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道人干干脆脆地走了, 可让他帮忙杀吴明的这件事难道就这么轻易地定下了么?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木道人嘴上虽说应了, 却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因为他在与宫九和叶孤城见面之前,完全没有料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的,所以他才会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否则以木道人的心机手段, 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被宫九拿捏住?无非是宫九先声夺人,直接就揭破了木道人“老刀把子”的身份, 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再者说来,木道人也十分清楚, 即使他的功夫再强, 也不可能敌得过宫九和叶孤城联手,所以他只能暂时妥协,以图全身而退。但等木道人离开之后, 那情况可就说不准了。都是老奸巨猾的反派, 宫九难道还能指望木道人讲究诚信吗?
不过,宫九会不知道木道人在敷衍他么?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于是乎有那么一件事, 宫九也必然会让木道人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就是幽灵山庄缺钱,非比寻常地缺钱!为什么?因为只要是他们想赚的钱,都会被该杀千刀的九公子提前赚走。
这样一来,再等到宫九即将登基的消息传了出来,木道人就不得不“心甘情愿”地出手了——因为武当掌门和皇帝本来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木道人也不会希望得罪皇帝的。尤其是,宫九还将会是一个“非比寻常”的皇帝。
木道人飞一般地离开了这个院子,就好像生怕宫九和叶孤城会在后面追杀他一样。一阵凉凉的风吹过, 院子里清清爽爽的,宫九很自如地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起了一个桔子,剥好皮,然后递给叶孤城,笑道:“阿城你尝尝看,这武当山的桔子可是很甜的。”
叶孤城默默地接过,吃了几瓣,确实很甜,不过他却忽然停了下来,说:“木道人以为你要杀的人是陆小凤。”事实上就连叶孤城都忍不住想要同情陆小凤了——这娃儿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这一个两个的,简直都好像恨不能把他做成烤鸡啊!
“啊,”宫九点了点头,挑起眉梢,说:“不过我没必要解释,等木道人见到了吴明,自然就会知道是他想错了。”等时机到后,木道人发现他们要杀的人并不是陆小凤,而且再之后,宫九也根本就没打算杀掉陆小凤,那么就算是以木道人的狠辣,也免不了会生出一些松口气的感觉——因为即使木道人的武功再强、心机再深沉,也不会想被堂堂天子过河拆桥的。
叶孤城淡淡地说:“你不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人。”却是一个过河拆桥的变态,宫九这分明是先让木道人放松警惕,然后再把他这座“注定悲剧的桥”给拆掉。
宫九笑眯眯地说:“当然,我本来就不是。”他知道叶孤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腆着脸,伸了脑袋过去,一口就吃掉了叶孤城手上剩下的桔子,又笑吟吟地接着说:“我还准备要让陆小凤来帮我解决掉木道人呢,又怎么可能去拆掉他这座有用的桥呢?桥和桥之间也是有很大不同的,就留着陆小凤这么一个好朋友,用上一辈子,岂不美哉?”
美……当然是美死了!至于陆小凤怎么想,那就不在叶孤城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淡定地把吃了桔子之后、又得寸进尺地往他身上靠过来的宫九推开了一点儿,继续淡淡地说:“动手之日,就是你登基之时?”
宫九一边锲而不舍地蹭过去,一边“严肃认真”地说:“不错,因为只要我一登基,就反而会受制于吴明,所以必须在那之前……杀了他!”
