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高畹兮生气, 就凭着钱玉进来的时候和她的一系列话,就可知道, 淳于敷做了什么。
她是住在淳于府的,确切而言, 自从漠南回到京都后,她就被自己的叔父囚禁在淳于府里,遭人看管,没得自由,自觉报仇无望,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
偶然得知自己的三堂妹与不知名的男人有染后,故意派人透露给淳于老爷, 再和钱玉一道过去他们私会的地方, 装作拦住淳于老爷派去的家人,让那男人抱着孩子先逃,实则诱导淳于老爷,让他以为她和自己女儿交好, 将她的三堂妹捉回来时, 也一并把她抓了回来,严刑逼供。
她是知道自己的这个三堂妹性子异常烈的,自然也就算到,为了保自己所爱和她的孩子,定会玉碎山崩。
等她的堂妹决意死了的时候,钱玉再进来,将巧拿捏住淳于老爷苛待人的把柄, 既能将她带走,又能以这件事为借口,让他免官一阵子,为女儿办理丧事,便能打压老狐狸一阵,让那燕王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夺权,又给了她们时间暗自练兵抵抗燕王的野心。
这不失为绝佳的一石三鸟之计。
淳于敷智谋过人,高畹兮自幼生长游走在贵族之间,自然不会不懂这里头的权谋。
但她懂是一回事,亲眼看见淳于敷用自己堂妹的命替自己谋出路,又是一回事了。
“原来,淳于姑娘竟不把旁人的命,当做命的!”打完人之后,高畹兮心也凉了半截,呆呆地看着地上还残留的血,“你方才也听见了,她有了孩子!她已为人母了!你怎么忍心,让她去死换你的自由?!”
“咳…”淳于敷不在乎地吐出口血,摸摸自己被打肿了的脸,冷冷清清看她一眼后,便转过脸来,对钱玉淡淡笑道,“殿下,旁人是靠不住的,能劳烦您帮文施一把么。”
这不是当着人面儿,说人不靠谱么,淳于敷这个人,可真是…
知道她腿脚不大好,不喜欢在人前走路,还偏偏要让她出手相帮。
钱玉无可无不可地摆手无奈道,“哎…淳于姑娘就是爱为难人,也罢,孤今晚就为淳于姑娘破例一次吧。”
话落,她吃力地撑着轮椅站起身,迈着颇有些跛的步子,走到淳于敷跟前,扶着她的腰将她轻轻抱到自己的轮椅上坐着,“等那些婢女收拾好了东西,孤便带你回宫,寻御医给你看看腿。”
淳于敷明媚笑道,“那真是多谢殿下了。”
“没什么…咳…咱们往后就是夫妻了么…”别扭地说完这段话,钱玉才装模作样地又咳了一声,望向高畹兮,皱眉道,“这位姑娘是什么人,如何不分青红皂白,冲上来便打孤未来的王妃?”
“民女姓木,不过是一个商人之女,偶然有事要找淳于姑娘,不想就撞见了这样的事。”闻言,高畹兮弯起温柔的眼眸,对她轻轻笑道,“若是北齐王有护犊之意,大可此刻便吩咐护卫将民女抓起来。人说北齐王治国以理信服人,而民女如今看来,北齐王与淳于姑娘可真是天作之合。”
既然能纵容淳于敷以人命换利益,那这个北齐王自然心思干净不到哪儿去。
钱玉倒是没为她话里话外的暗示生气,只是听说她的姓氏后,挑眉笑了笑,“你姓木?……嗯,孤可真是见识了,莫不是天底下姓木的女人,都如姑娘这般心怀黎明苍生的?啧啧,可真是菩萨心肠,孤自认不及,可真是佩服姑娘至于五体投地。”
话里话外,刺得人耳朵疼,但又不像是说她的,倒像只是骂姓木的人而已。
高畹兮有些弄不明白这北齐王的意思,而且,自他进来,就一直带着和上次淳于敷成双的银色面罩,她也看不大清他的样貌,只听他声沉低哑,颇有几分压人的威风。
不过,入京都后,她只听人说北齐王是个美男子,却没人提过,他竟然是个瘸子。
颇有些惋惜地望了一眼他站不大直的腿脚后,高畹兮又有些难受了。
她自幼出身贵族,自然知道贵族里的男人对妻妾的要求有多高。
北齐王是个瘸子,淳于敷的脸被自己毁了,是不是因为这样,她觉得同病相怜,才想嫁与北齐王的?
还是说,根本就是她从来不了解淳于敷?
她为了得到目的,狠,对自己狠,对身边的人狠,甚至连至亲都下的去手。
这样心狠手辣的人,选得北齐王又是什么善茬?不过,又有哪代皇权之下,是没有尸骨铺垫的呢?
