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舜华咬下一口梅子肉, 脸上变化万千, 精彩万分。
酸、太酸、真酸, 能把人的牙给酸掉了。
傅舜华侧头看岑羽, 向来无甚表情的脸难得现出三分纠结, “好吃?”
岑羽微顿, 看那被啃了一口的梅子一眼, 再看傅舜华的表情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却也只是嗯了一声, 没有多说。
岑羽一双眼眸半敛,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傅舜华淡淡扫一眼,原本从袖里伸出的一只毛绒尾巴被他反手一收, 又拢入袖中。
午时,擂鼓收声,百官归位。武将载胜而归, 座下马匹猎袋各满,大陵将士箭术超凡者多矣,皇帝龙心大悦,大宴群臣。
众臣享极宴娱心,席间不比早上大典开场庄重, 倒更自由一些。皇帝的贵妃以身体不适为由,没参加中午这一场宴会。傅舜英一人面色含笑,端坐席上主位。
这方席下东向位列首, 坐的乃是凌王。岑羽把最后一口烤好的鹿肉放进嘴里,他不喝酒、不识人,也无人与他说话解闷,在这白白捱着坐,实在无事且无聊。
“岑哥哥!”
这时,一道清亮的少年音霎时出现,岑羽抬眼看去,正见一身利落蓝衣的卓清和两眼笑眯眯地朝他走过来,“岑哥哥吃饱了不曾?”
这小孩,看着就让人心情甚好。
“饱了,你呢?”
两人将这没营养的对话问候得挺愉悦,“我吃得快又多,当然饱了。”
岑羽赞赏,“难怪年纪轻轻,长这么高。”
卓清和咦了一声,“这话说得岑哥哥很老似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遇上对的人,岑羽话就多了。时温少见岑羽对除江大人以外的人露出这么放松的神色,不觉新奇。
至于岑羽身旁坐着的傅舜华,则不动声色听着。岑羽都吃饱了,他手里一双银筷却又夹了一块新鲜上来的烤羊肉放进岑羽碗里。这桌上做好的鹿、羊肉可都是凌王殿下亲自猎来的。
卓清和跟岑羽说了会儿话,忽然,岑羽只见他胸口有什么地方一动。
岑羽奇怪,正想问卓清和,却见卓清和朝他嘿然一笑,就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他衣服领口咻地一声钻出来。
正见一双黑豆一样的眼睛跟岑羽对了个眼。
“这是……”岑羽微讶,“松鼠?”
岑羽话音一落,傅舜华手一顿,也跟着望过来。
正看到卓清和愉快地点了个头,“正是。”
岑羽张了张嘴,“哪里来的?”
松鼠不是没见过,但这么近在眼前的松鼠,岑羽还是第一次见。松鼠反应敏锐,手脚快速敏捷,就算有幸见到一次,那也是飞快一眼就窜得不见踪影。
卓清和狡黠一笑,“我抓的。”
“你……”岑羽摸那松鼠毛的手微微顿了顿,“速度倒快。”他差点忘了这里的人会骑会射会轻功,抓一只松鼠应该不成太大问题?
“岑哥哥喜欢吗?”
岑羽道,“挺好。”
“那这只松鼠就归岑哥哥了。”
“哦。”
……嗯?
卓清和笑道,“这松鼠是我抓来给岑哥哥玩的。”
岑羽看着这小孩满面微笑,一脸意料外。
小孩好心送自己小动物,为表友好,岑羽总不能说不喜欢吧?小孩都是祖国的花朵,为了不打击积极性,岑羽肯定说——嗯,喜欢。
一旁的傅舜华则看着两人,只见他袖中微动,似有一物在里头窜过,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于是,岑羽就这么带着只小松鼠,等来了江寒雪。
自打早上岑羽被傅舜华拐走,江寒雪急得不得了,自己也上马跟出去寻,可找了一早上,却半点没找着岑羽的影子,反倒在路上偶遇傅舜玉。这可倒好,秀才遇上兵,免不得又是一番纠缠。这一番纠缠既耽误了江寒雪找人,又耽误他及时赶回来,是以傅舜华派人去找江大人却扑了个空。
直到午时擂鼓声响,江寒雪回来才又在席间看到岑羽,见着人没事,这才放下心。所以江寒雪等到岑羽吃完,远看着又跟个小孩抱着只松鼠玩了起来,这才放下手里碗筷,走了过来。
“阿雪。”
卓清和看看这个岑哥哥口称“阿雪”的人,不由眼前微亮,岑哥哥身边的人,似乎都长得很好看啊?
见到江寒雪,岑羽一笑,神态放松。那边傅舜华一双目光始终落在岑羽身上,这时忽觉岑羽方才身上那股没精打采又散了个精光。
岑羽这时侧过头,没成想却与傅舜华撞了个四目相对。岑羽眼中微愣,却稍纵即逝,面无异色,道,“王爷,我跟阿雪先走一步。”
傅舜华看他,凤目微敛,“好。”
岑羽回去的路上,身边跟着江寒雪、时温。卓清和一听岑羽要回去,忍不住跟着凑热闹要去岑哥哥所住之处看一看。
王妃起行,身边自然还有其他侍从随行,但岑羽没要,几人就这么光棍一打往离宫院落的方向走。反正这里离那不远,走着也很方便。
其实,其他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再不济也会坐个步辇什么的,但岑羽喜欢徒步。于是,身边人也跟着他一起徒步。
岑羽几人在回去的路上确实也碰到两抬步辇,只不过这步辇上坐着的人身份不如岑羽尊贵,是以这两台步辇反倒要停下来给岑羽让位,让岑羽先走。
岑羽半点没有这个自觉,还谦虚地道,“你们先走吧。”
直到步辇上的人还下来跟他行礼,叫一声“凌王妃”,岑羽才幡然醒悟。
步辇走过三五抬,大抵都是百官眷属,他们并非为官,吃过午宴就可先回去休息。直到岑羽这波人跟旁边另外一波同样好走路不坐步辇的撞了个脸对脸,岑羽才发现,原来还有跟他一样喜欢用两条腿走路的?
却不料,他一眼望过去,却撞见一张俊美到有些妖艳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一道尾音微微上扬的男音传过来,岑羽脸上微讶,这人不正是先前在营帐里受他一梅之恩的任逍?
江寒雪、卓清和早上见过这位贵妃,都知道他是什么人。但可能是堂堂贵妃,就这么跟个草莽似的步履平地而没坐步辇的画面略有冲击?至少此刻,没人反应过来要行礼。也还好,没人反应过来要叫“贵妃”。
“我们回去休息。”
“那正巧。”任逍上下打量岑羽一眼,道,“我也回去休息,一起?”
岑羽微微怔了怔,心道这人原来……是个自来熟?
能用“自来熟”来形容这位贵妃的,恐怕也只有岑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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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傅舜华和傅舜玉兄弟俩尽管心已经飞到天外,却不得不撑在席间周旋。彼时傅舜华正饮下一杯酒,却听到有人叫了这么一声。
放下手中杯,傅舜华侧眸看去,不是想象中那个神采飞扬、光鲜跋扈的少年,而是个眼含柔情、一身素雅的……这是谁?
“王爷。”傅舜华望着那人走近,视线忽然有些恍惚,只听那个声音轻声关怀,“酒喝多了,伤身。”
傅舜华眉头微皱,拍开那人伸过来的手,不悦道,“你是何人?”
那人一顿,神情落寞难过,“王爷难道忘了您身边还有个……宁音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先贴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