刻领悟，为什么大家都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欧执名。
因为这人不仅拥有解释不了的玄学报应，还会仗着导演特权给人加戏。
张旻哲剃了胡须、腿毛、手毛，接受了化妆师倾情大改造。
等人出现在片场的时候，已经是一位曲线毕露的优雅大美人。
备注：露大腿穿高跟的那种。
人对环境的适应速度，堪比光速。
之前试穿第一条裙子，还面红耳赤的张旻哲，经过完美心理建设，已经可以微笑接过红色细围巾，潇洒的披在脖颈上，伸手到亚伯面前，接受男士礼貌的扶持。
没办法，这是剧本。
若沧远远都能看到张旻哲对自己的努力洗脑，还有情绪中入戏的漂亮华光。
没有张旻哲不能演的戏，就算要他脚踩高跟，和史密斯神父跳一场舞，他也绝对没有问题！
——看看，这才叫敬业的演员。
欧执名得意的声音传到若沧心中。
若沧看也不看他一眼，向亚伯和张旻哲走去。
——别把孩子逼疯了。
关二度的重头戏，是道士、神父、刑警三大巨头变装潜入神秘聚会，抓住邪教首领，完成斩首行动。
若沧每一次变装，都会立刻出现在欧执名的微博，成为欧皇刺激观众的亮点。
然而，这次张旻哲的女装悄无声息，大家死守真相，绝对不笑。
两男一女进会场的过程很简单，优雅的英国神父在场，无论是张旻哲走路挽手，还是笑着装成夫妻，都没关度什么事情。
他们的进场戏份一次过，可惜欧皇提出了新的建议。
“若沧，你们进场这一幕，你转一下张旻哲。”
“转？”若沧没能理解欧执名的想法，“怎么转？”
欧执名立刻补充道：“跳交谊舞的转法。”
顺便，还把那一幕标准的牵手转圈说台词的预想画面，通过他们想通的心灵，流畅的传给了若沧。
若沧没跳过交谊舞。
突然要插入这么一段表演，他不太适应。
他正要牵过红裙子张旻哲的手，按照欧执名的要求演示一下。
这位大导就站了起来，伸出手说道：“过来。”
于是，全体工作人员以及群演众目睽睽之下，若沧乖乖过去，乖乖把手放进欧执名手心。
欧皇一接一抬一转，若沧就那么柔弱顺从转圈圈，进了欧执名的怀里！
张旻哲的女装没有上微博。
欧执名和若沧牵手转圈交谊舞的小视频直接奔向热搜。
平时若沧武力值爆表，一拳能够打十个的形象，在这欧皇主导的一转一搂里，荡然无存。
只剩一群土拨鼠捧脸尖叫啊啊啊！
“艹！欧皇杀我！他怎么可以这么会！”
“啊啊啊！为什么欧皇不复出演戏，就和若沧演这样的！”
“太可了，这真的太可了，我强烈要求看交谊舞全程，我要看娇小可爱若沧沧跳舞跳进欧皇怀！”
交谊舞本就绅士优雅，欧执名从容一搂，嘴角温柔微笑，都能看出他和若沧情比金坚海枯石烂。
观众每天都在微博感受他们的绝美爱情。
连带着对换出各种装束的关二度充满期待。
“他们这是片场突发奇想，还是戏里有这么一段？欧执名在给若沧做示范？”
“哇，如果是示范的话，关度要搂谁！我决不允许若沧沧搂别的女人——”
“等一下，若沧跳的女角，怎么就不能是若沧被人搂呢？”
“！！！”
一语惊醒梦中人。
看看若沧这一身帅气的西装，看看若沧这流畅的舞步。
他们瞬间就能脑补电影画面是如何的活色生香，酒池肉林。
妈呀，谁特么要搂我们杀人如麻下手凶狠的若沧沧？！
今天的仓鼠依然不知道观众在发什么疯。
明明热搜好端端的展现出欧执名和若沧坚不可摧的爱情，他们都能举一反三，推论出关度第二部人设大变，为了刑侦事业忍辱负重，被人委屈的搂进怀抱。
仓鼠点开热搜一看，就能见到观众野马崩腾的脑洞。
“难道说亚伯神父这个身高体型专门是挑选来镇压关度的？啊啊啊，不要啊，我永远站的关度攻！”
“道士跳交谊舞有点好吃，若沧要是跳女角那就更好吃了哈哈哈，期待关二度，我的剪刀手已经就位。”
“仓鼠在吗？有仓鼠吗？神父x关度，关度x刑警，你们站哪对？”
cp狂舞，还敢舞到他们面前来问站谁？！
仓鼠马上举牌、忠心不二：“勿站邪教，欧皇警告！”
开玩笑！
我们哥只有一个cp，那就是欧执名！
有欧皇警告在先，大部分观众的狂欢也仅限于“关度搂谁”“谁敢搂若沧”。
然而，观众绝不会想到，搂不搂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是天主教、道教、刑警三巨头，杀进邪教总部，来了一场铿锵三人同行！
关度动手，神父动拳。
张旻哲就厉害了，他能夺枪。
全场工作人员围观体弱的刑警武力值爆发的特写镜头。
