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地主家的傻儿子(gl) > 171、171全文阅读

好似经历了一场极致荒唐欢愉的梦, 梦境里,她很是没有矜持地和钱玉缠绵悱恻。

木雪慢慢地睁开眼, 望见陌生的房饰还有些无所适从,因为身上的衣裳还穿戴得整整齐齐的, 她本来以为真是梦境,可还没起身,全身上下传来的倦怠和酸痛,就提醒了她很明显昨晚上并非是做梦。

那么说,钱玉和她说得那些话……

木雪眼神微妙,坐在床上好久没说话,直到外头进来几个小丫头, 说有位姑娘让她们过来这边服侍她, 才略微回神,无奈笑着摇头,任她们替自己梳洗。

***

齐国退兵不过二十天,齐孝衍便以谋反的罪名将钱世勋打入了死牢, 并定在立秋之日处斩。

他的府邸尽数被抄, 新娶的妻妾,则全部被齐孝衍下令充做军妓,好容易得的一个儿子,也被他让护卫摔死了。但凡和钱世勋有些瓜葛的人,也全部被赐了死。

立秋这天,秋风萧瑟的厉害,钱世勋却只穿了一件薄薄脏污的囚衣, 身上背着重重的枷锁,在曾经是他下属将士的驱赶下,一步一挪的往刑场走。

两边的百姓望着他不断开口叹息。

“钱将军是善人。”

“钱将军不能杀。”

诸如此类的话不断传入他耳里,听见这些,他也只有苦笑。

他这辈子,先时没替自己考虑,只养了钱玉和齐孝衍这两个孩子,并将他们视如己出,用心教养,谁知到头来,却挨了这两个曾经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的算计。

钱玉自幼足智多谋,这一出借刀杀人肯定是她想出来的,而齐孝衍的心眼就没有她那么多,从来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被钱玉一挑拨,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杀他。

都是孽障啊。

“这位兵大哥,钱将军曾对我有恩,能让我给他送些吃食酒水,让他安心上路么?”

他正感叹,就见一个面生的白袍少年,手里拿着食盒,和身边押着他的将士求情道。

那将士点头道,“钱将军曾经待咱们不薄,自然可以。”

“多谢兵大哥。”说完,那少年便拎着东西走到他面前。

望着他不是很利索的腿脚,钱世勋一怔,而后在他过来时,心里五味杂陈地低声问他,“你是…玉儿?”

“不是。”面前的人冷着脸摇头,“我只是被人托付,过来给大人送东西的。”

“你一定是玉儿。”钱世勋却摇头,望着她的一双桃花眼,笑了,“你出世的时候,眼睛就尤其好看,你娘那时被陛下勒死了,我抱着你和你的一个双胞胎姐姐到陛下面前复命时,你那姐姐却因为体弱在襁褓里先断气了,陛下那时让我把你也杀了,我犹豫不决,还没动手,你就对我笑了。眼睛也是这样,是桃花眼,弯起来让人看了觉得心里甜甜的。”

说起这个,钱世勋就好像回到了那时候一样。嘴角的笑容越发深,“我那时还没结亲,头次见到这么小就会笑,还笑得那么好看的小娃娃,当即就动了恻隐之心,苦口婆心地劝陛下留你一命。”

“所以留我一命的代价就是让我替齐孝衍挡刀?”钱玉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这些话,钱大人还是不要再说了,说了我也救不了你,你跟齐孝衍说倒更为恰当。”

她这样说,钱世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她慢慢打开食盒,端出来一些他喜欢吃的东西时,眼眶湿得厉害。

他的玉儿向来孝顺,可能,要不是被他逼到了一定程度,她也不会这样。

“快吃吧,好歹我曾经叫你那么多声爹。不能让你临走都是饿着的。”钱玉淡淡说着,又取出一壶酒,“砍头是很痛的,你喝醉了,大概就不疼了。你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会偷偷替你收尸,不会让你死了还不安生的。”

“我的玉儿孝顺…”闻言,钱世勋眼里泪花闪得更厉害了,拿起碗筷扒拉了几口菜,忽然又停了下来,对一旁静静伫立的钱玉犹豫道,“玉儿…我知道你恨我…也恨衍儿,可他毕竟是你的堂兄…我知道最后衍儿不是你的对手,你…你能不能留他一命?”

