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 万家灯火通明。
乾隆依旧昏迷着, 但从他已经渐渐舒展开的眉宇来看,他的伤势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也是,服用了灵泉, 就是濒临死亡也能在瞬间活蹦乱跳,至于他现在依旧昏迷的原因大概是多余的灵泉游转与他经脉之中正在改善他的体质吧。
黎妃忽然有些怯意。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先不说自己‘死而复生’的事,单就凭借着她如今金丹期修真者的身份就已经令她不知所措了。而那个皇宫她是决计不会再回去了, 纵然身份尊贵, 又哪里比得上问鼎仙途的逍遥?她甚至想带着乾隆一起离开皇宫,仙途寥寥太过寂寞,她也想有那么一个人陪着自己, 共度漫漫的千百年时光。然而, 乾隆是帝王,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 他回愿意就此放下一切陪她去追寻虚无缥缈的仙途吗?毕竟, 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游戏中带出来,连她也不能确定自己就一定能够成仙。
即使她与乾隆两情相悦,可是谁又能保证他们就能在一起?至少让黎妃退一步屈就于一个小小的如牢笼般的紫禁城,那是不可能的事。将心比心,乾隆肯舍得放下身前身后名, 陪她共享一世繁华吗?
说到底,黎妃给他的考验,不过是想试探乾隆能否为了她放下江山罢了。
然而眼看着乾隆即将醒来, 黎妃却开始情怯。她在害怕,害怕乾隆的选择不如她设想的那般,她是否还能两袖清风潇洒离去?当选择一出口,放下的情又如何能够简单的挥剑斩断,只怕是剪不断,理还乱,一团乱麻。
长长叹了口气,黎妃小心的一根根扒开他的手指,塞进了被子里,细心的替他捏了捏被角,不留一丝缝隙。幽幽的站起身走到门口,在即将踏出门口之时怅惘而清冽的回头深深凝望了他一眼,而后决然转头不带丝毫犹豫的跨出门槛。
“大夫请来了吗?”黎妃离开后,夏雨荷袅袅走来,身后跟着嘟嘴不满的雪雁,“他的伤势如何?”
“小姐,你干嘛对这人这么好?谁知道他是不是坏人!”
夏雨荷红了脸,说道:“他应该不会是强盗的……”那人容貌极俊,天生一股上位者的尊贵气势,夏雨荷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样一个男人和强盗相提并论。
这话换来雪雁撇嘴的冷讽。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看了眼自己主子那羞答答的模样儿,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干脆不再多话。长的俊又怎么样?说实话,雪雁是不待见那男人的,更何况还是在自己主子对那男人心生好感的情况下,越发的讨厌男人了。她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以后免不了成为姑爷的妾室,看小姐这做派明显是对那人动了心,自己小姐是个什么样,别人不清楚,她还不知道么!心心念念就是情啊爱啊的,若是小姐真看上了这来历不明的男人,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啊。她可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拴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身上,她还想跟个富家子弟,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为了自己的未来,雪雁暗下决定一定要阻止小姐和那男人搅在一块儿!至于那男人,哼,边上不是住着个混吃混喝、据小姐说为了个穷酸离家的官家小姐么!那两人不正好凑成一堆?
夏雨荷全然不知道雪雁的算计,娇羞的进了屋,身如弱柳,莲步轻移,仪态万千,真真说不出来的动人。她踱步到床边坐下,仔细的打量着男人。眉如墨画,微微上扬的眼角形成桃花般诱惑的弧度,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五官俊秀,眉宇间噙着一抹矜贵的气质,一眼看去便知身份不凡。
他也许是落难的达官贵人吧。夏雨荷暗暗的想,心里已经开始脑补出八旗子弟落难遭美人相救,悉心照顾,然后两人日久生情,美人就此嫁入豪门的戏码。想起以后两人花前月下,心心相印的情景,夏雨荷的脸红了又红,鲜艳欲滴。
“呃……”正在此时,床上传来低低的吟声,睫毛微微的动了下,男人忽的一把抓住了夏雨荷的手,猛然睁开了眼,“秀容……”眼前的景象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男人空着的手狠狠捶了下发胀的脑袋,露出苦涩的笑容,不是她。
怎么可能会是她,自己果然是产生幻觉了啊……乾隆低低的笑,笑声里浓烈的绝望与痛楚,他这个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救不了秀容,这会儿竟然连雅儿也保护不了,他这算什么皇帝啊?!狠狠的颓废的一拳砸向墙。砰的一声重重的闷响,墙上骤然出现了一个拳头般的大洞,瞬间穿透了整堵墙!