持枪威胁红裙美女的路人甲，下一秒被张旻哲握枪逼退，虎口夺枪。
虽然张旻哲身体羸弱，但他也是跟着武术指导好好学好好练的好演员。
这么一套动作做下来帅气无比。
配上他长发长裙大长腿，工作人员看得都想叫姐姐真漂亮！
即使工作人员没有叫出声，若沧都能感受到他们高涨的情绪。
整个拍摄片场，充斥着激动与兴奋。
眼前一片白茫茫，白茫茫，好像蒙上了一层灿烂珠光，看得若沧眼睛疼。
——去后台躺躺，休息一下？
欧执名伸手捏着若沧肩颈，完全理解若沧的痛苦。
张旻哲的红长裙太厉害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顺便把他们连轴拍戏的疲惫一扫而空。
偶尔片场就需要这样的刺激和动力，看看这优雅的长裙高跟鞋，男男女女疲乏全消，一腔激动都爱他。
但是对于他们这种能看到气运的特殊人士而言，无异于现场矗立几十个探照灯，不知疲倦的散发光亮。
若沧听着欧执名的小骄傲小抱怨，笑出声。
——不休息了，待会还有我的戏，我多看看张旻哲，争取早日习惯他带来的群体气运。
——好吧。
欧执名收回手，出声说：“亚伯准备一下，待会你和张旻哲一起上。”
打戏考验的是亚伯和张旻哲的学习能力，还有武术指导。
他们不像若沧这样，自小习武，每一幕场景都需要武指亲自示范。
一个史密斯神父，一个女装刑警。
两个人登上打戏舞台，成为了金发碧眼西装礼服，黑发烈焰红唇美女。
若沧没有特别的感觉。
然而片场气氛熊熊燃烧，一片灿烂，亲眼见到他们舞蹈一样的武术，亲密无间的配合。
这感觉，简直是命定cp，无人能挡。
“你们说，是不是欧导……”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因为外面在舞关度和……”
“害，还挺美，难怪神父叫史密斯，这场枪拳互助，简直史密斯夫妇，结婚吧。”
休息间隙小声议论，直接敲定了欧皇意图。
工作人员视线微转，就能见到若沧站在摄像机旁。
而欧导伸手体贴的给他捏肩捶背，明明两个人一句话没说，却能给人带来老夫老夫生活和谐的默契幻觉。
看看，看看，难怪要张旻哲女装呢。
就算是两男一女，拍出戏来，也是真真切切的一男一女，关度独美。
累死人的打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他们深夜收工，明天继续的时候，若沧才慢慢跟欧执名说起弥达斯群星计划的事情。
欧执名听完，打开笔记本电脑，看了看浩渺收到的合同。
里面各种让利各种合作，意图明显，不用多猜。
——应该就是我说的那种计划，不惜代价控制全部输入信息渠道。
演员，演弥达斯提供的剧本。
编剧，按弥达斯的想法改写。
导演，依照弥达斯想要传达的信念拍摄。
音乐人，歌词作曲都要经过弥达斯的手，能做什么调整不言而喻。
一切洗脑都是潜移默化。
欧执名敲了敲鼠标，说道：“估计群星一开始的项目，都选得特别伟光正。”
只有伟光正才能得到政府支持。
听从政府要求的资本垄断，就不算是垄断。
“那我们先不管？先不动？”若沧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盯着欧执名。
欧执名却从他心里准确捕捉到“去看看”“去看看”的呼唤。
“你演技越来越好了。”欧执名勾起笑，伸手就捏若沧后颈，“你就这么想去参加那个庆功会，看看弥达斯的掌权人是个什么东西？”
“那当然。”若沧虽然看走过眼，总不会次次走眼。
“如果群星计划设计人的意图是好的，只是被利用了，那我就找出利用它的幕后主使。如果群星计划设计人的原本就没安好心，那我就顺便为民除害，当场解决。”
他的眼睛熠熠生辉，闪得令欧执名自惭形秽。
这种让欧执名讨厌的公司，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过是自取灭亡。
群星计划表面看起来光明正大，也确实能够带动产业兴盛。
而内里有什么肮脏交易，欧执名是不屑于去关心，更懒得去关注的。
如果有玄学，那就让玄学核平弥达斯。
如果没有玄学，那就让社会主义改造资本家。
他又不是救世主，为什么要去管？
然而，若沧想管。
哪怕他坚定不移的认为：良善人不会受到邪教控制做出无法挽回的坏事。
也不妨碍他对方以函、董琦的未来，升起担心。
