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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 云渺大陆西部, 怀安镇。

晌午时分, 淡金色的日光扬扬洒洒地漫过雨后初晴的石阶,映照得街上行人纷纷放松了紧绷的神情, 小贩的吆喝声也稍稍变得有底气了些。

这里是大陆西部凡人聚集最多的城镇,平日里四处人潮涌动,穿着朴素的人们因着当地安逸的生活而露出幸福的笑容。

然而在城镇迎来飒爽秋季后的第七日, 小镇不复平静。

无数身怀奇技的修士由大陆各地纷纷涌向这座宁静的城镇, 镇中客栈一时间全数爆满,随处可见带着法宝的修真者因言语争执而大打出手,路过的凡人无一不满面恐惧, 匆忙避退。

而这一切,皆源于半月前修真界紫霄宗传出的一则消息:森海秘境即将现世。

莫焦焦一行人早在十日之前便到达了城镇, 正居于镇中一家不知名的客栈中。

而独孤九通过对吞楚剑所在方位的感应,也发现了槐墨一行人的踪迹。

“若说这森海秘境, 传言是隐神谷其中一个大妖的故乡, 那大妖本体是蒲公英,是森海秘境的最后一个传承者,所以隐神谷这一陨落啊, 就代表森海秘境再也无人看守!你们说,谁能不心动?”

客栈之中, 一名中年修士一手拿着筷子, 一手端着酒杯, 站在桌边那是滔滔不绝, 仿佛森海秘境传承者便是他似的。

而大堂中其余修士无一不竖着耳朵留神听着,唯恐错过了与秘境有关的重要消息。

“你说这森海秘境传承者本体是蒲公英,可我怎么听说,那大妖应该是柏树精呢?”

中年修士话音刚落,就有一气息强大的紫衣女修站起,娇声质问。

这一问,便引得众人注目,纷纷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这不是焚香谷长老紫羽仙子么?她既在这里,那焚香谷谷主焚忧仙子岂不是……”

“看来这次秘境的消息无误了,先是紫霄宗长乐真人现身此地,如今焚香谷中人也出现了,错不了!”

“怕就怕,继紫霄宗、焚香谷之后,神意门和天衍剑宗不会也派人前来了吧?那我等还会有机会?”

“他们会不会来我是不知,但万佛宗肯定是不会来了。”

“这是何意?”

“万佛宗方丈刚刚圆寂,新的圣童都还没选出来,怎么可能会来趟浑水?再说了,人家修的就不是飞升之道,要秘境之物做甚?”

……

客栈二楼,莫焦焦双手攀着栏杆,低头往下面看。

他头戴小红帽,白嫩的小耳朵便被遮了起来,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小孩便悄悄将帽沿别到耳后,只露出一双耳朵,帽子却依旧戴在头上,随后继续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怀安镇早已入秋,莫焦焦又换回了一袭连帽红袍,只是布料轻薄,不再缀着毛绒绒的毛线球。

而他身后,俊美无俦的黑衣剑仙端坐于椅中,垂首看着手中的地图,一只修长的手却置于小孩肩上,稳稳握着。

楼下的讨论仍在继续,那焚香谷紫羽仙子见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人敢应对自己的质问,不由傲慢地轻哼了一声,带着身后的焚香谷弟子转身往楼上走。

莫焦焦见有人来了,好奇地转头同最前面的女仙对视,在看到对方眉心一点朱红后疑惑地眨了眨眼。

然而来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在发觉看自己的仅仅是个孩子时,又移开了视线,冷淡的目光触到端坐着的男人时,却是停了一瞬,同时脚下步子同样停住。

紫羽仙子定定地注视着远处墨衫男人的侧脸,心中疑虑顿生,然而当她走近了细看两眼,又消了疑惑,移开目光继续上了三楼。

莫焦焦等人走了,方转身挨到独孤九身侧,小声问:“九九,为什么这个人额头有个红点?”

“那是焚香谷的守宫砂,代表贞洁。”男人低声解释,又抬手摸了摸小孩的额头,问:“椒椒可觉得累?”

“不累。焦焦不生病了。”莫焦焦乖乖站着被摸额头,想了想问:“上次骂九九的也是很想哭的人,她就没有红点。”

“椒椒。”独孤九抬起头,大手从白皙的额头上挪开,移到小孩背上揽着,道:“是焚香谷,不是很想哭。上回所见的焚忧仙子,或许她的守宫砂在其他地方。”

“怎么能知道在哪个地方?”莫焦焦眸光单纯,丝毫不知自己问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本座亦不知。”独孤九怔了怔,斟酌道:“她们自己知晓便够了。椒椒为何如此问?”

“因为刚刚看到那个红点。”莫焦焦有些为难地捏着小手,似乎是在努力回忆,迟疑道:“焦焦梦里,有个人也有。就是有红点的,叫我雪娃。焦焦很不喜欢她。”

独孤九闻言收起地图,伸手将小孩抱起,推开身后的房门走进去,又锁了门,抱着小孩坐到榻上,接着放缓了声音道:“椒椒想起了和她有关的事吗?”

