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超风宣布欧阳克获胜后, 洪七公立刻跳出来, 嚷道:“梅丫头,你怎么判这个小子胜呢?怎么说看在你和老毒物互看不顺眼的份上,也要让郭靖……”洪七公这后半句话在梅超风斜视过来的一眼中立刻烟消云散。
唉, 他也知道郭靖表现得太差,就算判他赢也不没人相信。
抄起手, 洪七公讷讷缩回原地。
见洪七公吃瘪,欧阳锋心里高兴, 嘲讽道:“老叫花, 你的蒙古徒弟就是一粗人,脑袋里恐怕只知道牧马放羊吧,像诗词礼乐、舞文弄墨这等风雅之事, 却是我们要艺高一筹。”
接着欧阳锋转过身看向梅超风, 面色稍霁:“这一场,谢过梅姑娘了。”
“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 郭靖击竹声杂乱无章, 而欧阳克却是……很好。”最后一句梅超风词穷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欧阳克对音律的精通,因为她本身就是个音盲。
欧阳克闻言,朝梅超风颔首一笑,道:“梅师父曲艺精妙, 方才克也不自主沉迷其中,不知这首曲目的名字是?”
“《皓月》。”
“皓月烟云,风起梅落。果然好名。”
梅超风有些惊讶的看向欧阳克, 他对于皓月的解释,虽然和原著林箐不一样,但这一句中既有皓月之名,又将她名字中的前后首加了进去,于无言中夸赞自己。梅超风不由微微一笑,这个男人,果然不愧是金老爷子笔下的风流第一人。
“过奖了。”
第二场比试郭靖输了,黄蓉不依,缠着黄药师胡闹,却被郭靖安抚下来。黄药师这才重新看了眼这从蒙古下来的小子,人长得不怎么样,也没有才华,但是难得对蓉儿却是痴心一片。若是他聪明点自己也许会将女儿许配给他,可是郭靖偏偏就是愚笨难教,冲着这一点,黄药师也不愿意郭靖做自己的女婿。太过愚笨,以后女儿跟了他可是会受苦的。
往前一步,黄药师准备出下一题:“现在是郭贤侄胜一场,欧阳贤侄胜一场,那么到底是谁中选,做我黄药师的好女婿,就要看这第三题。”
“爹爹,我只嫁给靖哥哥!”黄蓉忽然拉住黄药师的衣袖,眼眶红红的,她心知下一场文考郭靖必然不是欧阳克的对手,她那个靖哥哥若是和欧阳克比试拳脚功夫,定然是必胜无疑,但是诗词歌赋,他连自己念的诗都听不明白,怎么和人比。
见黄药师不理自己,黄蓉眼里泛出泪花,急道:“爹爹,反正我这一生只认靖哥哥一个,你要是让我嫁给别人,我会恨你一辈子。”
黄药师乍听女儿为了一个傻小子说要恨他一辈子,心下大怒。因为冯蘅早逝的缘故,黄药师心中很是愧疚,他疼爱黄蓉,宠溺黄蓉,含在手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黄蓉要什么他就答应什么,现在为了她的终身大事,自己这个做爹的操碎了心,竟然还落得个被女儿恨的结果?
黄药师想拂袖挥开黄蓉,终究没有忍心,摇摇头,他看向亭内众人道:“第三题,还请大家随我移步内室。”
待八人进了内室,原本宽敞的房间登时显得有些拥挤了。黄药师点上一炷香,在亡妻冯蘅的灵位前作揖,道:“阿衡,今天是我给女儿选女婿,你若是在天有知,就帮着看看到底选谁,好吗?”
在冯蘅的灵位前默立半晌,黄药师才转过身,从红木烤漆的桌上取过一方木匣。打开木匣,黄药师又从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出来,放在手中仔细摩挲一会后才道:“阿衡当年为了给我临摹这半卷九阴真经,耗尽精力而亡。今日选婿,就用这本经书做为试题,等会我将经书在两位贤侄面前翻过,谁记下的多便是谁胜。”
说罢,黄药师召过郭靖和欧阳克二人,在他们面前一页页翻开经书。剩下的人自动走出内室,在外面等候。
出了内室,洪七公见黄蓉身材飞扬的样子,不由奇怪道:“丫头,不担心你那个靖哥哥榆木脑袋背不下书吗?”