叶孤城奇道:“你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叶孤城还真有些搞不懂,等宫九做了皇帝之后,想杀吴明还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直接派大军包围之、万箭齐发就是了,根本就不需要找什么木道人帮忙了啊。
宫九顿了顿,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一些切实的哀意,说:“有,我的妹妹,她就是我的软肋。”
原来如此,难怪都过了这么久了,叶孤城还没见过宫九的宝贝妹妹,其实是因为宫九的妹妹仍留在海外岛屿之上——换句话说,她的安危也还在吴明的掌控之中,因为吴明就是岛主。
可是既然如此,宫九为什么不早早地把他妹妹接走呢?因为他不能,如果宫九那样做了,就代表他已经知道了吴明的计划,并且彻底和吴明撕破脸皮了。而吴明的武功之高几乎令人难以想象,一旦宫九打草惊蛇,又没能打蛇打七寸、一击必杀的话,未来的多少年里,他们就都要时刻防着这样的一个高手随时来搞偷袭,那也委实太可怕、太麻烦了。
毕竟即使是皇帝,也不可能总让大军围在他的四周,随时准备好万箭齐发的吧?再说了,就算宫九和叶孤城不怕吴明搞偷袭,难道他们的亲朋好友也不怕么?还有朝堂重臣们、戍边的将军们,那也都怕刺杀啊……所以其实在宫九真做了皇帝之后,包袱反而会大了许多。
是而如果宫九早早地把他妹妹接出岛来,反而会让她成为一个明显的靶子,从此陷入更多的危险之中。如今正是全盘计划最关键的时刻,宫九此时还不是皇帝,那么吴明操纵傀儡皇帝的时机也就还没到,他便当然不会伤害到宫九的妹妹的,毕竟他还要留着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来威胁宫九呢。
正因为如此,宫九才会将他妹妹留在看似危险但实则最安全的岛上,就放在吴明的眼皮子底下,仿佛宫九还什么都没有察觉,依旧完全信任着他的好师父。深谙制衡之术的宫九,只这一手,既能让吴明自以为依旧控制得了他而放松警惕,又能护住他的宝贝妹妹,不可谓不厉害。
所以在宫九登基前的这段日子里,就是杀吴明的最好时机了。
不仅要杀,还要杀得干脆利落、且不能大张旗鼓,最好就让吴明无声无息地死了,什么消息都来不及传出去,那么宫九还能以吴明的亲传弟子身份接收他的“遗产”,其中当然就包括了南海外的那座岛屿,以及住在岛上的宫九的好妹妹:在这段时间里,中原朝堂天翻地覆、江湖中亦是波浪滔天,可宫九的妹妹一直都在美丽的海岛上快乐地生活、成长着,对一切的奸谋诡计、背叛和利用都一无所知,也根本就不需要知道——等到宫九登基为帝,吴明也死了,再把他妹妹接回来做个快快乐乐的公主也就是了,从一开始宫九就是这样打算的。
听完了宫九的解释,叶孤城便没有再把人推开了,而是任由宫九扑上来抱住了他,叶孤城轻轻地拍了拍宫九的背,无声地表示了安慰和支持——宫九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哥哥,同时也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宫九该狠的时候狠辣绝情,该爱的时候又全心全意,别看他的性格诡异又变态,但对于他真正在意的人,宫九从来都是很周到和体贴的。
叶孤城再度萌生了他其实是捡到宝的想法,宫九的种种特质,当真是这世上最适合他的人了。
宫九当然是最适合叶孤城的,其实他也是最了解叶孤城的人:事实已经无数次地向叶孤城证明了,对变态心软的结果就是被变态扑倒,但偏偏宫九每次都能戳中叶孤城的软肋……温情脉脉、无限深情和扮可怜博同情什么的,果然是变态对付剑圣“屡试不爽”的绝招——叶孤城才从感慨之中回过神来,就无语地发现宫九这货正在对他搂搂又抱抱、蹭蹭还摸摸的,更是笑得一脸荡漾……他们现在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院子里好吧!又是!
难道变态是想着“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么?!宫九你要不要这么给力啊……叶孤城再度抓住了宫九的手,咬牙说道:“为什么,不回房去?”上一刻还在打温情牌呢,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有一点节操行不行啊宫九!
