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家丁买来的旧衣裳换了, 又从城门口扛锛头的老农手里买了一顶破斗笠戴上,钱玉方匆匆带着几个护卫, 往钱府门口赶。
青桐地小,出了芝麻大点儿的事, 也能闹得人尽皆知,何况是本城首富钱家老爷被捕的事儿。
钱玉避人耳目地来到府门前时,就见自家的桐漆大门上被上了官府的封条,就连那两个石狮子都被人泼了墨。
原本威赫的府邸门前冷清得不得了。行人偶然路过见了,都不免哀叹一声。
钱玉使家丁拉过来一位路过的老者,问他说,“老伯, 能问问这家的主人是怎么了么?先前我路过此地, 还是门业甚广,怎么几月过去,就门可罗雀了呢?”
“小兄弟是外地的吧?”老者佝偻着身子颤声问,昏花的眼睛盯着钱玉的脸。
“嗯, 我祖籍青阳, 从那边过来这里做生意的。”钱玉侧开身子,有意无意拿破斗笠挡住脸,回道。
“那就怪不得了。”老者不疑有他,笑着拈须道,“小兄弟不知道,这家的主人呐,本是这青桐最有钱的人家, 这家的老爷倒乐善好施,可他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听说不知怎么,前些日子惹了太守,就被关起来了,家财万贯都被抄没到官家去了,也是可惜了一辈子的基业。”
“是么。”钱玉淡淡笑了一下,给了老者几两碎银子,道谢打发他走了。
站在原地看了破败的府邸一会儿,皱眉对身后的护卫道,“咱们快走,此地恐怕不能久留——”
“走,想走到哪儿去?”她话音未落,一个拄拐的年轻锦服男子笑着从府门前的石狮子后头走出来,挥着折扇对她恶狠狠地道,“钱玉,可给本少爷抓到你了呢!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少爷把他抓起来!”
他方说完,从行人往来的街道边,忽的涌出一些着青色皂吏衣裳的带刀衙差,团团围住了她们。
“木霆!”钱玉取下头上斗笠,冷眼唤,“你竟然没被打死!”
“嘿,你就是被碎尸万段了,本少爷都不会被打死。”
来人正是木雪的便宜大哥木霆,还是先前的冷酷模样,只是两手离不开拐。她派人给他的一顿打,想是不轻。
看钱玉盯着他靠在拐上的腿看,瞬时触动了他被她打坏命根子,打瘸了的事,仇恨一下涌上心头,让他咬牙切齿地唤身旁的衙役,“愣着等死么!还不快把他抓起来押到大牢里,给他那个老不死的爹做伴!”
衙役们闻声而动,钱玉带来的护卫也拿出了武器,双方争斗一触即发,木霆忽然又冷笑道,“钱玉,本少爷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就是违抗太守大人的命令,就是反抗朝廷的叛贼!”
闻言,钱玉拿刀的手一顿,慢慢放了下来,转身冷冷看他,“是你们勾结太守,诬陷我爹的?”
“呵,怎么是诬陷呢,钱老爷仗着家财纵容儿子行凶不是事实么?”冷哼几下,木霆给领头衙役的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趁机猛地上前,一把打掉钱玉手里的刀,将她押了起来。
念着他们是官府的人,钱玉量自己势单力孤,就没作反抗,她带来的那些护卫见主子都不抵抗,也都乖乖地放下手里的刀,束手就擒。
木霆满意地命衙役押着他们回去县衙大牢。
可是一看见钱玉,他就觉得心里梗了根刺似的难受,为了出气,他特地命人拿一根绳子绑住钱玉的手,栓在马尾巴上,他则在几个差役的搀扶下骑上那匹马,拉着她在地上滑。
“木霆,你给我等着!再落在我手里,我不但让你一辈子走不得路,我还要将你碎尸万段!”
马儿尾巴上栓了个人,鬃毛被拽得生疼,跑起来也越发快,钱玉被拉扯在青石铺成的地上,不一会儿小腿和半边身子就被磨掉了皮肉,血肉模糊地让她锦缎的衣裳都被血浸湿了。
她只能用自己可能脱身后折磨木霆的话,来让疼痛得快昏过去的自己保持清醒。
“呵,都这副模样了还想收拾本少爷,等你有命从大牢里出来再说吧!”
被她的话激起旧恨,又加上她骂自己的新仇,让木霆心中怒火更甚,猛地一拉缰绳,踉跄跳下马来,蹿了几步,上前就给了她几巴掌。
“啪啪”几声脆响后,钱玉绝色白皙的脸上瞬间就肿得有一指厚。
“钱玉,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本少爷的手掌心。这次,看你还怎么跑!”
