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正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 几位幕僚见隋么寒走了进来, 立刻停止了商讨。一位叫做廖秋的副官发现隋么寒身上带伤,急忙向前,焦急道:“少爷可是遇到了什么?二殿下是否安然无事?”
隋么寒点点头, 墨黑色的瞳孔望了一眼窗外浓浓的绿意,疲倦道:“众位放心, 二舅舅已经平安上船了!”
众人一听,原本紧张的神色顿时放松不少, 只要二皇子走了便万事无忧, 即便和那允州知州彻底的闹翻,把事情摆在台面上说道说道也不怕人家抓住他们什么把柄。
“不过,回到漠北要途径寒斯那片杂乱地域, 这地方虽然不是大舅舅的地盘, 却难免被有心人安插了什么耳目,所以尚不能掉已经心, 我们还需在允州耽搁几日, 掩护二舅的离开。”
廖秋点点头,脸上难得染上了几分笑意,道:“我们从后山入寺,必然瞒不过他们本地的耳目,只是任他调动了水师步营两路队伍, 守死这雪落寺又能如何?二殿下人已离去,他如此张狂的为难我隋府侍卫,参到皇上那里, 有他们好受的。”
隋么寒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淡淡道:“他们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让他们以为他们的猜测是对的,二舅舅就在这雪落寺中,才好拖延时间。”众人皆点头称是,又讨论了一会应对方案,才各自离开。
等人群散去,绿莺从里屋出来,上前将隋么寒的佩剑收好,她是大公主身边嬷嬷的外甥女,从小伺候隋么寒,算是隋么寒房里最是得体的大丫头。她望着隋么寒被汗水浸湿的后背,那若隐若现的绷带似乎再次被红色浸湿,忍不住道:“少爷身上的伤……是不是派人去城里请个大夫看看才好?”他们的队伍里本身有两个大夫,但是一个伤了,另外一个随二皇子那个队伍走了。
隋么寒摇摇头,冷漠的神色里难掩几分倦意,见徐嬷嬷从门口走了进来,便再次打起精神,道:“可是知道了那一户是什么人家?”
徐嬷嬷在看到自个带大的少爷时,一张刻薄面无表情的脸颊舒缓几分,恭敬道:“从几个丫鬟和婆子行事来看,像是个有规矩的人家,她家主子是位年龄不大的小姐,写了个条子,请少爷过目。”她自然不可逾越的去看那张纸条的内容,怕是对方也是大户闺中女子,方不乐意直报自个的名讳。
隋么寒让绿莺递了过来,只见普通的宣纸上面是几个秀气的楷体,那字虽说娟秀,却带着几分力度,让人看着觉得十分清晰。
夏子旭……
夏冬雪并未写上自己的名字,她想,单凭这三个字,隋么寒自然知道他们的来历。再说,想必人家也未必是要知道她是谁名谁,不过是想排除是敌人的可能罢了……
隋么寒果然怔住,他想的东西自然和夏冬雪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而是皱着眉头琢磨起来,夏子旭为什么要赴京?述职?为什么……人人都知道皇上有意让夏子旭继续连任,怎么突然就下旨让他回京述职了,还是在此等关口……良久,像是想通了什么,隋么寒嘴角微微上扬,深黑色的瞳孔亮了一下,道:“唤廖大人进来。”
隋么寒并未严明精舍东厢房住着的女眷是夏府的人,而是直接告诉廖秋:皇上亲信,布政使夏子旭提前回京述职了……
廖秋何等精明之人,自然看出此中门道,盐道布政使何其重要的职位,怎么会轻易换人?还换上了三皇子的人,这不是逼着大皇子做出反应吗?虽然不了解京中那位的真实想法,但是他打算动大皇子的谣言看来并非子虚乌有。夏子旭是皇上近臣,归京必然不可能是放在京中呆着,自然要继续外放,而这外放之地,恐怕需要众人斟酌一番了!皇上派夏子旭去哪里,哪里必将大乱……夏子旭可是皇上最为信任的一把枪,平日背地里管管银钱也就罢了,此时却是要借他主动出击……
“廖大人以为夏子旭会被放到何处?”只要不是南域便好……
“二皇子一直低调行事,不似那大殿下步步紧逼,暂时皇上不会瞄着咱们的人,如果不出意外,我倒是觉得他可能是想让夏子旭去贺州。”
“贺州?”隋么寒点了点头,大皇子的母亲前孝文皇后贺氏便是出自贺州,那里大小一应官员皆和当地望族贺氏息息相关,皇上几次欲派人过去,要么半路出事,要么到了没多久便被收买,再加上皇上并未绝了立大殿下为储君的心思,于是并未太过于计较什么。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今圣上身体依旧安好,暂时无退位之忧,所以,那而立多年的大殿下还如此行事,便是在皇上心中扎个了桩子。
尤其是此次传出皇上身子微恙,众人小动作不断,着实容易让人寒心。只怕在当今圣上的心里,大殿下不再是最优储君之选,甚至起了除之而后快的心思,否则又如何捧了三皇子的人,去接布政使之位?到底是给三皇子希望,存了试探之心,还是故意逼大殿下谋反,他身为父亲,也好有名头处置了他……
但是不管事实如何,夏子旭回京,三皇子的人继位布政使,于大公主和二皇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坏的消息。按照祖训,大黎本应立嫡长为储,那么唯一压着二皇子的便是大殿下。至于三皇子,只要皇上一日不抬了玉德贵妃为后,二皇子便不惧怕他们什么。他母妃也是贵妃,在嫡字上不输任何人,大殿下要是再没了的话,他更是占了长之一字!并且,相较于大殿下几十年的经营,三皇子不过多了几分宠而已,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自个的对手?