“死到临头了,还操心这些。他都要杀了你了,难得你还这么为他着想。”听说,钱玉冷冷一笑,可看钱世勋一副落魄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冷着脸点头,“我可以留他一命。”

不过,他的眼睛手脚,可都别想要了。

“那就好,那就好。”喃喃着,钱世勋这才放心,把她带过来的饭菜和酒都吃完,才对她微微一笑,叮嘱道,“玉儿回去吧,杀头和战场上和敌人拼杀不一样的,看了,晚上容易做噩梦。”

语气和幼时唤在外头练功的她回来吃饭时一模一样。

钱玉听着,眼眶就慢慢变红了,却忍着不说话,一边押他去刑场的将士见他吃完了东西,不容缓地继续押着他往刑场走。

两旁的百姓也随着他们一齐往刑场挤,钱玉呆怔着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也往刑场赶去。

到那时,正巧望见刽子手将钱世勋的脑袋砍落,血溅了一地,钱世勋临死前,似乎有感应一般,向她这边望了一眼,而后滚在地上的头颅就微笑着慢慢合上了眼。

钱玉傻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两旁的百姓和看着行刑的人都散了,才慢慢走上前,对两个抬着尸体要丢到荒山野岭的刽子手道,“两位且慢,我给二位一些银子,二位能否替我将钱将军买副好棺材埋了,立碑就刻上,“子钱玉立”就好。”

说完,她给了两人一人一百两银子,让他们买副好棺材,并买一些纸钱。

两人连连答应点头,不大会儿,就请来仵作替钱世勋将头和身子缝好,而后买了寿衣棺材,将钱世勋安葬了。

在钱世勋的墓碑前站了好些时候,等天黑了,钱玉才叹气偷偷跑到风月阁边。

在另一家可以看见风月阁里头情形的青楼里,望着对面窗户上映出来的窈窕身影出神。

钱世勋怎么样,也替她娶了木雪,没有管她喜欢女人的事,其实,对她还算不错的吧?如果没有后来的这一出,她大概可以安心当她的纨绔子弟。

但这世上哪里有如果?

在杀了钱世勋一个月后,齐孝衍就深刻领悟到世上没有如果的道理。

因为杀了钱世勋,他在朝中支持的人越来越少,那些大贵族竟然胆敢当面顶撞他的决意,气得他连洗七家士族后,那些人怕了,没有再管他的胡作非为。

却暗自里传出要以他那几个方出世没多久的儿子登位的传闻。

他也知道齐家子嗣不易得,不能对亲生儿子下手,便下令手下人杀光乱传的人。

道听途说之事,哪里知道到底是谁有说过对天子的不敬之语,找不到罪魁,只能将可能传出那话的大臣杀了,下令全国,但凡有说错话的,一律诛九族。

一时间,百姓不敢随意在街上攀谈,只敢以目光示意。

等他这样胡作非为了一段时候,钱玉才和陈季延商量,领着兵过来攻打。

齐孝衍想要故技重施,再用磁网和瘴气阻拦,这次齐兵却学得聪明了些,身上除了穿着一层盔甲还套了一件薄薄的木衣,剑也上了剑套。

没了钱世勋指挥,北燕一败再败,不下半月,钱玉就领兵攻克了京都,带兵长驱直入宫殿。

彼时,齐孝衍还一无所知地正搂着宠妃在喝酒,听见外头有兵戈的声音,派人出去一看,说是先北齐王带兵打过来了,他又惊又怒,知道是众叛亲离了,却没法子,只能慌慌张张地带着宠妃跳到宫里的一口枯井里。

钱玉攻克皇宫后,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正奇怪,高畹兮戴个半边面具不知道怎么牵着个小女孩儿从皇宫的假山后头冒出来了。

面对她惊讶的神色,只淡淡解释说,“京都的护国寺后山有一处密道,本宫前些日子无意中发现了,顺着那密道口走,就来到了皇宫里…以前如妃住的宫殿里。”

钱玉听得嘴角略抽。这密道,是谁修的,目的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那么王妃过来这边是为了什么?”

