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抱着江逸回到凤宫,未曾想江诀也在,李然见了他,只微微点了点头,不用说请安,连句话都没有跟他说。
他今日起得很早,又费尽心思刚刚完成一项艰难的“谈判”,还坐了好几个时辰的马车,此时已是又累又渴,一进了凤宫便很没品地往榻上一倒,连动都懒得动,只喊了声“渴死了”,婢女内侍早已去端茶倒水了。
江诀见他看到自己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也不生气,后来又见李然搂着江逸躺在榻上,一大一小脸上都是满足,心中一动,居然亲自去内室拿了个薄被出来盖在二人身上,继而坐到榻边的高椅上,看他那三个婢女为他们梳洗换衣。
李然歇了会,缓了缓神,侧躺在榻上,一手撑头,一手护着怀里的江逸,望向江诀,挑眉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江诀听他语气平平,不激动也不喜悦,苦笑着看他一眼,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会煞风景,后宫的其他妃子如果有他这样的待遇,早巴巴地靠上来了,偏偏他还一副“你为何会出现在此”的表情,实在让人无语。
“朕收到江云的暗报,早到了一步。”
李然脸上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江诀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笑着说道:“江云负责你和逸儿的安全,朕自然要第一时间知道你们的行踪。你也别怪他瞒着你,是朕忘了跟你说的。”
李然点了点头,心想这话听着似乎也有些道理,接着又想起有正事要跟江诀说,敛了敛神,说道:“今天谈得很顺利,姓厉的应该不会乱生什么事端。璃云那边也不用担心,那小子老实得很,没什么坏心眼。”
江诀淡淡地点了点头,他其实早已从江云那里收到消息,之所以没有明说,不过是想听李然跟他邀邀功而已,未曾想这位仁兄实在没有这个自觉,江诀唯有扼腕心叹。
“对了!璃云身边有个挺有意思的人,说话虽然冲了点,不过挺有些能耐,还有个姓苏的小子,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那家伙臭美得很,你真应该见见,笑得比你还风流!”
李然说完,想起那个桃花眼的小子,摇头失笑,江诀眸光一敛,眼中幽光一片——姓苏的么?他倒要见上一见,究竟是个什么角色,能让李然笑得这么舒心?!
江诀从高椅上起身走向李然,在他躺着的榻边坐下,俯下身子,一手搂上对方的腰,贴近李然说道:“出宫这么久,有没有想朕?”
李然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道:大哥,你别这样成天勾引人好么?
“朕可是很想你和逸儿的。”
“呵呵,你就不想问问我厉子辛的事?”
“小然,你非得这样跟朕撇清么?”
江诀眸色一黯,一脸的无奈,
“喂,你这个人平时不是挺没心没肺的,怎么今天这么敏感?”
“小然,朕与他的关系确实一言难尽,但朕对你——”
“stop!我对你没意思!别说我没提醒你,乘早算了啊,免得再受打击!”
“小然,你怕朕受打击吗?”
江诀一扫方才的落寞,凑近李然,笑着问他。
李然没好气地继续挖苦他:“你他妈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个昏君!”
江诀听了,居然也不生气,闷声一笑,贴近李然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只要你明白朕不是就好!”
李然恼他又对自己乱来,就给了他一锅贴。
江诀抚着腮帮子,一脸苦笑地摇了摇头:“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一个敢对朕动手动脚。江云若是在场,又得拿剑砍你了。”
江云在暗处翻了个白眼,心想我早看见了。
“那小子如果还有一丁点人性,就应该先把你给阉了,免得到处惹祸!”
李然怒不可遏地又给了江诀一脚,江云在暗处又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当然有人性,可是我也不敢对陛下不敬。
“他敢!再说了,你的幸福可都在它身上呢。”
江诀将自己炙热的小兄弟往对方身上一顶,李然啪地一声又给了他一锅贴。
“老婆!君子动口不动手!”
江云再次翻了个白眼,心想陛下你失算了,那厮根本就是个莽夫,跟君子扯不上一点边。
“君子?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君子!”
李然正准备再次动手,小太子江逸软软绵绵的声音从二人中间传来过来:“爸爸,我梦到弟弟了。”
李然一听,一阵恶寒,纳闷这个孩子怎么会对弟弟有这么强烈的执念?难道这就是独生子女孤独症?
江诀脸上一愣,一见到李然,他倒把王美人的事给忘了。
只是望着一脸纯真的儿子和对他还有些抵触的李然,他该如何开这个口呢?
江诀犹豫着,隐约觉着若把此事告诉李然,恐怕会让对方对自己更加生分。
事实上,就算没有王美人这档子事,他江诀现在也没什么机会亲近李然。
江诀当然不会这么觉得,他清了清嗓子,笑着开口说道:“小然,有件事,朕想要与你谈一谈。”
李然抬眼瞥了一眼江诀,继续跟小太子闹着玩:“什么事?”
“你先答应朕,听了之后绝不能生气,更不能不理朕。”
李然假笑着瞥了江诀一眼,暗忖你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他也不拆除对方的西洋镜,淡淡说道:“生不生气是我的事,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江诀心中苦笑,心想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小然,王朵儿有喜了。”
“王朵儿?谁?”
