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得隐晦, 话里话外又一片真心。木雪只当她是说有朝一日她落难了身无分文可以将这簪子卖了,不得已收下时, 还道,“王妃放心, 就是到了万不得已,民妇也不会将它典当了的。”
嗯,典当?王妃眨了眨眼,立马明白她会错了意,想了想,也没辩解,只温柔笑了笑, “你只管好生收着罢。”
“多谢王妃。”又谢了一番, 木雪方小心地把那东西收在贴身荷包里。
这时,王妃带来的那女官轻走过来道,“王妃,钱夫人邀的那些夫人们, 都到了, 在花园外头侯着,等王妃您的吩咐传唤呢。”
木雪听说,心里冷笑一声,她们来得倒快,前几日她派丫鬟们送请帖时,怎么不见她们答复得这般快。
“哎,你报与本宫做什么, 这是钱夫人设的筵席,你该报与钱夫人才是。本宫是客,钱夫人才是主人。喧宾夺主的事,本宫可做不来。”王妃疑惑地说着,唤女官,“还不快给钱夫人赔不是。”
“是。奴婢知错。”女官忙躬身应着,向木雪赔罪,“钱夫人,是奴婢不是,外头的夫人都到了,钱夫人看,要不要奴婢将她们请进来?”
“劳烦了。”木雪淡淡点头,摇铃唤来钱珠,“去请夫人们都进来吧。”
“是。”钱珠躬身应着,退了出去,不大一会儿,便恭谨地领着一群穿着绫罗绸缎的女人们进了来。
那些夫人大多二十上下,最长的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岁,摇着仕女扇,身后跟着抱着孩子的奶娘和托着托盘的小丫头。
初春的花赶着时候开放似的,热热闹闹地随着钱珠过来后,齐齐向王妃问了安,“妾见过王妃。”
“哎,不必多礼。”王妃亲善笑着,温软道,“本宫与诸位一般,今儿个也是钱夫人请过来的客,诸位别拘谨,好生享游宴罢。”
“是。”夫人们听了这句话,好似得了令一般,齐声应着,忙转身,二话不说拿起让小丫头把托着的见面礼,托与木雪,你一言我一语地摇扇娇笑道,“都说咱们县城来了个美貌的县守大人,谁知大人的尊阃更像是个天仙似的。”
“这还不算呢,我还听说,钱夫人绣功了得,出手的东西,连柔然人看了心都涟漪迭起呢。”
“阿弥陀佛,钱夫人竟然这般心灵手巧,果然貌如心生,都是蕙质兰心的。这是西域的何首乌,听说有千年之h呢,区区薄礼,还望钱夫人莫多介怀,能收下。”
……
被这些穿金戴银的夫人们围着,木雪一面维持着脸上淡淡笑意收下她们的见面礼,一面道,“诸位夫人们太客套了,来就罢了,还送这般贵重的礼品,木雪实是受宠若惊。”
“哪里,哪里,钱夫人得王妃赏识,能收下咱们的礼,才是我辈的荣幸呢。”
果然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这群人才这般殷勤。不过这也算是不负她们的初衷了,毕竟她们本来的计划就是把所有的夫人都集中到这边的,看这人数,差不多能请来的都过来了,钱玉的行动,应该能成功了。
木雪心里颇为欣喜,又忙招呼这些夫人们坐下入席,温声道,“诸位夫人请。”
夫人们闻言,笑容满面地围着桌子坐满了,奶娘则抱着孩子站在她们身后,小丫头们把菜布好了站在一边侍候着,一时间,这小花园里竟然花团锦簇地挤满了女人。
莺啼一样的女子笑声说话声不时伴随着孩子响亮的哭闹声从小花园里传了出去,木雪坐在主席侧位,端起酒杯笑道,“难得今儿诸位夫人赏光,若不辞不见弃,一同饮了这杯吧。”
夫人们也忙笑着举杯,“多谢钱夫人款待。”
一杯酒下肚,不胜酒力的夫人们脸上已现了樱色,就是木雪也有些晕眩,微微摇头,好让自己清醒些时,耳边却听见女官的轻呼,“王妃!”
以为是王妃出了什么差错,惊得她忙转过头去,却见王妃脸色绯红,脑袋一晃一晃的往旁边倒去,显是喝醉了。
她边侧坐着的淳于敷,没事人一样一边夹着菜一边不动声色地把不停想往自己身上靠的脑袋挡住。
“王妃,您没事吧?”没成想王妃酒量这样浅,木雪担忧地放下酒杯,走到她身边轻声询问道。
“嗯?本宫无碍。”朦胧中听见她的话,王妃撑着额头淡笑了笑,轻摇头说,“只是不成想钱夫人家里的酒这般烈,本宫还想和钱夫人好生说说话呢,如今看来,怕是难了,钱夫人家里可有多余的客房,容本宫躺一躺便好。”
酒烈?木雪闻言皱眉,就是怕这些夫人不能喝酒,她特意选了自己酿的花酒,怎么会烈呢?