荡漾的宫九毫无节操地、直接就把叶孤城压在了石桌上,柔情蜜意地说:“阿城你不要担心,这次绝对不会有别人的……”说着他就吻了下去,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放肆了。
“……”叶孤城被宫九撩拨得没办法,干脆就随他去了,不过叶孤城还是默默地想着:要是木道人再来一次去而复返的话……看哥不抽死他丫的老变态和小变态!
木道人幸亏是没有去而复返的,于是乎,满院春光旖旎,天色正晴。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的、履行了夫人义务的九公子终于是心满意足,自然也就再度动力满满了。
当宫九使用威逼利诱等种种手段稳住了边地驻防的各路将军们之后,便一路赶回京城去与陆小凤他们会合了,这天终于是要变了。
但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总会有那么一阵诡异的平静:如今的朝堂之上就是这般,波澜不惊、甚至是死气沉沉的,仿佛众臣都没有察觉出皇帝的异样。
这一日下了朝之后,皇帝忽地就不想坐轿子了,便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御花园去了,他挥退了一众侍卫宫女,只留内侍总管王安随身侍候。
没想到就在御花园里,皇帝竟是看到南王手执利剑,干脆利落地就杀了一个女人。血花开在女人的胸前,映着她那混杂着惊讶和痛苦的脸庞,显得凄厉无比。
女人倒了下去,倒在了血泊之中,那哀怨的目光犹自追随着皇帝的身影。见此情形,皇帝瞬间就红了眼,怒气腾腾地冲了过去,对着南王大喝到:“你……你怎么就敢杀了她?她可是大皇子的生母啊!”
南王不慌不忙地收起剑,冷笑着说道:“你既知道她是大皇子的生母,怎么还敢偷偷地把她接进宫来宠幸?”说着南王也提高了声音,反喝道:“天下人都晓得大皇子是已故南王世子之子,你居然宠幸他的生母,那可是南王世子的女人,这像什么话?!”
皇帝气得直喘大气,抖抖索索地指着南王,说:“我是皇帝,你是王爷,我爱宠幸谁就宠幸谁,还轮得到你来管?!”
南王显得比皇帝更加生气,怒道:“臭小子,你是当了皇帝没错,可别忘了谁是你的老爹!再说了,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好……好什么好?!”皇帝看了一眼血泊里的那具女尸,恨恨地说:“我们一家人本来过得好好的,你倒好,擅作主张,让大皇子没了母亲,真是太过分了!”
南王怒极反笑,说:“什么一家人,你既已做了皇帝,要什么美人没有,这些个残花败柳,都杀了才叫省心呢。”
“杀杀杀,”皇帝皱起了眉头,说:“你就知道杀,我可没你那么狠的心,我们府里的旧人都快给你杀光了!”思及此处,皇帝不由得大叹了一口气,续道:“你这不是自欺欺人么?她们本来就是我的女人,何必要那么绝情?”
南王漠然道:“你又不是南王世子,她们怎么会是你的女人。”
皇帝简直气得跳脚,忍不住喊道:“是!我的确已不再是南王世子了,那我还要不要认你这个爹?你这根本就是区别对待啊!”
南王闻言,表情便温和了下来,说:“傻孩子,这怎么能一样呢?她们都不可信啊,只有爹才不会出卖你。”
“行了行了,”皇帝泄气道:“人都杀了,多说无益,谁让你是我爹呢?不过以后你再要做什么事,总得先和我通通气……”
皇帝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苍老宏厚的声音打断了:“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皇帝不像皇帝、王爷不像王爷,这哪里还是南王,分明就是太上皇了!”
皇帝顿时大惊失色,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人从假山后面慢慢地走了出来,正是挂着一脸“浩然正气”表情的老丞相,他眼光锐利地盯着皇帝,那眼神里好似明明白白地写了“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皇帝的眼中寒光直冒、杀机四溢,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那脸色就已变得如死灰一般了——因为从假山后面接二连三走出来的,正是各部重臣,还有前任御林军总领魏子云。
这御花园中廊腰缦回、花枝繁茂,又有假山怪石、曲折小径,实在是个藏人偷听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