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王艳红她们要多在省城停留两天, 要是速度快的话,一天也行, 所以,夏维维也不得不留下来了。倒不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坐车回家, 而是当初大队长将人交给她了,她得负责才行。
再说,罗天明也得去报名呢,也不指望他照看这些个小姑娘们了。
“你陪我们一起去吧,我害怕。”王艳红平时看着胆子大,这会儿倒是撒起娇来了,夏维维有些无语:“体检有什么好害怕的, 人家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就行了吗?”
“那不一样。”王艳红嘟囔道, 夏维维挑眉:“怎么不一样?”
“都是陌生人,而且我听说,进到里面还要脱衣服,对着不认识的人脱衣服, 好难为情啊。”王艳红说道, 夏维维嘴角抽了抽:“平时见你去澡堂也没难为情。”
虽然这边不是东北那疙瘩,但一到冬天也是特别冷的,屋子里没暖炕,烧热水又麻烦,所以到冬天,要么就是邋遢一些,只洗头不洗澡, 要么就是到澡堂去洗澡,他们镇上就有个澡堂,也要澡票,澡票可以用粮票换,当然也可以掏钱买。王艳红时常会约了夏维维一起去,至少一周一次,剩下的一次就自己在家里擦洗一下算了。
要不然,那澡票也是买不起的。
“那洗澡能和体检一样吗?洗澡都是大家各自洗自己的,体检是要好几个人盯着你看的。”王艳红说道,夏维维捏她廉价:“好几个人和你一起去呢,你不用担心,这不,光是咱们大队,除了我和王媛媛,就还有两个人和你一起呢。”
跳舞的小姑娘一共是十二个,但剩下的几个因为身高不够,学历不够,所以连报名这一关都没能过去。县领导还是挺看重这次文艺兵的挑选的,毕竟,从他们县里出来的,将来有了本事,也会回馈家乡的。就算王艳红不是本地人,那也是来这儿下乡的,这户口都转过来了,这也算是她的第二个故乡了,总有几分香火情吧?
夏维维是打死不愿意去凑热闹,转头就和崔兰兰约好了第二天去做好人好事儿,她之前还说是抽空过来一趟呢,但既然是这两天有空,那索性就做完了算了,免得有这么个事儿放在心里总是惦记着。
崔兰兰那边本来还没准备好东西呢,可听夏维维说要去,索性就自掏腰包,将要准备的东西给买下来一大半,反正这个钱,她还是掏得起的。
随后,等王艳红她们去体检,夏维维就和崔兰兰一起往那道士骗人的地方去了。
就看房门,谁家最穷就去谁家,但礼物也不是立马就送的。一要和那家里人说说话,看他们是为什么那么穷,要是自己不努力,那礼物就不送了。要是天灾人祸,那才会送一点儿。二是要确定这家里成分没问题,他们是要做好人好事儿,可不是想将自己给送进去。
也幸好夏维维有帮手,郭大爷和董大爷,还有章明,三个人往天上一飘,基本上能打听的就打听出来了。
若是家里有病人呢,就正好夏维维出手了,崔兰兰给她找的借口就是刚出师,因为年纪小,所以要出来历练一下的,免费开方子,要是信就自己去抓药,要是不信就算了。
能去买道士那假药的,基本上都是家里有病人的,所以夏维维也还真开了不少方子出来。
一直到天色擦黑,崔兰兰才在一边提醒道:“咱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这地方太偏远了些,咱们又没带太多人,刚才又拿出来那么些的好东西……”
要是被人盯上了那可就坏了,夏维维笑道:“好,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呢,咱们肯定是能平平安安的回去的。”
“就是因为有您在,我才等到了这会儿才开口,要是我一个人啊,我大中午就回去了。”崔兰兰笑哈哈的说道,夏维维抿唇笑了一下,就低头从兜里翻出来两百块钱,心都快滴血了,她难得攒了这么多啊,一下子就没了。
“崔大姐别推脱,我能看出来,那些东西都是您自己买的,我做决定做的太仓促了,您肯定是没办法从别处买便宜东西的,这些钱也肯定是不太够的……”
夏维维说道,崔兰兰和夏维维打过几次交道,也明白她的性格,就没推辞,伸手接了过来,但数出来十张大团结,剩下的还还给夏维维了:“我承认这些东西是我买的,也就花了二百多一点儿,但我可不能让你全掏,我跟着你也算是长见识了,也知道这天地间,有些东西还是要敬畏一下的,所以呢,我也相信,做好事儿是会有好报的,我呢,也打算以后多做做好事儿,也给我们家王彪和王虎积攒一些福气,所以,咱们就对半分,今儿的好事儿,也算我一份儿功劳,你看行吗?”
