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与桃花林遥遥相隔的绿竹林, 因为距离比较远, 绿竹林内的人根本就感受不到箫声中的内力,只觉得这箫声呜咽,娇柔婉转, 似有千言万语,脉脉含情。
洪七公在凉椅上翻个身, 捂上耳朵,不耐烦道:“这黄老邪又在吹箫了!好烦好烦, 听到这箫声就觉得烦!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吹箫干什么?”
“兴许是在缅怀亡妻。”梅超风细细想了下, 好像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就是为冯蘅所作。
“唉,男人还是不讨老婆的好,你看这黄老邪老婆死了还让他牵肠挂肚, 老叫花这辈子就光棍着, 没讨老婆,日子好不逍遥。”放下酒葫芦, 洪七公有些迷糊, 在躺椅上摇晃一阵,慢慢将酒给醒过来。
等眼神清明了,洪七公这才语重心长的和梅超风说道:“梅丫头,你那个徒弟,我看你还是打发他一个人去江湖上历练好些。”
“为什么?”梅超风不解。
“你真是不通人情世故, 你看你们师徒俩,年岁相当,一路上又孤男寡女, 这多不好,不知道的人认为你们是夫妻,可是知道的,他们会怎么说?我想你是明白的。所以你尽早把杨康打发出去历练,想他的时候再把他召回来见见就是。”
洪七公一番话倒是点醒了梅超风,她这一路上和杨康行来,潇洒随性,并没有考虑这些个问题。不是她不去想,而是她压根就不认为这是问题。
这就是时代的代沟。
叹口气,梅超风给自己续上一杯茶,茶色青绿芬芳扑鼻,转动手中浅白色釉瓷茶杯,梅超风眼神一黯,细细算下来,她在这世界关系好的也就杨康和洪七公两人。若是杨康都不在身边,便只剩下她一个人茕茕孑立,纵然有洪七公这个忘年交,但感情远没有和杨康六年师徒情谊的来得长久。
指尖摩挲在茶杯的边缘,任凭热气氤氲在眼底,梅超风眼神悠远。她这个人并不大义,可以说是有些自私,她并不想去体会孤单一人的滋味,所以只要杨康不先说离开,她绝对不会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遥遥呜咽箫声传来,婉转柔媚。
因为这瞬间的恍惚,梅超风不自觉被箫声影响,脑海里生出了许多旖旎之念。仿佛醉梦中有人执过她的手,亲吻她的额头,耳鬓厮磨。恰似酒后微醺,她躺在另一人的怀中,一双如暗夜星辰闪耀的双眸注视着她,仿若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语还休。
“丫头,你在想什么,不疼吗?”忽然,洪七公大叫一声打断她的沉醉。
顺着洪七公的目光,梅超风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已经被釉瓷边缘冒出的毛刺给划出寸深的伤口,鲜血沿着茶杯内里滴下,在青绿色的茶水中慢慢渲染开来。急忙将茶杯放下,梅超风将手指含进嘴里,嘟囔道:“不疼啊,只是有点麻麻的。”
等等,梅超风忽然想到自己在游戏里的设定,因为她怕疼的缘故,似乎刚开始玩游戏的时候她就把痛觉调低至1%的。背过身,梅超风将游戏面板打开,看了上面的数据,果然,痛觉是1%。梅超风试着将痛觉调高一点,手上的酥麻感立刻变成了刺痛感。
“嘶——”即使是这一点刺痛感,也让梅超风低呼出声。
洪七公这时却笑出声来,道:“那么深的伤口,我还以为你练了什么武功感觉不到疼?原来是你反应要比正常人慢半拍,哈哈。”
“……”梅超风无语。
看看天色,月正当空,也是时候让杨康出来了。
梅超风将离歌横在胸前,手指刚按在笛孔之上,她忽然就想到刚才那一番旖旎之念中出现的眼眸,似暗夜星辰般耀眼,模糊而又熟悉,让人忍不住的遐思万千。
只听得笛声混合着箫声,一个如皓月烟云,一个似凤鸣山岗。梅超风并没有使用群攻技能,很纯粹的拉开曲谱《皓月》吹笛,随着离歌使用次数的增多,梅超风可以感受到自己和离歌之间的亲密,不像以往把它当做游戏道具那般陌生。
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离歌上欢快的跳跃,随着手指轻轻一按、一点,笛音便会有或婉转或清扬的变化。
桃花林内,黄药师听得远方传来的笛音,知道是梅超风在远方相助她的徒弟,笛声中不含任何内力,只一曲便由无限韵味。他原本也只是想教训一下杨康,熟料这个后辈能耐了得,虽然最初陷入了《碧海潮生曲》的曲音之中,但却在瞬间想到破解的办法。
以剑击树干,于箫声停顿间打乱他的音律,能做到这一步,不仅说明他精通音律,也间接表明对方在武功方面有相当的造诣。
恰此时,笛声清悠袅袅而来。
黄药师不禁感慨,六年之前他在金国王府内惊艳于梅超风的曲艺,六年之后他又在自家桃林里赞叹于杨康的聪慧。这一对师徒,当真是天纵奇才。人生百年不过匆匆过,而他能在半百之年碰到这样两个天纵奇才,也不枉此生。
渐渐撤下箫声中的内力,黄药师和着梅超风的笛音,箫笛合鸣。
一柔美婉转,一优越清扬。
然一曲《皓月》还未吹完,梅超风就将离歌远离唇边,她负手而立,视线遥遥的看向绿竹林外穿行而来的锦衣少年,月光如水倾泻在杨康的身上,在他的周身笼上一层淡淡的嫣华。
少年步履匆匆,衣带随风飘扬,面如冠玉,眸若星辰。
那双明亮的眼渐渐和刚才旖旎之念中出现的眸子重合起来,梅超风怔忡,随即微微敛眸,掩下这一丝外泄的情绪。
走到梅超风身边,杨康轻轻道:“师父,我回来了。”
梅超风颔首不语,伸出手替杨康理掉头上的落叶。继而四目相对,却又相顾无言。
红衣丽影、锦衣公子,外有皓月当空,绿竹绕绕,恰是一副绝美画卷。洪七公一直在旁边看着,渐渐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似乎这师徒俩的氛围奇怪了些。
——是太过亲密了吗?
洪七公想不明白,索性挠挠头,继续吃他的鸡腿,明天就是五日之期,为了那两个小徒儿,他必须得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