若是在平时乾隆定然会为自己一夜之间大幅度上涨的内力而吃惊,然而这会儿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方面,是以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
天啊!夏雨荷蓦地吓了一跳,水剪瞳眸因为吃惊而瞪的大大的,这男人未免也太厉害了吧!简直比那些据说能够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还要厉害,当下闪着星星眼,仰慕的凝视着男人。
乾隆发泄了一阵,这才收拾了下心情,神色犀利的望向夏雨荷,冷漠道:“这里是哪里?”
夏雨荷娇羞的低下头,柔声道:“这里是济南夏府,我在城外看见公子重伤昏迷,所以就将公子带回来了。公子伤势可好些了?”顿了顿,语气越发的娇柔,“我已经命人炖了盅燕窝粥,公子刚醒想必腹中饥渴,不如先用点吧?”说着,从雪雁捧着的端盘里拿过燕窝,拿勺子舀了勺,就要喂乾隆。
乾隆冷眼审视的看着她,多疑猜忌的性子毫无保留。哪有那么巧的事,他昏迷在荒郊野外就被个汉女所救,汉人不是教育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看这女子大家小姐的模样,又怎么会去荒郊野外?于是不动声色的道:“多谢小姐,我还不饿。”
夏雨荷停了下,只忧心道:“不吃伤口怎么会好呢?吃点吧,一小口也行啊。”
乾隆眼底微冷,面上却无任何表情:“小姐美意在下心领了,至于这燕窝就不用了。”乾隆不能肯定这燕窝里是否加了料,但面对一而再劝说他的行为已经令他心里起了杀意。
夏雨荷为难的看了眼燕窝,不再劝解,她哪知道这会儿自己已经在黄泉路上徘徊了一圈。想了想,她又道:“既如此,那就让雪雁把燕窝端下去热着,公子什么时候饿了再吃。”
乾隆没有说话,防备的冷冷盯着她。
夏雨荷只觉浑身发寒,那目光带着刺骨的冷,直令她的血液都快冻结成冰了。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子强烈的惊慌,本来还想留下来的她,这会什么也顾不得了,那冰冷的视线宛如毒蛇的眼直勾勾的,可怖的很。她慌乱的丢下一句‘雨荷不打扰公子休息了’落荒而逃。
乾隆冷眼看着她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般,闭上眼。忽的他仿佛看见了什么一般,猛然的从床上跳将起来,情绪激烈的掀开被子,如离弦的箭矢一般,蓦地横冲直撞到门口,低下头,瞬间不可思议的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整个人如遭电击般惊怔住!
那是……
梅花形雕玉!
乾隆几乎是颤抖着手把玉佩拾起来,魔怔般的拉扯下自己腰间的环形镂空梅花玉阙,不由自主的浑身哆嗦着将梅花形雕玉和进玉阙里,紧接着只闻得咔嚓一声细微的脆响,两块玉佩……合二为一。那样的天衣无缝,仿佛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乾隆又哭又笑,一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在此刻仿佛失去了控制,他紧紧握着玉佩,手上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的用力而泛白,不时发出咯咯的骨骼声。
秀容……秀容……竟然真的是你!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愿现身与朕一见?莫非你是在怨恨朕对你的禁足,对你身中血咒而不闻不问吗?!还是你在意……人鬼殊途吗?
乾隆从不信鬼神,这一刻他却无比的希望这世上有鬼神。想起那他狠心亲手合上的棺盖,那随着棺盖隔绝的不仅仅是秀容,还有他的心啊!秀容,若没有了你,这世界还有什么值得他去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