“有一点点。”莫焦焦伸手胡乱揉了揉眉心,蹙眉道:“不舒服。”

独孤九便抬手拉下小孩的手,大手替代了小手,缓缓抚了抚额头,见只是被搓揉得有些红,又放出元力探了探,半晌低声道:“无碍,椒椒莫怕。”

冰寒的元力自额上探入,顺着经脉到达丹田,将盘旋着的妖丹牢牢护了起来。哪怕冰冷彻骨,却强大而安定。

莫焦焦感受到熟悉的冰凉触感,稍稍高兴了一些,额头依赖地蹭了蹭,又蹙起眉回忆,软绵绵道:

“焦焦上次跟九九说,我三岁的时候,怕做梦,好久没有睡觉,后来又太困了,睡着了。然后就梦见一个地方。那里有好多很高很高的树,那里的树和焦焦一样,可以把根拔起来到处走路。我想离开那,可是没有路。”

“然后,有好多树看到我,就说我是雪娃,他们很害怕,说我会害死他们,就跑过来用树枝打我,焦焦觉得好疼,就逃走了。”

“可是那里有好多树根,好高的,焦焦就摔倒了,他们跑得好快,就……抓到我了。”

莫焦焦勉强将话说完,身体已然开始颤抖了起来,他扭头埋到男人怀里,觉得安全点了才缓缓开口。

“焦焦被打了好久。特别疼,焦焦出生后,都没有妖怪打过我,他们打我,焦焦就很难过。后来我就被好多软软的树枝吊起来了,吊得好高,我的脚在上面,头在下面,就喘不过气,他们站在下面看起来小小的。过了一会儿就走了。”

“焦焦想叫他们放我下去,可是我不会说话。然后就过了好久好久,焦焦就记得,天黑了亮了好多次,有时候下雨,有时候有太阳。”

莫焦焦艰难地将话说完,额头上已是出了一层薄汗,无力垂着的小手亦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独孤九掌心贴着小孩的脊背,真元源源不断地在小孩体内循环,又空出手握着柔软的小手,力道适中地缓缓揉着。

男人此刻微阖的双眸黝黑到极致,面上却一片沉静,只哑声哄道:“椒椒放松,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本座。”

莫焦焦急喘了几口气,又突然脱力瘫软在男人怀里,他挣扎着动了动,抬起头跟对方对视,圆圆的双眸却一片澄澈,除了眼眶有些泛红,竟是一滴泪都没有。

小孩眨了眨眼,努力凑过去贴着男人的脸颊蹭了蹭,软兮兮道:“焦焦没有事。焦焦都不哭。”

“嗯,椒椒很坚强。”独孤九微微低下头同莫焦焦额头相抵,沉声问:“椒椒后来逃走了吗?”

“没有。”莫焦焦难过地摇了摇头,“那里都是树,都不喜欢焦焦。他们每天都会叫一个树妖来看着焦焦。然后过了好久,焦焦觉得看不见东西,也听不到,没有感觉。他们就把我放下来了,然后丢到了雪山里。”

“那里除了森林,还有雪山是吗?”独孤九低声问。

“嗯。”莫焦焦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又道:“树林外面,有雪,很多。焦焦被丢在雪里面,雪把我埋起来了。真的好冷。”

“然后,焦焦的腿被吊了好久,不会动了。我努力了好久,天亮了又天黑了好几次,焦焦就爬起来,可是……我也不会走路了,焦焦就觉得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腿摸起来软软的,中间的骨头没有了,变成两段。”

独孤九伸手将小孩脚上的靴子褪去,宽厚的掌心握住了小腿,缓缓揉了揉,问:“是这吗?”

“嗯。”莫焦焦忽得抽泣了一声,又紧紧抿着嘴巴,乌黑的双眸不再眨动,将汹涌而出的泪意憋了回去,他又抽噎了一声,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道:“焦焦不痛,也不害怕。九九也不要难过。焦焦只是在做梦。”

“嗯。梦而已。”独孤九微微颔首,喉结动了动,他抬手将小孩严严实实抱到怀中,收紧了手臂,在小孩看不见之处,缓缓合上了眼,哑声道:“梦境而已。”

只是再如何安慰颤抖着的稚童,都难以磨灭一个最为可怖的事实。

于常人而言仅仅是噩梦的存在,在面对神图子之时,却会变得比现实更为真实。

因为那些折磨小孩的树妖真实存在,秘境亦真实存在,莫焦焦所受的痛楚,皆因着他对梦境的反抗,千百倍加诸于神魂之上。

“后来焦焦在雪里爬了好久,就睡着了。”莫焦焦呢喃道,细弱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庆幸,“焦焦睡着了,就醒了。谷主就问焦焦为什么要赖床。”

“椒椒如何回答的?”独孤九松开手,低头同小孩对视。

“焦焦想说话,可是不会说了,谷主就吓到了,抱焦焦起来穿衣服,要带我去治病,可是焦焦也不会走路了。”莫焦焦歪着头,有些疑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谷主没有办法,就让焦焦变成辣椒,跳着走,那样我就不会觉得痛了。”

所以年幼时痴傻口不能言、笨拙腿不能行,竟是因为如此么?

独孤九抬手缓缓抚了抚小孩微红的眼睛,俯身将抿紧的薄唇与小孩柔软的眉心轻轻相贴。

感受到额上的暖意,莫焦焦傻乎乎地睁圆了眼睛,蓦地,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啪嗒打在了男人攥紧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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