“本宫方才见到齐孝衍跳到一口井里了。”高畹兮淡淡道,“所以我希望殿下可以放火烧死他。”

“这……”钱玉有些犹豫,她可是答应过钱世勋要留齐孝衍一命的。

看出了她为难,高畹兮神色悲怆,“就算殿下顾虑手足情深,也要想一想当初,是谁救殿下出来的…淳于敷烧死了,他又怎能活下来!”

“你说什么?”初初听见这话,钱玉惊讶不已,“淳于敷死了?”

“看来殿下还什么都不知道。”高畹兮苦笑,“死了,为了怕齐孝衍怀疑追究,替殿下死了,连尸骨都不知道被丢到哪儿去了。”

钱玉惊得后退了好几步,想想淳于敷帮她这么多的恩情,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答应她,“好,我这就派人去烧死他。”

“殿下明鉴。不过,能否将他死后的尸体交由我处置?”

“可以。”人都死了,还讲究个什么,钱玉当然答应。

高畹兮虚弱笑着,向她道谢。而后看着齐兵把柴火丢到枯井里。

随着井中冒出越来越多的浓烟,井下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统统都是齐孝衍发出的。什么咒骂的话都用上了,求情的话也说了许多,甚至还高叫道,“孝卿,我们是兄妹,你怎么能对我这样狠!”

闻言,钱玉惊得恨不得马上堵住他的嘴,快死了还不安生,竟然暴露她身分!

她惊讶之下还没想出什么法子来惩治齐孝衍,高畹兮已经面无表情地把离她们最近的一个没有防备的将士推到了枯井里。

钱玉惊得眼睛瞪大了望着她,她却淡淡道,“我以我高氏一族的名誉和性命为誓,不会将殿下的身分泄露出去,只这些将士,人多口杂,难免会有人泄露出去。”

“王妃……说的是。”默默叹了口气,钱玉摇了摇头,吩咐那些井边的将士别动,自己出去吩咐那些还在搜查齐孝衍子嗣的将士,过来枯井边,将那些有可能听见她身分的人,尽数杀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将位尚且如此,皇位更是不必说了。”望见她有些感叹的神色,高畹兮淡淡宽慰她道。

语气和从前娇俏活泼的女子相去甚远。变化之大让钱玉都快有些不认得她了。

惊讶地望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她却抱起来拉着的小女孩,望着井中传出的浓烟,轻轻道,“淳于敷当时被烧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不对,她就是疼了也不会说的…”

脚边都是尸体,站着的地下已经被血染得通红。

钱玉一直站在井边,沉默听着高畹兮喃喃地说话,伴着井底越来越微弱的声音,慢慢闭上了眼。

她能理解高畹兮失去爱人的苦,能理解她因为失去淳于敷而想要为她报仇、行事变得越来越像淳于敷狠辣的风格。她也能理解,淳于敷一心报仇和不惜殉死的心情

她往前也是这样,不怕死,反正她死了以后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如今,她忽然就不敢死了。

设想如果在这场斗争里是她败了,木雪会不会也是心怀仇恨,会不会也是变得心狠手辣,像高畹兮一样想要杀了齐孝衍?

她不敢像那样的画面,因为她不想木雪变得狠毒,她不想让她手里染血。

她有时怨她心怀甚广,可就是因为这样的善意,她才会喜欢她。

就和天上的明月一般,怎么样也无法从她清辉之美里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