黄蓉坐上一旁的石椅,笑道:“这一场,靖哥哥赢定了!”
她和周伯通在石洞内早已经将经书的上下卷让郭靖背牢了,现在不仅是让郭靖背下卷经书,就算让他背出上卷经书,也是简单至极。
洪七公见黄蓉不担心郭靖,抄起酒葫芦自顾坐在石椅上喝酒去了。见到梅超风师徒在对面的位置坐下,他起先也没在意,后来却觉得不对劲起来。他感觉这师徒俩怎么看怎么怪异,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不像徒弟,倒像是一对出门在外的小夫妻。
这突然冒出的想法让洪七公一噎,嘴里面的酒还没有喝下就给喷了出来。
“七公,你是在做什么?”梅超风起身擦掉喷在自己身上的酒水,薄怒道。
“呛着了,呛着了!”洪七公见势不好,脚底抹油跑了。
梅超风叹口气,好在她穿的是绯红冰蚕衣,喷在身上的酒水一擦就掉。想到刚才洪七公一见到自己就喷酒,如果只是呛着了犯得着逃跑吗?思及此梅超风不由摸摸自己的脸,疑惑道:“难道我的脸很古怪,让七公见了就想喷酒?”
为了找人确认,梅超风侧身凑近杨康道:“康儿,你看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若有似无的馨香扑鼻而来,杨康抬起头只见梅超风正微笑着注视他。他一直都知道师父很美,虽不是艳压群芳,却自有一番风韵。
好比空谷幽兰,遗世而独立。
即便是笑,也会让人感觉到疏离。但是此刻杨康并未有这种感触,只觉得这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如夏雨般润物,似秋风飒飒,又似冬雪皑皑。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
脑中思绪不过电光火石一刹那,杨康微微摇头,道:“师父脸上很干净。”
“那七公见到我为何会如此失态?”梅超风疑惑,忽而看到地上掉落了一物,弯下身将它拾起来,仔细一看,竟是个绣着牡丹的荷包,“这是谁的?”
“师父,那是……我的!”杨康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切道。
脸上飞起两抹红晕,却又在瞬间惨白下去,杨康看向梅超风的眼神中担忧而又急切。
他在那个荷包里放了师父的一缕青丝,荷包里不仅有师父的头发,也有他的,传说只要将两个人的头发缠绕起放在一个牡丹花荷包中,这两人便会永远在一起……
如果这件事被师父发现……结果会怎样……杨康不敢想象最后的结果,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如果师父知道自己做了这等逆伦之事,会原谅他吗?
他不敢想象。
将手里的荷包一收,梅超风赶到杨康身边,有些担心道:“康儿你怎么了,难道又走火入魔了?”
“师父……”杨康闭上眼,抓紧梅超风的手臂道:“将荷包还给我好吗?”
“你是说这个吗?”摊开手心,绣有牡丹的荷包正静静的躺在那儿。梅超风不明白一个荷包而已,为什么杨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等等——
荷包、荷包,并且是绣有牡丹的荷包,除了女子喜欢在荷包上绣些花草,平常男子是不会用这类荷包的。梅超风的神色霎时紧张起来,她犹疑着,最后还是问了:“康儿,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杨康蓦然抬起头,一口否定:“没有。”
“那这个荷包……”
“是我在街上看着好看,买来玩的。”
“这样吗?”虽然谎言很拙劣,但梅超风还是选择相信,将荷包还给杨康,想起昨夜洪七公说的话,梅超风苦涩一笑道:“康儿,若是你真有喜欢的女子,师父……会祝福你们。”
她除了祝福还能做什么呢?喜欢的女子总是比师父重要,就像黄蓉,为了郭靖可以忤逆黄药师,若是她在杨康和那个女子之间横插一脚,指不定会有怎样的结果。
梅超风的这番话霎时让杨康紧张起来,害怕对方误会,杨康急道:“师父,康儿只希望能陪在师父左右,康儿不会离开你的。”
幽幽叹息,梅超风道:“怎么可能,你不可能永远都跟在师父身边……”
然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室内的一声呵斥打断。
那厢,黄药师看着郭靖,怒道:“你从何处习得九阴真经?”
