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西当地有一赵姓富商,家财万贯,富比王侯,亲朋也都与有钱有势的人家联姻。生了个女儿,名为阿宝,长得是容月貌、蛾眉皓齿,性情温婉贤淑又娇俏可人,称得上绝代佳人。
因此,一到适婚年龄,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多少名门贵族子弟都争相求取,然而赵家老爷爱女如命,到现在一个都没看中定下亲来。
赵家夫妇近来都在忙着给阿宝挑一良婿,却不料府上接连发生了些怪事。
头两日,先是阿宝噩梦连连,声称屋子里有人在盯着她看,再后来闺房里竟传出了男人的声音。
一时间,赵家夫妇惊恐万分,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同县孙子楚的家里人就带着钱道婆上门求见来了。
原来在五日前,阿宝参加了当地有名的牡丹花会,这是一个相当于七夕乞巧的节日,除了带着仆妇的年轻小姐外,也来了不少年轻的书生墨客,而孙子楚就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对阿宝一见倾心的。
孙子楚是当地的一位名士,书读得不错,但还尚未出仕,父母早亡,因不善经营而家道中落,只剩下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还肯留下照顾他。
他生来就有六指,性格憨直,虽不善与人交际,却极有动物缘,救过不少受伤的飞禽走兽,也因此练得一手给动物治病的本事。
为人处世上,孙子楚颇为刚直,甚至是有些迂腐的。
当地一些文人有追捧歌姬名妓的风气,偏偏孙子楚不喜如此,一见到席面上有女子的身影便会刻意回避,别人知道后,特意找了个性情豪放的流莺,戏弄挑逗于他,谁知他竟羞得满脸通红,汗水直淌,却还坐怀不乱,最后硬是推开对方夺门而逃。
书院的同窗因此笑话他,给他起了个诨名叫做孙痴或孙呆子。
这孙痴因意外看了阿宝小姐一眼,便心生爱慕,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身影,眼见着见阿宝的马车要离开,心里万分不舍,竟生魂离体,一路痴痴地跟着去了赵府,后来阿宝闺房里传出男子说话的声音便是这孙子楚。
而他的肉身因为缺了魂魄呆呆站立在原地,任凭旁人怎么呼唤都没有用,于是,同窗好友只能先把他送回家。一到家,肉身便倒地不起,老管家请了大夫来也没有用,眼看着自家少爷躺了五天不吃不喝就快断气了,最后万般无奈下,只得找了城里有名的钱道婆。
这钱道婆颇有几分手段,很快看出这孙子楚是丢了魂,取下他三根头发作法,算出生魂去向,随后便带着老管家一路寻到了赵府。
听完老管家叙述的缘由后,赵老爷心里颇有些不悦,觉得自己宝贝女儿简直是受了无妄之灾。
于是,他便皮笑肉不笑道:“你孙家与我赵家平素不曾来往,怎地会将生魂丢在我家呢?”
