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伙浑蛋/衰人。
当八个满脸菜色男生在医院口分道扬镳的时候,这句话不止在一个人脑海中闪过,然后双方分别跳上出租车,由着两辆车向相反方向越行越远,车里的人都有种恶灵散退的轻松感。
这八个人里,属豆丁病得最重,谁让他贪嘴却又不如鸿牛的体格好,住院三天下来豆丁变成了‘豆干’,即使到了宿舍,也是被会长一步一台阶地背上楼,继续他的病号生涯。
空了三天的寝室,并没有因为大家的病愈出院而增添人气,旭宸和宋烨几乎是刚回寝室就脚不落地的转身去了教学楼,鸿牛也因为教练亲爹的怨念急忙去体育馆销假报到,整个寝室空荡荡的只有豆丁一个人,孤苦伶仃,就像被扔在街上没人要的孩子一样,这对一向在家是块宝的米小黎来说,心态失衡。
拨了长长一串电话卡号,又在提示音下拨了长长一串电话号码,“妈,是我。”拉长音里带着浓浓的撒娇,不顾电话另一端代表事务繁忙的嘈杂背景音,“我在发烧,很难受……你们都不在……”
[乖宝,怎么这个时间想起来打电话?嗯?怎么会发烧,你一向很少得病,严不严重?有没有看医生?]
“刚从医院回来……因为有交通事故发生,伤病太多没空床,就出院了……”实在是他们这伙人一看就是没事找事型的病患,再说,他们上吐下泻了一宿,高烧一天,又留院观察了一天,基本上住院也属于多一天不多,少一天不少,理所当然的被医院扫地出门了!
[不去校医那里再住两天?哦……上次我让陈阿姨给你备的药箱……我想想哪个药比较好……]
“妈,医生说是肠炎。”
[吃了坏东西?乖宝,以后到外面,不能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听到没?要去就去大一点的酒店,小吃……kfc那类虽然垃圾食品,但总算是过了油的比较干净……等一下,我给你爸也接过来了……]
米小黎能听见母亲那边此起彼伏的电话、传真和乱哄哄的人声,然后在听筒有短暂的真空音后,另一个米小黎熟悉的成熟的男中音响起来了,简单的几句关于某种溶液调配比例的法语后,才是清楚的中文招呼,[喂,亲爱的,什么事?]
[没,儿子病了,正闹情绪呢……]
“妈,我没有!爸,你忙着呢?”
[还好,刚上班……小黎,都多大了,生病还找你妈撒娇……怎么了?]
“我吃生蚝拉肚子……”
[什么生蚝,那都是茹毛饮血的洋鬼子想出来的玩艺,他们人高马大的,以后尽量不要生吃……听你说话这样子,发烧了?]
“嗯,低烧……”
[多少度?头晕么?]
……
一家三口,抱着电话,由生病聊到饮食,由饮食聊到环境,由环境转到教育,最后万年不变地围着米小黎什么时候出国,到底去哪个名校的话题上继续几年没有结果的扯皮争执。虽说三方通话因为网络发展的关系费用大大的降低了,不过为如此鸡毛蒜皮的事来个横跨欧亚大陆、太平洋三地讨论,不能不说米氏豆丁在米家确属一块重量级的宝贝。
宋烨回来的时候,米小黎刚挂上电话,就着话筒的温度和米小黎一边儿红红的耳尖,宋烨就能猜到这电话的长度,“刚刚给你爸妈打电话了?”
“嗯。”
“告诉他们你生病了?”
“嗯。”
看着豆丁一脸无谓的肯定,会长坐在他身边,“那他们一定很担心了?”
豆丁想了想那会儿爸妈的语气,“嗯……是吧!”
就宋烨所知,米小黎的家长都不在国内,不然也不至于整个假期他只有家里的阿姨陪着,“豆丁,下次这种事,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就别告诉他们了,他们既不能赶回来陪你,也不能让你尽快好起来,隔了那么远,你告诉他们,不是让他们徒增担心么!”