李然皱眉望了眼江诀,见对方神色复杂难辨,撑着头想了片刻,他似乎不大记得江诀口中的“王朵儿”究竟是谁了。
“是王美人,晚宴那日你见过。”
江诀一边打量了李然脸上的神色变化,一边谨慎地开了口。
“哦,是她啊。她怀孕了?”
江诀点了点头,李然表情平淡,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心想你的女人怀孕关我什么事?
他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笑着拍了拍江诀的肩,笑得一脸暧昧:“真有你的,恭喜了啊!”
江诀哭笑不得地望了眼自己被拍的肩膀,心想这是不是代表自己还未入局就被对方给三振出局了?
江云在暗处深有所感地摇了摇头:哎,可怜的陛下……
“你好歹也表现得激动一些吧?”江诀揉了揉眉心,苦笑着说道。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龟毛呢?不是你让我不要生气的?现在我都照你说的做了,怎么你还有问题啊?”
李然失笑地朝江诀摊了摊手又耸了耸肩,江诀低头按着眉心,非常无措。
李然不但不激动,反而一脸开心地低头去跟江逸说:“臭小子,你要有弟弟了!愿望终于成真了,开心了吧?”
江逸一听,稚嫩的小脸便笑开了:“真的吗?弟弟已经在爸爸肚子里了吗?”
江逸伸出小手立马去摸李然的肚子,李然扼腕心叹,江逸这小子的话实在太具有杀伤力了。
“想什么呢你?你弟弟在别人肚子里!别乱动!”
李然敲了江逸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记,江诀在一旁看着,眸中精光一片。
“弟弟为什么会在别人肚子里?不要!那不是弟弟!逸儿的弟弟在爸爸肚子里!”
小江逸一听,不干了!
李然和江诀彼此望了一眼,他二人如今一个身处地狱,暗忖大事不好,唯恐江逸这小子以后缠着自己闹个不停,另一个则暗自盘算,眸中满满都是算计。
江逸觉得两位父亲嘴里的那个弟弟跟自己期盼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小时候曾经无意中偷听到几个宫人间的小声议论,说他不是凤宫那个男后生的,而是某个婢女生的野种。
江逸听了,就缠着江诀问他:儿臣究竟是父皇的孩子,还是母后的孩子?
江诀原想等他稍微长大一些再跟他解释,后来实在被这个小子缠得怕了,摸着他的头说:逸儿是你母后的孩子,自然也是父皇的孩子。
从此以后,江逸就深信不疑,自己是从他母后肚子里蹦出来的。(这小子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
所以在江逸的小脑袋里,只有他母后肚子里的孩子,才是他的弟弟。
如今李然居然跟他说,他心心念念盼望着的弟弟在别人肚子里,这怎么可以?
“父皇,儿臣要弟弟在爸爸肚子里!”
小太子立马就闹开了,神色肃然,很有气势。
江诀和李然面面相觑地互望了一眼,心想这小子的话还真是有够让人无措的。
李然凑到江诀耳边,低声问他:“你都跟这小子说过什么?”
江诀自然是想起来了,心想他说那番话的时候,江逸才一岁多一点,怎么那么小的孩子也会记事的吗?
一看江诀的脸色,李然就知道他肯定跟江逸说过什么,心中暗恨,遂不痛不痒地扔了一句话给对方:“自己惹的祸,自己搞定!”
江诀摇了摇头,在江逸耳边嘀咕一阵,那小子居然就渐渐平静下来了,看起来似乎已经和江诀达成了某种共识。
李然撇了撇嘴,不再理会他们,起身离开软榻,沉声喊道:“江云,出来!”
江云从暗处隐出来,朝江诀恭敬地行了一礼,李然走过去,正欲去拍他的肩,没想到江云往后一退,让李然伸过去的手落了个空。
江云之所以这样谨慎戒备,不仅仅是因为李然这厮不大好惹,同时也是碍于在一旁的江诀,他可没有忽略刚才江诀看过来那血淋淋的眼神。
李然撇了撇嘴,打算不跟他计较。
江云毕恭毕敬地低头问他:“主人有何吩咐,告知属下便是!”
“哎,你小子也太无趣了吧?”
李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脸无法苟同地望向江诀:“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被你培养成这样?”
江诀哑口无言地望向李然,叹了口气,他还能说什么呢?
江云其实并不大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感叹什么,但是对方一脸可惜满眼同情的样子,不禁让他有些发悚。
事实上,但凡见过他江云真面目的人,不是怕他,就是恨他,谁敢怜悯他?
“嗨!发什么呆呢?小面瘫!走,陪我练剑去!”
江云还是头一次听别人叫他“小面瘫”,他手握成拳,额上青筋暴露,如果不是碍于江诀吩咐过要保护眼前这个人,那么这一刻,他绝对会抽出手里的软剑朝李然砍过去!
江诀在一旁听着,看了眼李然和江云之间的剑拔弩张,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