狂躁笑说着,他又拿起手边的两根拐杖,狠戾地往她背上砸,“钱玉,你这小王八羔子,你当初打你老子的时候,可想到这一天,嗯?可恨!要不是太守千交代万嘱咐不准动你身子,本公子还真想知道,你在本公子胯/下是什么模样!”
越说,他越勾起心里的仇恨,下手也越重,钱玉被他几下打得背上血肉淋漓,不住地往外吐血,不一会儿,就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大胆,你敢打咱们大人!”钱玉带过来的护卫见状,忙要上前护主,却被那些差役拿刀梗在脖颈上,他们不敢再动,只好喊道,“咱们公子可是青阳的县守!”
“呵,就是京都的御使,本少爷也照打不误!”木霆恨恨笑了一下,又举起了拐杖。
还没落下去,却被一把刀挡住了。
“谁敢阻挠本少爷!”他恶狠狠地顺着那刀柄往上看,却是自己带来的领头衙役。
他不悦地皱眉,“王巡捕,你这是何意?”
“木公子,不能再打了,要出人命了。太守大人说了,要抓活的。”
领头衙役皱眉说着,蹲下来探探钱玉的鼻息,见还有救,便唤两个差役过来,“你们,去找块木板过来,把他抬到牢里去,再给请个大夫,伤成这样,到时大人问起来也不好交差。”
“是。”差役们答应着过去了。木霆见了,也就收手不再打,在差役们小心翼翼地抬她到木板上往大牢走时,还是忍不住愤怒地朝她唾了一口,“小王八羔子,算你交狗屎运,落在老子手里,看老子以后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
自钱玉神神秘秘地领人走后,木雪一直心神不宁,右眼皮“突突”跳个不住。
她喊来钱多,问他,“你们少爷到底去哪儿了?”
“少奶奶您别问了,少爷等一时就回来了,咱们当务之急,是找个客栈住下。”钱多被她问得急红了眼,却就是闭着嘴不说钱玉往哪儿去了,反而忙前忙后地遣护卫们去找民宿。
钱多一直守口如瓶,让她问不到什么,心里愈发蹊跷,却因为除了等没有别的法子,加上她也颇为担忧她娘的安危,便不再逮着这件事问下去。
只一心等着钱玉回来后,让她陪自己去找找她娘。
被钱多派出去寻民宿的几个护卫很快就回来了,回说不知为何城内多了许多衙役,着言盘查从别处过来的外乡人,住店吃酒,都要报铭牌。
但凡盘查出是外乡的,都被抓到大牢里去了,他们怕惹祸上身,四处转了转后,在城内葫芦巷子里找到了个寡居的老夫人,老人家慈眉善目的,心地良善,屋子也够宽敞,同意让他们一行人住进去。
“你们做得好,就是找这样的地方住才对。”钱多对他们赞赏地点头道。“坐马车进去怕会被严查,这样,咱们分成几拨人,一个一个的进城,若是被官差问起来铭牌,你们就说自己是城郊住的,进城买油盐的,那些东西没带在身上,知道么?”
“是。”护卫们齐齐应道。
钱多学着平常钱玉摆谱的姿态,淡淡道,“嗯,那就好。”
跟在钱玉身边许久,他将自家少爷谨慎的个性也学了十之八九。
与他们说完,他便转回身报与木雪说,“少奶奶,小的听方才进城的护卫们说,客栈都住满了,只在个小巷子里头找到个民宿,小的便想着,咱们人多,坐马车进去怕那屋子养不了这样多的马,搁不下这样多的车,不如小的寻几户农家,把这些东西寄存着,咱们走进城去,少奶奶您意下如何?”
钱多绞尽脑汁才说出了这一番不会惹人怀疑的话,可他又不是淳于敷那种说谎话不打腹稿的人。
跟淳于敷打交道打得多了,木雪在看见他说这番话时,低头不敢看她,脑袋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掉的时候,就一眼看出来,他这番说辞是在骗自己。
然而她知道就只是只是罢了。念着钱多异常忠心,说谎话定是钱玉交代了什么,她也就没戳穿他,只淡淡点头,“好。”
“那就这般定了,委屈少奶奶您了。”钱多抹着头上的汗,僵硬笑着,唤小丫头们搀扶木雪下了车后,给了一辆马车的车夫十两银子,又派个护卫盯着,让他们赶着这些车自己到城郊寻个农家住下,有需要时再过来。
他自己便小心护着木雪和一群女眷,进城往葫芦巷子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