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便是春节, 我跟非商量着,她要不要回老家过年。非想了想, 说算了,以前因为拍戏, 回老家过年的次数也少,再加上老家亲戚多,难免看了她现在的状况,问这问那的,也影响父母过年的心情。
我知道,她还是有点情怯,再问她, 要不要把父母接过来?非摇摇头说不了, 以前其实也是这样,聚少离多,已经习惯了。
她既然决定了,我便盘算着, 怎么在春节的时候多陪陪她。爸妈虽然平时不催着我回家, 可做为家中的独生女,年节时候,只留他们二老冷清在家,有些不像话了。
非看出我的心思,告诉我她已经想好了,过年的时候,让大嫂带着她正在放寒假的女儿和老公过来住几天, 大嫂人很好,她女儿会喜欢七夜的。
我觉得这样不妥,虽然非是好心,普通人家在别墅里住几天,机会是难能可贵,可大嫂是本地人,本地人过年,便是要走亲戚访朋友的,大嫂未必会有时间来七夜。
可也没有说破,非的本意,其实就是想让我抽出时间,好好回家过个年。想着离春节还有些日子,可以再想想办法,所以先暂且随了她的心。
她不愿意介入我的家庭,我很早便感觉到了,可能是因为觉得拖累了我,不知该怎样面对我的爸妈吧。是负疚?还是感激?还是只保持应有的礼节与沉默,想一想,我都替她为难,所以也生生没有说出,请她回家过年的想法。
好在,我这呆头鹅的脑袋,关键时候总能灵光一现,突然想起年初时,去三亚小住过的别墅,当时想跟爸妈一起去,他们说要在家“过二人世界”,让我独自闯江湖了,今年,何不就送个顺水人情,让他们去三亚过一下“二人世界“,来一次“五十蜜月”呢!
马上行动,联系三亚的房东,说还有一幢别墅 ,暂地还没有订出去,我让他给我留着,赶紧回家动员爸妈。
爸妈不知我另有图谋,闻言很高兴,说年轻时候辛苦一辈子了,现在趁着腿脚还灵便,也该到处转转了。我心里一喜,虽然替自已打算的多些,但他们能开心,我当然更高兴了。
只是妈不同意三十就走,说多少年在家里守岁习惯了,最好初一再走,我见劝不动她,想着三十在家陪爸妈吃一顿团圆饭,也是应该的,便同意了她的想法。
私下跟大嫂商量,三十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可不可以来陪非吃一顿年夜饭,我会单独给她加钱,大嫂人很好,立刻就同意了,还说不要钱,能来这,她女儿也会很开心的。
事情算是解决了,我告诉她先不要跟非说,免得她又胡思乱想的。大嫂同意了,接着叹口气,说非姑娘不容易,你也不容易。
一切按排妥当,我也心安,买了剪纸,与非一起亲自剪了窗花,一扇一扇窗子贴上,七夜顿时喜庆了起来,连我的心,都跟着红通通的。
这将会是一个属于我和非的快乐春节,不是吗?
转眼便到了除夕,
一早上便起来,出了卧室,见非已经起床了,正立在窗前,看着窗外。
她换上了一条淡紫色的长裙,真真是丁香一样的女子。选衣服的时候,我觉得淡紫色虽然好看,但终究有些愁怨了,她却说不会,坚持选了这一条。
她穿长裙一直好看,即使坐在轮椅上,也不影响那迷人的身姿与脱俗的气质。
我向她走去,她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笑着说:“巧巧,你起来了。“
虽然笑着,可笑容背后,却结着如丁香一样的愁怨,我猜想,她一定是想家了。
我装做不知,也笑着回应她:“睡了个懒觉,又被你抢了先。”
她温柔一笑:“好好打扮一下,回家陪你爸妈过年吧。”
我点点头:“好,等大嫂一来我就走。”
“大嫂什么时候来?”她问。
“大嫂上午会在家里清扫卫生,这是我们当地的习惯,叫做”除尘“,估计过了中午便会来吧。年夜饭我已经订好了,晚上会准时送到。”
“那你先走吧,别等大嫂了,我自已在家便好。”非说。
“没关系,我妈也在家‘除尘’呢,这个时候我都帮不上忙,不是我懒,是她说我‘越帮越忙’。”我笑着回答非。
她笑笑,转过身去,继续望着窗外。
她一直是这样淡淡的,很少拂别人的意,也不生劝别人随她的意。病了之后尤其这样,但她决定的事,一般别人也是很难改变的。
她不再说话,可我知道她很想让我现在就回去。我看着她孤单凝望的背影,终是不忍心在这年关交结的时候,把她一个人扔在七夜。
我故意愉快的说:“我们也来除除尘吧,把坏运气都扫走,来年全是好运气!”