梅超风手里还拿着荷包,闻声朝内室望去,隐约看见黄药师一脸肃然。洪七公、欧阳锋和黄蓉三人早在黄药师一声怒斥时就赶进了内室,梅超风低下头,将荷包还给杨康,道:“这件事我们稍后在说。”
说完,梅超风准备去内室看热闹。
不料,一个白眉白须的老者出现在她面前,老者穿着一身青灰短打衣裳,上面打着好几个补丁,许是很久没有洗澡了,隐隐有异味传来,梅超风立刻往后急退上三步。
“周老先生?”杨康认出了这人。
梅超风听后,细细一想,朝对面的白发老者问道:“阁下是周伯通?”
“没错没错,我就是周伯通!”
周伯通点头,一双眼精神无比,他双手捆于身前,探过身子凑近梅超风道:“你就是杨康的师父梅超风,对吧?”
“正是。”
“我听杨康说你很厉害,不如我们比划比划?”
“这不好。”梅超风摇头。
“为什么?”
“我不欺负老人。”
“怎么你们师徒说的话一模一样?”周伯通奇了怪了。
“是吗?”梅超风笑道:“周伯通,我听康儿说过你,你好武成痴,昨日还在桃花林中缠着康儿学了一天的武功,是与不是?”
周伯通拉下眼,眼神东瞟西晃,然后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那功夫真厉害,就那个飞花摘叶的功夫,我学了一天都没学会,你徒弟,就是杨康,他说就算是轻飘飘的树叶到了你手里都可以射出七八丈远,是不是真的?”
“飞花摘叶?”
梅超风脑海仔细想着这一招,随手接过海风吹落下的竹叶,三片青翠色的竹叶穿插在她的指缝之中,手腕微微一抖,5%的内力输出,加上【天女散花】的技能。三片竹叶如离箭之弦,从周伯通两侧的鬓发穿行而过,朝其身后的松树射去。
只听得砰砰三声,竹叶笔直的插在松树枝干之上。继而雪白的长发慢慢滑落在青土泥沙地上,周伯通有些傻眼,他摸摸自己耳朵边只剩下半截的头发,惊叹不已。
仅仅是靠竹叶划身而过的气势就将他的头发给割掉,这也太厉害了吧?
眼睛发亮,周伯通蹦到梅超风的身边道:“你收我为徒吧,这个飞花摘叶的功夫,实在是太好玩了,我要学。”
“我的徒弟只有康儿一个,你要学的话我教你就是,其实这很简单,”梅超风解释道:“将内力灌注在竹叶之中,然后瞄准你想要击打的部位,瞧,就像这样。”
梅超风从空中接下一片飘落的竹叶,朝着对面的松树直射过去,立时虬绕的枝干上又出现了一片笔直的竹叶,入木三分。
周伯通立刻拍手叫好,道:“我也试试。”
从旁边的竹子枝条上拔下一片叶子,周伯通放在将它捧在手心,闭上眼默念了好一阵,然后将竹叶瞄准对面的青松树,手腕一抖,手指微动,竹叶犹如脱缰之马往旁边的朱色雕花房梁射了过去。
虽然是入木三分,但这准头……
与他自己预定的目标,差了不只一星半点。
梅超风拍拍周伯通的肩膀,安慰道:“这门功夫你还需勤加练习。”
“嗯。”
周伯通没有梅超风预料中的失望,反而十分兴奋的从竹林内抱了一大堆竹叶出来,重复试验,只见绿影重重,漫天竹叶乱飞。
忽然从内室急射出一片青绿色的竹叶,然后黄药师走出来泠然道:“周伯通,你是要将我的房子拆了吗?”