米小黎不得不承认会长的话很有道理,只不过他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除了爸妈他还能找谁?
“觉得不舒服,孤单了?”宋烨拍拍米小黎的头,好像拍小狗似的笑笑,“我陪你好了。”
每日下课之后就能准时回寝室休息,能按时去食堂吃饭,这样标准的学生生活对于学生会主席来说相当难得,起码看上去,宋烨挺享受这种悠闲。
“会长,校际运动会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始了吧?”
“嗯,还有二十二天。”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忙?上学期校艺术节在结束之前,你都很忙。”
“傻瓜,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那三把火在去年就烧完了,这学期自然轮不到我亲历亲为。”
“哦。”
某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在笔记、课本、草稿纸之间奋斗。
“会长你听说过苹果减肥法么?就是只吃苹果不吃别的东西,连吃一个星期。我觉得挺不错的,但君学姐把这说得可恐怖了。”
“有啥东西是你嫌过不好吃的?”宋烨看着对面满嘴塞苹果的小猪猡。
这时米小黎已经扔开笔,从书本中脱身,宋烨暗暗惊叹豆丁悟性高、记性好地同时,也把自己的课堂笔记从沾满是苹果汁的小猪蹄下抽出来,放回书架上。
“那也不是,我想我以后都再也不会吃生蚝了。但吃苹果就没问题!” 记吃也记打的小猪猡把苹果咬得咔喳咔喳响。
“吃一个星期苹果?那就是说一个星期没有肉吃也能忍了?”宋烨逗他。
米小黎一听到这话,手中的本子立刻多了两排深深的牙印。
临出院时,医生说他肠胃不好,恢复得慢就得慢慢调,这些天宋烨尽职的帮他打饭时都一直都避免了任何油腻的菜,肉,就更没有了,于是乎,米小黎最近一提吃饭,情绪就抽风,他瞪着会长大人的背影,非常,非常地恼火。
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说‘人都是食肉动物’,确实,米小黎周围的人包括他自己,没听说谁不喜欢吃肉的。这事到底有什么科学依据米小黎不想深究,但一个彻头彻尾的肉食动物绝不是能日日喝粥吃青菜也毫无怨言的家伙。
“我想吃红烧肉……”
因为吃饭不顺发脾气似乎太幼稚,但俗语都讲[民以食为天,吃饭皇帝大],可见这也是很严重的事。米小黎一想到最近‘吃糠咽菜’的日子,肠子就拧着劲的不舒服,却不知道会长为了照顾他,这些天一直牺牲颇多。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什么‘不用凡事亲力亲为’这样的借口也就是骗骗实心眼的米小黎,如果是旭宸,张口就能找出十几个证据一一反驳。
三个星期后的大学体育联赛,毕竟是校际间的活动,有许多的对外的活动配合,时间配合,人员配合,起码需要组织部、宣传部和体育部联合处理,甚至还需要校际间熟人较多、擅长对外联谊的文艺部,这个时候学生会会长放手不管,要谁去协调?
还有经费问题,再多,再完美的计划,没有钱就什么都白搭,现在所有的操作都到了实质阶段,钱这个问题就成了棘手的部分。学生会能支配的就那么点,如何合理化运用,怎么避免拆东墙补西墙,怎么达到资源利用最大化,几个部肯定都要争,各有各的理,最后,当然会长也得去调节。
还有,l大排课的特点,每天最多排四堂,即使一天都排满了,也只需要带那么三四本教材,更别说他们的课程基本上只排半天,但宋大会长的书包永远都是那么满,明明每天最早的课也要八点半才开始,但会长总是七点不到就要离开寝室。
豆丁就是个能吃能睡的小猪猡,心宽得很,这里面的逻辑因果以他的头脑不会想不明白,只不过他根本就不会想,自然他也不知道这些天,在他睡着之后,宋烨每晚都要弥补白日落下的工作直到深夜。
豆丁只知道他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碰到荤腥,并且今天恐怕他还不得不继续这样的凄惨遭遇。他觉得很饿,不是用青菜果蔬就能塞饱肚子的那种饿,吃饭也不再是一般意义的享受过程,尤其在这会儿,开饭时间,那些挡也挡不住地美妙味道从其他寝室飘进来,变成了一种诱惑,炫耀、拒绝甚至是嘲弄。
是谁给会长权利做这样的决定?