非淡淡一笑:“迷信罢了。”
我装做不在意她的萧索,开始擦屋子,收拾起来。
给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中午吃过饭就回去,把好吃的都留到晚上,妈答应了说好。
或许是我心里不踏实吧,觉得妈声音有些不快。
好在妈还有爸陪着,非,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狠狠心,就再多等一会儿吧。
临近中午的时候,大嫂来电话了,我很高兴,问她是不是快到了。大嫂很不好意思的说:“巧巧姑娘,实在太抱歉了,我家老太太,就是我老头他妈,今儿个不知怎么的从乡上坐车过来了,开始叫她来她说要在乡下跟二儿子过年,可昨晚跟二儿子吵了一架,就坐汽车过来了,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啊,老太太晚上不爱上别人家,就准备着在家吃团圆饭呢。”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大嫂一个劲儿的道歉,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安慰她几句便挂断了电话。脑袋里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看来,只能跟非实话实说,让她跟我回家过除夕了。
正想着,妈的电话进来了,我接起来,刚要说话,妈那头突然像火山一样暴发了。
“巧巧,你有没有良心?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来不盼着天天能见着你的面,妈知道,姑娘大了,有自已的心思,再在妈眼前直转悠,那也没多大出息。可是今天,一年中就这么一个除夕,你赖在外面不回来,算怎么档子事?算你有家还是没家?有妈还是没妈?”
我瞠目结舌,再也没料到妈会发这么大的火。刚想解释:“妈,我。。。”话还没说完,又被妈打断了。
“巧巧,你去告诉你那个朋友非,她想关起门来当一辈子老姑娘,我管不着,她想拉着我的女儿,也跟着她一样当姑子,那就不行!”
我又惊又怒,惊的是妈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生气的是妈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这样说非呢,事实上,不是人家拉着我,是我赖在人家才对啊!
“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你为了个八杆子打不着的朋友,连你妈都想训?巧巧,你要么赶紧给我滚回来,要么,你就这辈子别回家,我权当没你这个女儿!我干儿子还知道年三十的,上机前来给干爹干妈拜个早年,我这亲闺女,倒成了石头坷里蹦出来的孙猴子了!”
妈说完,挂了电话。我气的也把电话给摔了,
第一次感到,左右为难。
叹口气,拣起电话。刚一抬头,便看到了非立在门口。
依然淡淡地,看不出任何表情。妈刚才已经把话说绝了,我只能赶紧回去,而且,不能带非。
“非,大嫂来不了了,我。。。。“我艰涩地不知该怎么跟她说。
“你快回去吧。”非说。
“可是,你。。。”
非打断我:“真的为我考虑,就别让我这样不安,不安到窒息,巧巧,我累了。”
非转身离开。
我换了身衣服,准备回家,走之前,告诉非,午饭已经在桌上了,都是冰箱里存的东西。晚饭会有人送来,让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她点点头,也不说话。
我开车离开,走在路上,给饭店打了个电话,告诉预约年夜饭的地址变了,把我家的地址留给了饭店,又给非订了两样简单的她喜欢吃的。
让她一个人,面对一大桌子菜,很怪异,很残忍。
可是非,你对我更残忍,你说,你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