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钴禄氏手上的活儿停下来,抬眼望到天还大亮, 又惊又喜:“爷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问你, 你在干什么?”胤禛一字一顿。
钮钴禄氏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朝胤禛走去。
胤禛下意识后退两步躲开她,指着那五颜六色的爪子, 嫌弃道:“离我远点。”
“啊?妾这就去洗洗。”钮钴禄氏低头一看连忙跑去洗手,不忘跟胤禛解释,“在做肥皂。”
胤禛没听清楚,微微皱眉:“什么皂?”
“洋胰子啊。”钮钴禄氏道, “快做好了。”
胤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又不做玻璃了?”
“福晋说做玻璃得另外买庄子,还得请几十个工匠。”钮钴禄氏道, “至少得先投进去三五千两银子, 府里没这么多钱。爷,咱们很穷吗?”
五谷丰登从当初的三间铺面扩至六间, 虽然是和七贝勒和八贝勒合伙, 胤禛一个月也能分到四五百两银子, 足够一家老小吃喝。
内务府给的庄子能见些东西,城外还有三个铺子租出去, 算上俸禄,胤禛不穷:“你当三千两银子是多少?三百文么。一亩地见的粮食也不能卖一两银子,一口气就要三五千两,再有钱的人家也不会这么花。”
“粮食这么便宜?!”钮钴禄氏很吃惊。
胤禛:“以前不便宜。这些年朝廷减免田赋,鼓励开垦,荒地越来越少, 见的粮食越来越多才会变这么便宜。嗳,我说,你连这都不知道?”
“妾,贱妾每天忙着,忙着赚点银子补贴家用呢。”钮钴禄氏险些说漏嘴,不禁哆嗦一下,“爷,你看贱妾做的洋胰子能赚钱吗?”
胤禛瞥她一眼,见她满眼希冀,真不想说:“堂堂杂货店里一块洋胰子三五文钱,最好的也不过十多文,你这个打算卖多少?”
“怎么卖这么便宜?”钮钴禄氏惊呼,“就是太子妃的杂货店?”
胤禛颔首。
钮钴禄氏眼神一闪,意有所指道:“太子妃真厉害,会做自鸣钟,会做玻璃,还会做洋胰子。”
“那些东西不是二嫂做的。”四福晋听说胤禛回府就往钮钴禄这边来,恐怕他被钮钴禄氏缠烦了松口同意,连忙过来看看,“二嫂的庄子上养几十个洋人,那些东西洋人知道点皮毛,然后告诉工匠,工匠琢磨出来的。二嫂至今不知道玻璃是用什么做的,比不了你。”
钮钴禄氏脸颊微红:“福晋,贱妾也,也不太行。”
“你居然还知道不好意思?”四福晋不等她开口,就说,“既然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就别瞎折腾,把东西都收起来。李侧福晋跟我说了,你半天没消停,吵得她脑壳痛。”
钮钴禄氏下意识往正堂那边看一眼:“人家也是为了爷。”
“谢谢你这么为爷着想。”四福晋没好气道,“你有精力弄这些盆盆罐罐,不如想想你的那间铺子。我听说已经往里贴钱。我给你五天,不能转亏为盈,我就把铺子租出去。”
钮钴禄氏脱口道:“不行!”
“不租出去也行,那就卖掉。”四福晋道,“我没跟你说笑。除非你把自己的月钱拿出来,补上每天亏的钱。”
钮钴禄氏脸色微变:“多给几天行不行?”
四福晋看胤禛一眼:“十天!”
“十天就十天。”钮钴禄氏豪情万丈,“爷,十天后赚钱了,那个铺子由妾做主?”
胤禛扯了扯嘴角:“你还是先赚到钱再说吧。福晋,我还有点事,晚饭送书房里。”
“爷忙去吧。”四福晋怕钮钴禄氏不听,板着脸,指着一片狼藉的桌面,“收拾干净。”
钮钴禄氏应一声,就命她的两个丫鬟打扫干净。随即就开始琢磨卤煮火烧不能卖,还能卖什么。
石舜华本以为胤禛不准钮钴禄氏做玻璃,钮钴禄氏会跟胤禛说她有问题。左等右等,等了好几天,四福晋和四贝勒都没来找她。
一日晚膳过后,石舜华忍不住问太子:“四弟这几天忙什么呢?”