疑惑间,她伸手拿了王妃面前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方入口,一股辛辣夹着甜味的酒气就冲得她鼻喉塞住一样难受。
“咳咳……”这是谁拿的酒?这么烈!能把人呛出眼泪的东西,亏得王妃能一声不吭地喝完!
“王妃……”木雪忙把手中酒盅放下,方要说些什么,抬眼却见淳于敷不动声色地抬头,暗地里冲她摇了摇手。
这是谁干的好事瞬间不言而喻了。
王妃脸色肌肤通红,依旧凭借良好的教养抬头温柔道,“钱夫人,怎么?”
木雪抿唇,缓了会儿,方道,“无事,民妇这就带您去厢房。”
说着,她便要搀扶王妃起来,一边的淳于敷见了,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筷子,站起来,“不必了,四小姐是宴客的主人,若是走了岂不是扫了夫人们的雅兴,文施是个闲散之人,走了也不会有人理会,便让文施代四小姐将王妃送入厢房吧。”
她这又是想打什么主意。木雪皱眉,看她时,她只轻轻的笑,嘴巴无声张了张,木雪仔细看着,辨认出来那是计策二字。
看看晕沉的王妃和筵席里现了醉态的夫人们,瞬间她明白了淳于敷的意图。
既然王妃来了,便不能让官差把府邸围住,以免论及谋害皇亲的罪名,可若是用酒灌醉她们,让她们哪儿也跑不了都去休息,就另说了。
就是不知淳于敷何时把所有的酒都换了,却没换她的,怨不得她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知道了她的目的,木雪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收回手,俯身对王妃道,“民女有罪,让王妃受累了,这就让淳于姑娘带您去休憩。”
“哎,是本宫酒量过浅,不碍钱夫人的事。”强撑着扶额站起来,王妃摇晃着温声笑说。
一旁侍候的女官见状,忧心道,“王妃,您醉了,不然,咱们还是回府吧。”
不等王妃回话,淳于敷便笑着走到她身边,搀着她往自己住的厢房走,“王妃,民女带您去休憩。”
“嗯。”王妃约莫是醉得狠了,哼卿了一声,晃荡一下便似乎要倒下去似的,淳于敷连忙顺势扶住她,半拖着她往厢房走时,回头对木雪微微一笑,“四小姐不必忧心,文施会好生照料王妃的。”
她把“好生”二字咬得异常重,木雪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没说什么,慢慢点头,“嗯,劳烦淳于姑娘了。”
淳于敷淡淡的笑,转过身去,扶着人继续往前走。王妃带来的女官见了,无可奈何,只得随着她们一同往厢房走去。
拖着一个人走,对普通女子来说,怕是艰难得很,但淳于敷自幼习骑射弓马,扶一个纤瘦的女人还不跟提溜小鸡似的,没几下功夫,就把人带到了厢房,开了门,难得有良心一回,没把人丢到床上就走,而是皱眉把人搀到榻上,摇摇她,“王妃,厢房到了。”
“是么,多谢淳于姑娘了。”头脑昏沉着,不甚清楚,王妃睁着朦胧的眼,半低着头,与她和气道谢说。
“不必。”淳于敷淡淡说着,便要抽身走开,后头的女官望见王妃平安无事到了厢房,放下心来,又忙张罗着要去弄醒酒茶,两人一同要走时,女官一把拦住了她,道,“淳于姑娘少待,王妃一人在此,奴婢不甚放心,能否请淳于姑娘看着王妃,奴婢去泡杯醒酒茶来。”
哼,喝了她独制的迷酒,就是十杯醒酒茶,没有三个时辰,也别想醒过来。
淳于敷心里暗说着,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自然,民女义不容辞。”
“那就劳烦淳于姑娘了。”女官说着,安心地出了门。
淳于敷关好房门,方转身,便见那位温柔贤淑的王妃竟然跟壁虎似的趴在了床壁上,嘴里还不停喃喃着,“孩子,真是可爱。”
这是得多喜爱小孩子。淳于敷抽抽嘴角,走到她床边,站住了,居高临下地望了她一会儿,好半天,才淡淡道,“高畹兮,你还认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