那肯定行啊,人家要积攒功德,这是好事儿,她不可能去劝着说你别做了。当即就笑吟吟将剩下的钱给装起来了,然后就心情更好了又保住了存款呢,以后还是有钱可以买房子的。
崔兰兰让车子将夏维维给直接送到了招待所,说了再见,夏维维就上楼了。推开房门就听见王艳红在说话,有姑娘好奇体检的事情。
“就是脱光光啊,我当时就特别不好意思,有点儿不太想脱,但不能不脱。她们检查的可仔细了,连身上有没有一个痣都要检查清楚,我大腿上面有一个,她们还特意盯着看了半天……”
“抽血可疼了,我都不敢看,但还必须看,那体检的医生说了,要是胆子小是不能去当兵的,就算是文艺兵也不行,万一去表演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一两个受伤了的士兵呢?到时候害怕了怎么办?”
“有个小姑娘当场就晕倒了,我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世上 还有一种病叫做晕血病呢,不能见血,那她一辈子可咋活啊?身上不能受伤就算了,只要小心点儿,也不是做不到的,可那一个月来一次的葵水,不也是血吗?她能不自己换月事带吗?”
夏维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王艳红正说的起劲呢,忙抬手招呼夏维维:“维维,你来和我们解释一下,这个晕血病,是怎么回事儿啊?”
“晕血病就跟普通的感冒一样,有严重的也有比较轻的啊,再说,也分自己的血和别人的血,有人看见自己的血就没问题,但看见别人的就会头晕恶心想晕倒,有人则是不能看自己的,只能看别人的。月事带这个,一般晕血都晕的是新鲜的血液,不是月事带上那种凝固了的。”
夏维维一本正经的胡扯,其实这种心理疾病谁能说的明白?就和恐高和密集恐惧症一样,心理没病的就不能确定什么高度对病患来说才是恐惧的一个点,除了病患本人。所以怕什么血,不怕什么血,一般人也都弄不清楚。
王艳红恍然大悟,夏维维赶紧岔开了话题:“你有几分把握?”
王艳红有些小得意:“你猜猜。”
“八分?”夏维维挑眉,王艳红笑嘻嘻的:“没那么高啦,七分把握,我看见体检医生在我的报告上面写了良好两个字,良好是不是就差不多了?”
不等夏维维说话,王艳红又说道:“我当然知道上面还有优秀,不过,优秀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吧?”
“你指望优秀的人不要太多,还不如指望今年多招收一些文艺兵,我觉得你这样的心理不太对,不能因为自己不优秀,就盼着别人也不优秀。”
王媛媛忍不住在旁边说道,王艳红翻个白眼:“我现在算是相信了,你就是夏维维的跟屁虫,夏维维喜欢说教,你跟着她学,也变得喜欢说教了。”
“我那可不是说教。”夏维维反驳,她这属于炖鸡汤,她自己只管炖出来,别人喝不喝那是别人自己的事儿。
“今天是不是可多人来参加体检?”夏维维问道,王艳红点头,很是兴奋:“一天都没体检完,幸好咱们是来参加汇演的,所以能提前参加体检,省城其他的姑娘,今天才能赶上报名,明天才会参加体检。”
省城文工团的话,大约是只会要三四十个人的,顶多五十,光是来参加汇演的就有一百多了。然后整个省城的姑娘们加起来,这比例……夏维维都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有点儿悬啊。
“我发现了个秘密。”王艳红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和夏维维说:“我谁也没告诉,只和你说,我看见何莲和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在说话,那男人大概三十多四十的样子,能当何莲的爹了,你说,何莲是不是和公社主任的儿子闹分手了,要另外找对象了?”