“你找四弟有事?”太子问。
石舜华:“没事,我只是想知道他府上的格格有没有瞎折腾。”
“明儿早朝孤问问他。”太子道,“四弟向汗阿玛禀报,把汉中的百姓迁到蒙古,四妹那边肯定会同意,策凌指望娶六妹,不敢不同意。他和十三弟这几日就忙这事呢。”
石舜华关心道:“百姓已经同意迁过去?”
“有吃有喝的肯定不愿意。”太子道,“穷得没别的出路,这就是一条活路,不同意也不行,这事十拿九稳。对了,孤听说你给弘暖和弘晗挑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嬷嬷?”
石舜华点头:“爷听谁说的?”
“汗阿玛。”太子道,“是不是很意外?景仁宫那位跟汗阿玛说的。昨儿下午孤在乾清宫帮汗阿玛整理奏章,汗阿玛还夸你想得远呢。”
石舜华摇了摇头:“我也不想这样做。可她们以后嫁那么远,我一年也见不着她们一次——”
“别说这种丧气话。”太子道,“她俩的婚事孤可能做不了主,但孤只要去塞外,一定带上你。”
石舜华笑道:“谢谢爷。”
“孤只有俩闺女,你心疼,孤也心疼。”太子道,“拳脚功夫要学,琴棋书画也不能拉下。”
石舜华:“我盯着你。”说着,走到太子身后,“刚才用饭的时候见你总是忍不住捏胳膊,不舒服?”
“有点酸痛。”太子道,“还有脖子,酸胀酸胀的,改天得请太医给孤看看。”
石舜华不由自主地想到郭布罗秀逸说过的话——康熙活到快七十岁:“明儿就宣太医。”
“你的性子怎么跟四弟似的,说风就是雨。”太子倒抽一口气,“别太用力,痛痛痛,石舜华,松手!”
石舜华非但没松手,还把他的马褂扒掉,袍子解开:“忍过去就舒服了。”
“你到底会不会?”太子呲一声,“循序渐进,慢慢来,别一下子用那么大力气——孤痛……”
弘晅勾头往里面看了看,转身问守在门口的小顺子:“额娘是在打阿玛吗?”
“不是。”小顺子道,“爷天天坐着,疏于活动,肩膀酸痛,太子妃正在帮殿下按肩。”看了看小孩,故意说,“五阿哥,您如果吃饱了也坐着不动,以后啊,肩膀也会酸痛。”
小孩又往里看一眼,试探道:“额娘也会帮我按?”
“肯定的。”小顺子道,“太子妃最疼你,你不舒服,太子妃必须得给你按按,还得使劲按。”
小孩打了个寒颤,转身就叫他的嬷嬷陪他出去走走。
康熙远远看到个小孩一蹦三跳,不禁眯着眼:“梁九功,打南边来的小子是弘晅?”
“是五阿哥。”梁九功问,“要不要奴才去喊五阿哥?”
康熙:“不用,朕往那边走走。”到跟前看到小孩跳三步走两步,还甩甩胳膊踢踢腿,心下好奇:“弘晅,你在干什么呢?”
“皇玛法?”小孩停下来,“我在遛弯啊。”
康熙:“就你自己,你额娘和姐姐没陪你?”
“姐姐跟嬷嬷学拳脚功夫,很累很累,吃了饭就去睡觉啦。”小孩道,“我额娘在给我阿玛按背。我跟你说啊,皇玛法,过来。”冲康熙招招手,康熙蹲下,小孩趴在他耳边,“阿玛快被额娘给按哭了。”
康熙下意识看向弘晅的嬷嬷:“怎么回事?”