是谁规定他必须要吃青菜豆腐?
米小黎把自己窝在被子里,觉得特别委屈,以前在家的时候,爸妈再忙,在他病了的时候也总会有一个人陪在身旁,阿姨更是会忙前忙后地给他做各式各样好吃的,爷爷奶奶即使隔得那么远,也会给他打电话,寄礼物……
听了宋烨的话,米小黎现在即使心里再不舒服也不敢给爸妈打电话诉苦了,但他确实,确实过得不开心,也许不仅仅是吃的方面,失落、凄凉,也许也是生病造成的情绪低落,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这样被冷落、忽视过,忽视到几乎等同‘被虐待’。一时间,他为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在国内读完大学,为什么不走读而选择住校这样的决定有点迷惑到动摇。
白水青菜,乏善可陈
“我不饿。”
“我想回家。”
“我一点也不喜欢住学校宿舍。”
我想妈……
米小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就是吃得不顺而已,却好像受天大的欺负,可他就是忍不住,鼻子酸得发疼,眼睛发热,被角很快就晕开了一片水痕,然后当‘罪魁祸首’宋大会长靠近时,满腹的委屈好像分洪倾闸而出,宋烨身上熟悉的舒服佳薄荷味更像是一种安慰诱导剂,瓦解了所有的‘倍受虐待’所产生的怒气,最后,眼泪一发而不可收拾。
…………
“……老子不做大哥已经很多年……”走廊里,熟悉的,改词又跑掉的难听的歌逼近门口,预示着来人随时撞开宿舍大门的可能。
宋烨轻拍着豆丁的背,一直在低声安抚着米小黎,这时他明显感觉到豆丁微微抽噎颤抖的身体往自己的怀里更深的地方挤了挤,原本低声的呜咽也在极力控制下成了无声。
鸿牛端着晚饭晃荡进寝室的时候,就看到豆丁裹着被子趴在会长怀里,而会长正连人带被一齐抱着。
鸿牛弯腰凑近,“咋,哭了这是?你说说这孩子,喝几天粥至于么!来来来,鸿哥今天打了烧排骨。”
只见会长大人抬起头,冲着鸿牛冷眼一横,语气不善,“一边儿去,满脑子就认吃!对,就你是牛人,你十七岁的时候,生病在外,爹妈都不在身边,你也能牛得起来?”
“是是是,会长大人教训的是,我该死!我是杂草,咱们家豆丁就是会长大人的心头宝……”鸿牛端着饭盒灵巧一躲,避开了会长的无影脚,却避不开会长的飞眼刀。
会长大人伸出手指一点一晃,“排骨,留下;人,滚蛋!”
——差别待遇,绝对的差别待遇!
其实会长这人不是善良型的,这谁都看得出来。
可他能在学生部正为校际运动会忙得昏天黑地的当口,特意抽出时间陪豆丁去见那个该死的友好寝室;
他能在任何可能伤害到豆丁的状况之前,明里暗里地出面摆平;
或者比如这几天,他扛下照顾豆丁的责任,不在乎夜夜减少睡眠以弥补白日落下的工作和学业。
这正常么?
正常就怪了!
可会长大人不觉得,他认为挺正常的,就好像豆丁难受想家,发脾气找别扭,最后却只肯在他怀里偷偷抹眼泪一样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