老管家也是十分尴尬,但自家是理亏,又为了给少爷招魂,只得放下脸面,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苦苦哀求起来。
赵老爷倒不是个真刁钻刻薄的人,在生气过后,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也于心不忍,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钱道婆拿着孙子楚用过的旧衣和卧席正准备作法招魂,一旁的阿宝小姐瞧见这情形心里有些惊怕,拉着她去了自己的闺房,顺利引出里面的生魂,令其自行离开。
赵府这边的法事结束之后,钱道婆并老管家一行人回到孙家,只见她一手拿着拂尘,一手在孙子楚肉身上方挥舞着插了黄符的法剑,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孙子楚就睁开眼睛,呻.吟着苏醒了过来。
这些天他的生魂与阿宝朝夕相处,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两人都相依相偎,白日作诗论画,夜里交谈甚欢,半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因此孙子楚也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奇怪,只觉得他更为阿宝小姐所神魂倾倒了,但偶尔还是会感到腹中饥饿.难.耐,想回家一趟吧,却迷迷糊糊不认得回家的路了。
如今醒来后,老管家询问他这几天的经历,他依然能清楚地说出阿宝闺房里绣床、妆奁以及各种摆设的位置、颜色等等,每一项都和他所言的一字不差,甚至连阿宝的贴身丫鬟名字叫玉儿他都知晓。
不得不说,这乃是一桩奇事。
本以为招魂成功之后,这事便算了结了,却没想到那阿宝小姐竟病倒了,眉宇间愁思郁结,食不下咽,赵家夫妇为此颇为忧心,认为她是受到了惊吓,邪风入体所致,请遍了城中名医,却都束手无策。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赵老爷听说塔虎城被誉为百草仙君下凡的白家三公子正巧随兄长来此剿匪,心思便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那头,白二哥带着白景阳先到府衙拜见当地郡守,有求于人的郡守态度自然非常殷勤热忱,提供满足一切正常合理的需求,甚至还想举办个盛大的接风洗尘宴会。
但被白二哥冷淡地拒绝了,这才勉强改成洗尘宴席,缩小规模,只邀请了当地几个重要官员和派来剿匪的将领,士兵们也在外面营地安排了好了席面。
宴席过后,郡守本想安排白二哥和白景阳住到他的府邸上去,但兄弟俩都觉得不合适,情愿去睡兵营,那里还自在些。
郡守虽然心里觉得不妥,有违自己的待客之道,但也不好对大将军之子太过强硬,不顾对方的意愿,他正想开口答应,顺便说几句客套话,却见一旁的赵老爷在对他猛使眼色。
没错,这赵老爷和郡守有着姻亲关系,借此想挤进席面加个座位来,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郡守当即心领神会,道:“不知赵翁有何高见?”
赵老爷起身道:“白小将军和白神医特来协助剿匪,实乃本城之幸,老翁作为当地百姓自然是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报答才好,正巧我在城郊有一个空闲的避暑庄子,里面器具一应俱全,距离兵营也近,不如二位拿去暂住,也算圆了老翁我一片赤诚之心。”
赵老爷说的十分诚恳,白二哥一听也有些意动,临时驻扎的兵营毕竟比不得庄子里舒适,自己皮糙肉厚,住哪都无所谓,但弟弟体质较弱,从小又娇养着长大,也舍不得他一直跟着风餐露宿。
白二哥跟不在状态茫然的小弟对视了一眼,便拱手道谢,接受了赵老爷的好意。
赵老爷当即笑得眉不见眼,连声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仿佛自己才是占了大便宜的那个。
在跟郡守一番客气道别后,赵老爷亲自带白家兄弟到自己庄子上歇息。
三人同乘了一架马车,白二哥先给小弟取出薄毯,放好软垫,又泡了杯清茶递过去,像个老妈子似的忙前顾后,在弟弟乖巧的道谢声中,笑出满口白牙。
被冷落一旁完全忽视的赵老爷忍不住感慨,白家兄弟真是感情深厚,兄友弟恭。
白二哥这才像注意到赵老爷的存在,迅速收敛起脸上温柔和善的表情,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换上了一张冷峻淡漠的面孔。
“现在就我们三人,赵老爷有什么要帮忙的不妨直说。”
赵老爷悚然一惊,意识到这恐怕才是杀伐果决的白家人对待外人的真面孔,立刻收起了心里因为对方年龄而产生的轻视之心。
恭恭敬敬地问道:“老翁有个掌上明珠,唤名阿宝,近来重病卧床不起,听闻白小公子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便厚着脸皮想求上门一看,不知可否?”
被看穿心思的赵老爷有些不好意思道。
“你说你女儿叫阿宝?”白二哥惊讶道,“这倒是和我们小宝有些缘分。”
赵老爷一听女儿的名字和白小公子的小名撞了,也是一脸惊喜。
白二哥看向自家小弟,意思是将这事全权交给他自己做决定,给不给阿宝小姐看病,都凭他心情来,就算不想给赵老爷面子,二哥也能帮忙兜着。
一旁乖巧喝茶的白景阳,将喝完的空茶盏放在矮桌上,转头看向赵老爷。
“行,既然赵老爷如此有诚意,明日我便带着药箱登门造访。”
赵老爷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露出满脸的喜悦,连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