“好吧好吧，我陪你去。”
欧执名总是能够放下自己的固执，成全若沧的愿望，“但是你得答应我，叫上杜先生有个照应，万一真的在庆功会上发现了问题，我可不希望第二天头条变成‘若沧发疯大闹群星计划现场’。”
“怎么可能。”若沧果断表示没有的事儿。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若沧了。
弥达斯就算故技重施，要来一次直播搞事情，他也懂怎么避开镜头，手起刀落，把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当当。
他向欧执名保证，“如果群星计划暂时看起来没问题，我就放任他们先烧钱。”
“花资本家的钱，让更多人免费学到技术，然后再叫弥达斯改邪归正。”
金钱燃烧的未来，才是有前途的未来。
欧执名准确无误感受到若沧坚定的意志，笑出声来。
“行，叫他烧钱。一个群星计划把百亿富翁烧成穷光蛋肯定轻轻松松，估计我希望弥达斯破产的心愿，很快就能实现了。”
两边观点达成一致。
若沧抬手就给敖应学发短信。
“学哥现在肯定睡了，我直接告诉他，我们想去弥达斯的庆功会，明天我们就知道地址了——”
他话还没说话，横空传来一声惊喜的问话。
“啊，你们也要去庆功会吗？这个我要参加。”
亚伯换回了他衬衫牛仔裤的学生装，笑容满面的走过来。
他说：“弥达斯今年刚买了梦龙山庄，所以庆功会的地址就在那里。”
若沧和欧执名都是气息敏锐的人。
可是亚伯从外走来，他们一点都没有察觉，顿时心里升起警觉。
“你为什么会去？”欧执名率先问道，语气仍是平静。
亚伯笑得一双碧蓝眼睛弯弯，“因为我是他们群星计划-演员版块的新人代表啊，外国人嘛，拿来当门面总是很好看。”
欧执名：……
有一说一，确实如此。
广大人民群众对外国人的好奇心，比国人更重。
再加上亚伯中文流利，履历优秀，弥达斯用他做代表，还有一个《关度2》做后盾。
群星推戴亚伯，《关度2》爆史密斯神父，马上就能吹嘘成他们群星计划的效果。
欧执名心思走转，勾起冷笑。
弥达斯真是打的好算盘。
若沧能听到欧执名心里的讽刺，立刻问道：“你也参加了群星计划？我以为已经很多经纪公司联系你了。”
像群星计划这样，倾向于扶持新演员，报名的人更多是摸不到演艺圈门路的新手。
但是亚伯客串多，演技强，只要跟经纪公司签约，没有公司不愿意要他。
“确实很多。”亚伯笑容依旧温柔灿烂，“但是你们不觉得，群星计划更适合我吗？”
他一直身在戏中。
哪怕脱去了神父的黑色制服，也改不了神父般的虔诚谨慎。
亚伯拿出胸口基督十字项链，手划十字，意味深长的说道：“——‘苍穹之上，一片寂寥，群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阿门。”
若沧还在沉思这句话。
欧执名忽然出声，“……《神的九十亿个名字》？”
“对！”亚伯点点头，“阿瑟.克拉克，一个我从小就喜欢的科幻作家。当我看到弥达斯的群星计划，心里就升起了一个念头：如果我参加的话，一定能让群星耀眼，而不是闭上眼睛。”
他的话像是自吹自擂开玩笑。
语气也完完全全充斥着戏谑，仿佛对一个名为弥达斯的公司，做出了一个群星计划，表示出他作为英国人的调侃。
然而，神的……名字和“群星闭上眼睛”给了若沧很不好的预感。
他看向欧执名，问道：“这是小说？讲什么的？”
若沧对国内的科幻著作都不太熟，更不用提国外的故事。
欧执名回忆着这篇令人印象深刻的短篇科幻，从西藏喇嘛的神秘任务开始，讲述了一群喇嘛手动排列字母，寻找了神的真名几百年，最终求助于计算机科学，想要通过全新的计算机技术，找到真神的科幻故事。
欧执名说道：“最后喇嘛们买来的计算机，果然排列出了神的真名，所以群星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会闭上眼？”若沧满脸都是好奇，科幻故事各种暗喻对他来说过于复杂。
“因为——”亚伯忽然插入话题，“神的真实名字不可呼唤，一旦呼唤，神明就会降临于世，抹杀一切知晓他真实姓名的人类。”
深夜说出这句话的亚伯，笑容都变得浅淡阴森。
“不是群星闭上了眼睛，而是人类，死于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