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多少人可以保证上了山能不迷路的?”淋了雨, 眼影花得厉害, 黑漆漆地从眼角滑下去,衬着一张红唇,煞是恐怖, “是不是会迷路的就都不用上山了?那所有人都不用上山了?!”
“暖暖,付沂南和你什么关系?你需要为他赴汤大火吗?”甘陆也拉下面孔, 原本就是冷漠的生相,眼神暗沉, 一副风暴欲起的模样。
“对于你来说什么样的关系才值得赴汤蹈火?”冷意愣了一愣, 忽然笑起来,“师兄弟?朋友?还是恋人?”
甘陆没有回答,只是浓眉拧起, 神色莫名。“甘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你赴汤蹈火!”冷意声色俱厉,“米骏不值得, 瘸子也不值得, 我更不值得,你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趁着甘陆分神,冷意用力甩开他的手,三两步已经消失在大门口。甘陆脑子里久久都是冷意方才恨到极点的眼神,等回了神, 冷意早已经不知去向。
山上偶尔会有虫鸣,间隙便是寂静无比,唯有脚下踩到枯枝烂叶发出的突兀声响。冷意也知道自己冲动了, 可她控制不了自己,压不住也忍不下那些慌张。
“付沂南...付沂南!”叫唤声一阵一阵回荡开去,却越加苍白,“给我滚出来!”
雨渐渐大起来,明明穿越茂密的树丛,砸在脸上的力道依旧很疼。淅淅沥沥的雨点声里,夹杂着莫名的咳嗽。
冷意心头猛地一跳,迫不及待地追过去几步,突然感觉腰被撞了一下:“这荒山野林,竟然还有活口?”声音嘶哑,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小手往腰间凑过去,指尖触到金属的冰凉。“别乱动。”那人呵斥,冷意也明白了腰里定着的是一杆枪,“哟,还是个小娘们,兄弟仨正闷着。”那人哈哈大笑,言语间结实猥琐。
“看这一身都湿了,赶紧跟哥哥走,哥哥那儿有电有火。”那人腾出来的那只手在冷意的身上游走,最后箍住她的腰,将她往山上拖去,冷意忌惮她腰里的那杆枪,即使再不情愿,也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一阵枯枝踩碎的声音,周围太黑,根本瞧不清楚,在冷意误以为更糟糕地遇上野兽的时候,身旁那人突然被拉开,然后是轰然倒地的拉扯挣扎。
冷意视力极不好,根本一点都看不见,隐约能分辨出似乎有两人在扭打。“冷意,快跑!”付沂南的声音突然想起来,高高悬起的心平稳地落回胸腔。
“你是什么东西,他妈的找死!”那人狰狞的声音响起来,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然后是付沂南疼痛难忍的吸气声,冷意眼力不好,耳力却是惊人。
“付沂南,你怎么了?!”冷意脱口而出,向前走了两步。“走啊!怎么还不走?快走!”付沂南忍痛,扯着嗓子冲她喊。
“妈的,老子今天不弄死你!”那人也是大叫,又是连着咚咚两声,吓得冷意失声。接着是断断续续的三声枪响,吓得冷意尖叫:“付沂南!”
“付沂南?”见没有回答,冷意一下子慌了,压着嗓子又唤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又是片刻,“冷意,拉我一把。”付沂南喘得很用力,大约是方才一番搏斗消耗了太多的力气。
“付沂南,你...没事吧?”她声音抖得厉害,一阵挥舞才摸到付沂南伸出的手,滑腻腻的,不知是不是雨水。
“没事。”他大概摇了摇头,“刚刚只是撞在树上,现在没事了。”付沂南站起身,身侧落单的手紧紧握成拳,似乎强忍着什么。
微微松了一口气,冷意小小地放了心,抓着付沂南的手却更紧了。“一共有三个人,刚刚的枪声那么响,另外两个人肯定会追过来。”付沂南脑子倒是挺清醒,“我们赶紧下山。”
冷意胡乱点头,两人挨得很紧,像是相互依偎,又像是相互搀扶。正要往前走,付沂南突然塞过来一个东西:“雨大,穿起来吧。”是那个他兜在口袋里的一次性雨衣,他没舍得用,本就打算在找到她的时候给她的。
她没有辩驳,也没有推拒,一声不吭地套在身上。动作大了,挥到付沂南手臂上的衬衣,也已经湿透了。
冷意看不清楚,全凭着付沂南那一双能考飞行员的眼睛,可是他方向感不好,两人兜兜转转许久,只是沿着山下走,总寻不到路。
山里本就阴凉,尤其是下雨的夜里,气温很低,冷意冷得发抖,却发现付沂南紧紧握着她的手比她的还要寒。
“付沂南...”冷意喊了一声,很轻,险些被雨声遮盖过去。“怎么了?”付沂南声音也不大,可能是许久没有开口,有点沙哑。
“你真的没事?”她不太确定地开口,眼皮跳得很厉害,让她害怕得要命。“刚刚撞到了腰,有点疼,没事的。”付沂南像是安慰,声音算是很稳,只是有点慢。