于是,隋么寒心情变得好了起来,嘱咐廖秋道:“你去和东厢房那户人家的管事商谈一下,确认是否是夏府女眷。若是,便客气的善待几分,别让隋虎他们扰了人家。等待事情过后,便立刻送他们离开。”
廖秋一怔,接了旨意,没想到这精舍里的那户上香人家居然是夏府之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直系女眷?若是的话,还当真要给几分薄面,听说那夏子旭和妻子蒋氏关系极好,并无太多子女妾氏,想必对自己的女儿宝贵的很呢。他们实在没必要惹上这种麻烦……
夏冬雪知道短时间内怕是没有机会出门了,而且她想起大公主一家在江南所经历的事情,想必那未来的储君,如今的二皇子定是和隋么寒一同从京城回来,被其他势力的人盯上了。若事情如她所想,那么现在便是那一行人最关键的时候,既不能让人发现二皇子的行踪,又要将二皇子稳妥的送出允州,虽然她不了解这其中隋么寒把握有多大,但是以二皇子最终登基的事实来判断的话,此次二皇子定是无事的。而且她隐约记得,大皇子在不久之后便会因为谋反而被当今皇上关押起来,那么这其中是否又有二皇子的参与呢?
夏冬雪叹了口气,既然隋么寒此行和二皇子都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她便没必要担心自己的安慰。她皱着眉头,想着寺外那一层层的允州官兵和允州知州扬言剿匪的态度,心中已有定论,看来这知州大人和二皇子不是一路的,才会费尽心思,如此行事。只是她爹……在发现她始终不归后,可会有什么动作……
雪落寺外,允州水二师首领和步军三营官员也在不停的商量着什么,他们得知隋么寒一行人确实已经从后山进了雪落寺外,只是两路军队虽然借着匪贼之说大摇大摆的上了山路,却没有找到闯寺的名头,更何况他们的目的是让二皇子现行,而不是活捉住谁,毕竟他们得的是大殿下的命令,而非皇上,做起事情难免束手束脚。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队人马的将领更是忧心忡忡。如此大动干戈之后,若是最后找不到人,又该如何是好?但是此时,他们却又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无奈之余,听取了一个军师的建议。既然匪贼之说早已经放出,不如一队人马装成匪贼,绕到后山入寺,这样才能给步军三营大队人马进驻寺院的理由,否则一直耗在门口,万一人跑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允州知州在安抚好了夏府和苏家女眷之后,也感到了雪落寺门口,如今隋家人借住寺庙已经不是什么秘闻,只是如何查寺才是最为关键之法。听了军师的法子,允州知州深知自己已经毫无退路,他们一行人的背后站着的是大皇子殿下,若是大殿下登基未果,迟早是一个死字!索性豁出去了,于是编排出一百号人穿上粗布灰衣,绕到后山入院,一把火烧了后院的树林……
顿时,火势随着这夏季暖风越来越旺,照亮了日渐黄昏的天色,几个小和尚跑了出来,忙于疏散宾客,敲响了寺庙的铃钟。
夏季的天气十分干燥,火势渐渐大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从后山蔓延到寺庙后院的房屋。隋么寒深知这大火来的蹊跷,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们的目的是拖住官兵,而非和对方正面冲突,越晚交手,才能越晚让对方发现二皇子早已经不在其中。
夏冬雪几乎不曾休息,此时见远处天色日渐通红,便深知出了大事。又听见门口和尚嚷着救火,急忙收拾东西,站直了身子。王嬷嬷和两个丫鬟慌了神色,反倒是夏冬雪不停的安抚他们,让他们莫要着急,他们和隋家人在一处院子,对方既然不着急,定是有应对之法,又或者这火是他们放的?夏冬雪不停的思索,直到前院传来了官兵缭乱的马蹄声,才猛然醒悟,以贼捉贼,这允州城知州,倒也是好胆量,就不怕真真的烧死几个重要人物?不过只是片刻,夏冬雪就放心了,烧火是小,闯寺拿人是真,这放火之人此时定在灭火……于是她急忙命令众人,将房屋禁闭关好,谁也不要出门,不管外面如何的闹,他们都绝不参与!
想必那火,用不了多久就会灭的……
夏冬雪如今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在隋家人和前院的官兵之争中,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