周伯通将身上的竹叶丢到地上,朝黄药师嘻皮笑脸道:“黄老邪,你将我打断双腿,困在桃花岛上十五年,现在我要走了,拆你一座房子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黄药师道:“周伯通,我早说过,你只要把九阴真经留下,我焚烧了祭告先室,马上放你走路,现下你要到哪里去?”
周伯通摆摆手:“经书我都给你了,你干嘛还要问我?”
黄药师奇道:“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给我了。”
周伯通将额前的长发一捞,晶亮亮的眼睛看着黄药师,然后手一指,对准郭靖,道:“我已经将九阴真经全部传给郭靖了,他是你的女婿,我传给他就是传给你了,你要用九阴真经祭告冯蘅,就拿郭靖去吧!”
黄药师心思清明,继续问道:“上卷经书原在你处,下卷经书你从何处得来?”
周伯通一笑,手指往黄蓉的方向一比:“这就要问你的好女儿黄蓉了。”
黄蓉听到周伯通将她给说了出来,害怕黄药师责罚,立刻请罪道:“爹爹,是蓉儿将九阴真经拿给靖哥哥学的,你不要怪他。”
黄药师只得一女,平日里宠爱有加,即便此时知道女儿胳膊肘往外拐,他也不忍心责罚,只能将怒气撒到周伯通身上,黄药师道:“周伯通,你将九阴真经交给我,我就放你离岛。”
周伯通摇头,却是不依:“你困了我十五年,凭什么要我把经书给你?”接着周伯通双手往下,因为被束缚住的缘故,他的动作极为僵硬,只见他将一卷厚约半寸的小册子从怀中摸出,然后夹在手里,慢悠悠的说道:“黄药师,你想要经书,还须得一些本事才行。”
黄药师问:“什么本事?”
周伯通哈哈大笑,双手举过头顶,原本完整的经书忽然间碎成一片片,纸屑满天飞舞,在海风中东漂西扬无迹可寻,周伯通这才道:“裱浆糊的本事。”
黄药师被周伯通戏弄,怒道:“老顽童,你戏弄于我,今日休想出得岛去!”
周伯通见状,像泥鳅一样滑到梅超风的身后,捏着声音装作小孩子道:“我才不和你打,老顽童周伯通上了自己的大当,无意之中竟学到了九阴奇功,违背师兄遗训。现在我将自己的双手捆着,打不过你。你要想打,就和她打吧!”
周伯通探出个脑袋,手指对准自己梅超风。
黄药师往前一步,道:“老顽童,你以为我像你这般好玩吗?我和梅姑娘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跟她打?”
“是啊,老顽童,我又为何要跟黄岛主比试?”梅超风也问了。
周伯通笑眼咪咪,道:“你是我师父啊,有人要欺负我,你就得帮我!”
这个理由……
梅超风有些哭笑不得,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我的徒弟?”
周伯通认真道:“刚才你教我飞花摘叶,就是我师父了!现在黄老邪要对付我,师父你一定要帮我啊!”
被周伯通这一番胡搅蛮缠,黄药师的怒气也消了大半,他想九阴真经现在已经没了,再将周伯通困在桃花岛也没有意义,吩咐一边的哑仆拿来银两,黄药师交给周伯通道:“周伯通,我无缘无故将你困在桃花岛十五年,我亦有错,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这里有些银子,你自己拿出去顽皮胡闹吧!”
周伯通偏过脑袋,问:“你真放我走?”
“绝不相留!”
“好,一言为定!”周伯通接过银子,转身欲走,不过半路他又回过身,朝梅超风问道:“师父,你走还是不走?”
……感情还真拿她当师父了,梅超风颇有些无奈神色。
这时候洪七公上前来,道:“梅丫头,郭靖现在已经是黄老邪的女婿了,这桃花岛也没什么好玩的,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