“要找也不会找三四十的啊,她自己才多大。”夏维维说道,王艳红撇嘴:“那可不一定,当年组织里面给大龄军人说亲,可不看年纪差多少,要不然就都说不成了。”
打仗一辈子,能被组织里惦记婚事的,那年纪能小了?男人这个年纪,有权势有地位,有组织上惦记,那还行,可女人,基本上到这个年纪的,不是嫁人了就是守寡了,几乎找不到合适的。所以,多是从小姑娘里面挑选。
何莲找个三四十的,也不是多稀罕的事情。
“别瞎说,万一是真的,何莲也知道是你传出去的消息,她能不记恨你?那男人的官职应该不低。”夏维维吓唬王艳红,她说的是真的,王艳红也确实是有点儿吓着了,忙在自己嘴巴上捏了一下,表示自己不说话了。
夏维维倒是多想了一下,何莲之前说的机会,难不成就是这个男人?那这次文艺兵的选拔,是不是也是托了何莲的福了?为了个何莲一个光明正大的路?
至于这男人的身份,夏维维也胡乱猜测了一下,有可能是何莲父母的朋友。要不然,何莲下乡这么些年,怎么这男人就没出现过呢?所以,应该不是亲属这样亲近的关系,朋友的话,尤其是军人,两三年没联系,也不算是很反常。
算了,别人的事情和她也没多大的关系,不管何莲是怎么选择的,她终归是没伤害到别人。
夏维维打个呵欠,出门去打水回来擦洗。天气逐渐变冷,她还是想想今年没有王国栋,她应该找谁去拉煤吧。要不然,和张卫国他们合作一下?刘文明有点儿书呆子,看着力气不算是很大啊。陈晨都是不错,就是性子有点儿太别扭了。
或者就不去了,掏钱补工分,然后等队上分?
选拔的名额是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的,少则一个月,多了三个月。毕竟政审是一件儿很复杂又繁琐的事情,所以第二天,县领导就来通知她们准备出发回家了。
早饭是大馒头和小咸菜,就带着到车上吃。两个多小时,坚持坚持还是很快的。
领导们一下车就四散走开了,王艳红她们则是紧跟着夏维维,夏维维想了想,先领着人去树荫底下等着:“我去弄点儿水来喝,罗锅大叔这会儿肯定是还没到县城呢,罗天明,你去守着,罗锅大叔一过来就赶紧叫咱们,这一车都还不一定能拉完呢。”
在车子上啃干馒头,夏维维早就嗓子冒烟了,别人也渴,就都答应了她的提议。
夏维维去找了罗队长简单的汇报了一下这两天的事情,对热火朝天公社闹出来的事情也说了一下,在她看来是小事儿,但在罗队长这样的位置上的人来说,指不定就是能将热火朝天公社的公社主任给拉下来的机会。
最近一年,知青们因为待遇问题,还有遭受到的种种不公,在别的地方,已经闹腾开了。
下乡这事儿,其实不光是知青不满意,当地的老百姓们其实也是不满意的,因为僧多粥少,土地是有限的,粮食是有限的,资源是有限的,但来分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能满意吗?
再加上有些知青,自视甚高,也不愿意降低身份和当地百姓们来往。有些老乡呢,不管干啥都要排挤知青。时间长了,就要出问题了。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是小许村这样的。当初夏维维买房子,夏明明生气,也是因为担心会惹怒了当地的百姓,作为外来户,她们始终是得不到这个村子的庇佑的。
像是何莲这样的,不是个例。知青们为什么要抱团?就是因为单个生活不安全啊。男知青里面也是有热血的人的,三观正的人还是占多数的。
一次他们可能会忍下来,但是两次三次四五次呢?次数积攒下来,他们的怒气也会跟着上来。女知青也并非一个个都是逆来顺受的,用后世一句话,女性要是坚强起来,就没男性什么事儿了。
这种矛盾平时是被掩盖起来的,可这两年,却是越发的盖不住了。要么爆发,要么灭亡。
知青们选择了爆发。七月时候夏维维和夏明明还收到夏红军的来信,是暗示她们要老实点儿的信,y省那边知青因为事故,死了三个,剩下的不愿意了,已经开始抗议了。
所以何莲的事情,是绝对能引起重视的。夏维维还是挺喜欢罗队长这个大队长的,公平公正,还能为她保守秘密,所以她很愿意让罗队长能再往上走走。罗队长要是有本事了,她也就越发的安全了。
当然,罗队长升了之后这红旗一大队的队长换谁的问题,夏维维也是考虑过的,她觉得罗大叔一家就挺好的。在村子里人缘也挺好,男丁也多。