淳于敷和北齐王身在高位,恐怕,这些顾虑就更多,需要谋杀的人也就更多了。
高畹兮想想,又有些后悔自己打了淳于敷。
两相矛盾之下,她踌躇地走上前,望着一脸冷色的淳于敷道,“淳于姑娘,本…是我太冲动了,我做的有错,你…”
淳于敷不想理她,望向钱玉,道,“殿下,能否去催催婢女?这淳于府,再呆下去,我怕会有危险。”
“好,孤出去看看,这位姑娘,你就留在此处陪陪淳于姑娘说话吧。”
钱玉惯会察颜观色,望见高畹兮看着淳于敷时,神色间不大对劲,便有了些猜想。
想不到这王妃,竟然会和她一样欢喜女人。
她虽说自己在这上头跌了跟头摔得不轻,但她自从与木雪分开后,便养了一项乐于成人之美,搓合人在一处的毛病。
看着人家成了一对,好歹能勉慰一下她心里的伤痛。
想着,她索性淡淡一笑,道,“孤与淳于姑娘男女有别,照顾她不甚方便,木姑娘不是与淳于姑娘相识么,那不若木姑娘与孤一道回宫,好方便照料淳于姑娘。”
怎么说,钱玉在世人眼里,都是男子,若是提起轻易要女人进宫,常人都会把她要纳那人为妃作为首个念头。
但是情商薄浅如高畹兮,却当真心无旁念地没有多想,惊了一瞬后,忙应下来,“是,民女一定竭尽所能,照顾好淳于姑娘。”
“那便好。”钱玉笑着,忽略掉淳于敷看过来的幽怨眼神,拿纨扇遮住自己的脸道,“咳…淳于姑娘你先在此处候着,孤出去看看外头弄好了没有。”
话落,她当真丢下眼神越发幽怨的淳于敷,走了出去。
方出门,护卫就过来与她回报道,“殿下,淳于大人已经派人将淳于姑娘的东西都整理妥当放在马车上了,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要回宫么?”
钱玉淡淡点头,望一眼天边朦胧的月色,“嗯,回吧。”
高畹兮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趁夜跑出去后,木雪越想越忧心,索性吩咐几个奶娘和丫头照顾好女儿后,自己带了几个家丁丫头护卫着,让车夫驾车往淳于府走去。
到了府门外,望着那朱红高墙,一阵犯难。
淳于家世代豪门贵胄,她不过是一个商人,又是深夜之时,这要怎么才能问到高畹兮在不在里头呢?
在府门外好容易花了二十两银子说通了个守门递了名帖,却在寒风里等了好半天也没人给她回复。
她身上冻的都快结冰了,还不得不上前去与那守门好颜笑道,“请问,贵府的管家何时才能出来与我回复?”
“姑娘,今儿天晚了,你明日再来吧。”闻言,守门不耐烦地对她摆手道,“咱们三小姐夜里不知怎么,得病暴毙了,北齐王方才也过来了,咱们管家忙得焦头烂额呢,不会出来的,你要是找人,只能明儿个过来了。”
明儿个来,若是高畹兮被当做什么歹人抓起来怎么办?
木雪忧心想着,又拿出一锭金子,递与那守门道,“劳烦这位大哥,能否再进去替我通报一声?我只要找到人便好。”
“哎,这位姑娘你可真是……”守卫看着金子有些动心,犹豫要不要拿时,忽然从府里头跑出来个身穿贵族服饰的青年男子,一脸骄横地冲两边的守卫道,“北齐王要回宫了,你们这些人,还不给本公子侍候好!”
两边的守卫不敢怠慢,忙答,“是,二公子!”
答完话,守门也顾不得金子了,连忙摆手就让她回去,“哎,姑娘,您快去一边避着吧,北齐王要回宫了,这府门前不能有外人的。”
“可是……”木雪皱眉还要再说什么,那特意跑过来吩咐府里守卫注意的年青公子不经意间却望见了她,眼睛一亮,眉头略挑了挑,笑着走了过来,故意板着脸问那守卫道,“这位姑娘是谁?”
“二公子,这位姑娘说,是过来寻她一位友人的。”守卫不敢有怠慢,连忙如实禀报说,“她说,她和那位友人都与咱们的那位大小姐相识。”
“哦?”年青的公子望着她笑意盈盈道,“姑娘要找人?这府里没人比本公子更熟悉了,若是姑娘不嫌弃,就让在下领姑娘过去府邸里看看吧。”
说完,他伸手便要去拉她。
木雪连连后退几步,皱眉道,“还望公子自重。”
“自重?”闻言,年青的公子笑得更开了,“嗯,这个词不错。不过,你夜半闯到本公子家的府宅前,要让本公子自重,还得姑娘你自己自重才是啊。放心,本公子虽说已娶了一妻,可这妾室还是没有着落的,你跟了本公子,定不会亏待你的。”
话落,他胆子越发大,不但去拉她,几乎是要拖着她往府里走了。
她带来的家丁们都被门口的护卫们拦住了,淳于府的守卫对这事更是望不见一样,不论她怎么挣扎抵抗,都目不斜视地望着正前方。
就连她给了银子的那守卫,也只是同情地望她一眼,便站回了原处。
看看她被拖进了府里,到了一处假山前头。
木雪心里被冰浸了似的凉凉的,正在想要不要咬舌自尽了事的时候,一个坐在轮椅上、戴着面罩的公子却正巧被推着在他们旁边走过,见此情状,忽然叫停了身后推她的护卫,望着拖着她的男人笑眯眯道,“这不是淳于二公子么?令妹方亡故,公子还有旁心闲情逸致风花雪月,可真是令人艳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