“哪里疼?”冷意一惊,伸手向他袭去,付沂南准确地抓住她的手,略显尴尬地开口:“我怕痒。”
冷意讪讪收了手,缓缓松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付沂南掌心一空,心徒地一凉,下一刻冷意的手穿过他的手肘,将牵手的姿势改成了半扶着他。
“你要是很难受,就靠着我。”冷意估摸着往他脑袋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两点晶莹,大约是他的眼睛。
两人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冷意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反反复复的在同一个地方转悠,突然一片灯火跃入眼帘。
“付沂南,我们下山了!”冷意激动 地晃了晃他的手,付沂南只是很轻的恩了一声,有气无力的。
因为接近山脚被踩踏得多,路平顺了不少,两人的步子也快起来。山脚下依旧守着大批的警察,见到脚步阑珊的两人,都围过来。
“我们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山上迷路了。”冷意知道当下她与付沂南是多狼狈的模样。导演闻讯赶来,见到冷意和付沂南双双归来,终于放下心,也不再念叨阿弥陀佛。
“付少流血了?!”不知从哪里起的一声惊叫,冷意低头,付沂南的腰间几乎被血色染红,似乎还有继续扩张的趋势,将她的神智震飞开去。
“送医院,赶快送医院。”导演才安下的心,又被无情地拎起,急躁地吩咐左右,又是一阵手忙角落。
付沂南已经不太清醒,几乎将身体整一个靠在冷意身上,被众人抬上车子,身体离开冷意的那一瞬间,手竟然下意识地抓住冷意的,捏得很紧,怎么都掰不开。
“冷意,一起上车吧,付少这么重的伤,耽误不起。”导演没了办法,只能催促冷意一道上车。
镇上的医院对付枪伤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一枪打中的位置比较刁钻,伤了胰腺又伤了肾,设备不够,技术也不精,治不了。
连夜又奔赴市区,等到终于要进手术室,天已经亮透了。付沂南依旧抓住冷意的手,失血过多的脸上苍白得透了明,几乎能瞧见下面青灰的血管。
“付沂南,你先放手。”冷意也急,这样根本没有办法进手术室,明知他听不见,还是俯到他耳边软言细语地劝说。
连她这样的长发都已经干了,付沂南的额前却还是湿答答的。眉头拧得折了几折,疼得厉害的模样。
“付沂南,我们没事了,你先放手。”她手掌抚上他的额头。慢慢的,付沂南的手上不再有那么大的力量,冷意一抽手,终于从他的大掌里逃脱。推车也一秒不停地手术室里头推,两人就这样被隔在手术室大门的两边。
“冷意,吃点东西。”vivi亦师亦友这么多年,放心不下冷意,也是连夜赶过来。她一直默默地蹲在墙角,手捂着脸,看不清表情,只是微颤的身体透露出当下的惊慌失措。
“我不饿。”声音哑得一塌糊涂,依旧倔强地拒绝。“其实,昨天晚上,天王也追着你上去了。”vivi想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如实道来,“今天早上才下的山,帮助警察抓到了逃犯。”
冷意终于抬起脸,面上没有半点泪痕,只是眼睛一圈黑黑红红的肿起来。“三个都抓到了?”她轻轻问了一句。
“其中一个死了,中了两枪,另外两个是活捉。”vivi身材胖,蹲不了一会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天王身手是真好,他们手上都有枪,却都被活捉了。”
“暖暖!”这是冷意第一次,见到这样狼狈的甘陆,即使从前,再穷再落魄的时候,甘陆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而此刻,衣服皱成一团,黑色的裤子是都是泥点,一脸疲惫。
“暖暖,你没事吧?”甘陆手上用力,将冷意从地上拎起来,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一番。冷意蹲得腿麻,虚软地靠着她。
冷意用手隔开两人贴在一起的胸口:“我没事。”“没事就好。”甘陆面上带起一个极浅的笑。
走廊上尽管等着不少人,却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忽然响起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踢踏声,一下一下,平稳有力却略显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