“好,我知道了,这事情你以后就不要说出来了,毕竟事关女同志的名声。”罗队长点点头,对夏维维给与表扬:“你这次领队做的很好,我和队里的书记商量过了,给你一天算八个工分,三天就是二十四个,明天你好好休息一天,下地的事情不用着急。”
夏维维忙点头,告别了罗队长,就赶紧的带着自己的包裹回家了。
章一行正坐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呢,夏维维笑嘻嘻的关上院门,打开包裹给他看自己买的东西:“这个放一半到你房间,你中午吃一个,多吃点儿好的身体养好了不生病,我可就省了很多麻烦了。还有麦乳精,我们两个以后早上晚上,一人喝两杯,还有这个糖,你虽然不能多吃,但每天一个还是可以的……”
章一行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话,眼圈忍不住就红了红,但面上,却是露出大大的笑容来,他活了一辈子,少年丧亲,中年丧偶,晚年丧子,原本怎么看怎么凄凉的,却没想到,还能遇到个这么体贴暖心的小弟子。
他们村的节目,并没有得到到军区表演的资格,不过高秀秀的独唱倒是被选中了,可惜是别的公社的。但能到省城参加汇演,也算是一种荣耀了,去了的小姑娘们都得了工分奖励。
然后这事儿就算是结束了,只王艳红还天天惦记着招兵的事情,时不时的就拎出来和夏维维念叨几句。
可她念叨也没用,夏维维也不能催着人军区早点儿将名单定下来是不是?王艳红说的时候,她就随便嗯嗯啊啊两句当回应了,并不是很放在心上。
天气冷了,她还想着给章一行做棉袄的事情呢,章一行的棉袄还是从h省带过来的,她看过了,棉花已经老旧了,估计保暖效果不是怎么好了,回头得去买点儿棉花。这都十月半了,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小夏大夫!快去诊所!有个人在诊所门口等着呢。”她正走神,忽然就听见远处传来叫声,是个小孩子,八九岁,这会儿地里的活计轻松,他们这些小孩子就可以随意玩耍,不用跟着下地了。
她直起腰:“谁在门口等着?”
“不认识,一个女的,长的可好看了。”小孩儿高声喊道,周围人群都哈哈笑起来:“小孩子家家的,还知道好看不好看?”
“毛蛋,多好看啊?有你娘好看吗?”
“那可比我娘好看多了,长的可白了。”小孩儿不知死活,不远处大约是他亲妈,一团泥疙瘩就砸过去了:“臭小子,我给你吃给你穿的,还不说我一句好话是不是?”
“那老师说了不能撒谎啊,要当个诚实的好孩子。”小孩儿喊道,周围人又开始乱起哄,小孩儿自己也有些郁闷,这些大人,到底是想听什么呢?
夏维维也一边笑一边起身,随意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再到泥水沟那边洗一下,就往诊所那边去了。
没走近,她就闻见一股子血腥味,还有一种腐臭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不像是活人能散发出来的。夏维维心里一紧,就赶紧加快了脚步。
这会儿郭大爷也看了一下回来了:“是何莲带着她那小丫头过来了,那小丫头的样子不太好啊,看起来是要入魔了,要变成魔物了,你不一定能搞的定啊,这可怎么办呢?你诊所那边也没有什么符纸用,魔物可都是没什么理智的……”
夏维维眉头皱的更紧了,也才几天没见,怎么忽然就变成了魔物呢?不是应该变成僵尸的吗?
“你先回去拿符纸。”章明也出现,皱着眉头示意夏维维:“要不然你去了也是没办法应付。”
连章明都这样说了,夏维维迅速顿住身体,转身就往家跑,风一般的速度,经过的人几乎都没看清楚是谁。不过倒是方便了夏维维,省得她一句句去解释了。
到床底下的密室去找了装着符纸的包袱,夏维维又抓紧时间回诊所。越是接近诊所,她就发现,刚才闻到的,那种不知道什么味道,但让人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的味道,变得更浓重了一些。
“小夏大夫,救命啊!”这时候,何莲也看见她了,眼睛一亮,立马就冲过来了。她身后,原本的死婴,周身弥漫着黑气,眼睛里再没有半点儿感情了,看着何莲和夏维维的眼神,就像是盯着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