弘晅自认为声音很小,其实嬷嬷听得一清二楚:“殿下的肩和脖子酸胀,太子妃稍稍一碰殿下就觉得痛。其实没用多大力气,殿下也没哭。”
“快哭了啊。”弘晅歪头看向嬷嬷,随即又对康熙说,“我不能像阿玛那个样,皇玛法,你也不能跟我阿玛学,可痛了。”
康熙见他很是认真,笑道:“嗯,朕听弘晅的,朕多动动。走,咱俩一块。”
小孩见状,很是高兴,拉住康熙的手:“皇玛法,你跟我学,动动手,动动脚,痛痛就没啦。”
弘晅一丁点大,又长得虎头虎脑,无论怎么动都看着特好玩。
康熙跟着他学,显得不伦不类。可他停下来,弘晅就拉着他的胳膊提醒他要动起来。康熙不得不跟着他走出汗。
翌日,除了东宫的人,都以为康熙疯了。傍晚,太后估摸着康熙不忙了,使嬷嬷去请他。
太后很少找康熙,康熙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听完太后的问话,康熙忍俊不禁,随后把弘晅说的话跟太后说一遍。
“这个小机灵鬼,他才多大点啊。”太后摇头失笑,“皇上没跟他说,他过两年也得跟着师傅学拳脚功夫?”
康熙笑着说:“那孩子太懒,难得自己愿意,朕才不告诉他。”然而,他不说,弘晅却把这事告诉了石舜华。
弘晅精神好,饭后不困就缠着弘暖和弘晗陪他玩。如今弘暖和弘晗没精力陪他玩,他就缠上石舜华。于是,石舜华就跟弘晅说:“你皇玛法每天饭后都会遛弯,你俩一块。”
小孩昨晚的确碰到康熙,跟石舜华说一声,就带着嬷嬷去乾清宫找康熙。
康熙乐意陪小孙子玩,可不想成为满宫的笑话,于是爷孙俩就在乾清宫里打转,但康熙也没闲着:“弘晅,你额娘是不是特别有钱?”
“很有钱。”小孩想也没想。
康熙其实并不喜欢皇家人经商,觉得他们与民争利。可是他得知金玉满堂四家商号是石舜华的,是在石舜华往外撒钱之后。后来又得知八贝勒胤禩出府,东宫给他三千两银子的东西,康熙就不好意思不准儿媳妇经商。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出宫,东宫也没拉下,康熙好几次想跟太子说,别给弟弟妹妹们置办那多东西,话到嘴边总是说不出口。
康熙便问:“你有没有见过?”
弘晅年龄小,还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也没想:“见过啊。”
“是银子还是银票?”康熙问。
小孩:“都不是,是金子。”
跟在后面的嬷嬷脚步一顿,张了张嘴,却看到梁九功瞪她,顿时不敢坑声。
康熙转身面对着弘晅,倒着走:“是一箱还是两箱?”
“我想想啊。”小孩掰着手指数一下,“五箱。”伸出一把手。
康熙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朕猜都是这么大一点的箱子。”
“才不是呢。”弘晅张开手,“是这么大,有我高,还有我的两个胳膊这么长。”
康熙挑了挑眉:“你额娘真有钱。”
“没有皇玛法有钱。”小孩脱口而出。
康熙呛了一下:“朕?谁跟你说的?”
“我额娘啊。”小孩道,“额娘说天下都是皇玛法的,皇玛法是最最有钱。不对,不对。”
康熙好奇:“怎么不对了?”
“阿玛说,皇玛法没钱。”小孩抓抓脑袋上的冲天辫,不好意思道,“我给忘啦。”
康熙慢下来:“你阿玛还说什么?”
“阿玛说,皇玛法没有盐商有钱。”小孩仰头问,“皇玛法,盐商是啥东西?比我额娘还厉害吗?”
康熙噎了一下:“盐商他不是个东西。这个呢,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咦,你也会这样说。”小孩很嫌弃,“我问额娘事,额娘不想告诉我,就说,你长大就知道啦。哼,我不陪你遛弯,嬷嬷,咱们走。”说着话,转身就走。
康熙楞了一下,看到小孩来真的,无语又想笑:“过来,朕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啦。”小孩拔腿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一下月半的专栏啦,四月底或者五月初开新坑,名字叫《后娘》,是七八十年代的文。开的时候从月半专栏里能看到。前几章,网站搜不到的。
ps:这篇文完结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