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不在家跑哪里去了?”熟悉的不耐烦的声音, 冷意松了一口, 竟是笑了出来,眨了眨眼:“那你呢?大过年不在家,跑我家楼下做什么?”
付沂南蹙眉, 那么大的一家子人,明明该是热闹非凡的气氛, 却是两张大圆桌都只有筷子声,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拴得他难受。
本以为官闻西从国外回来了, 年三十晚上终于找到个能陪他玩儿的,谁知道娶了老婆忘了朋友,竟然陪着关好好回老家过年去了, 真是出息…
车子一开, 回过神的时候几乎已经到了弄堂口,窗子里黑漆漆的一片, 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开, 明知道她不在,却就是不想走,靠着路灯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鼻子都快冻掉了。
“手怎么了?”水泥地粗糙,左手掌磨掉了一大块皮, 红艳艳地渗着血。“摔了一跤。”冷意忍着疼,在衣服上蹭了蹭。
“冷意,你都多少岁了?丢不丢人?”付沂南嗤笑, 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不忘调侃一句,“你眼睛没问题吧?”
冷意挥开他的手,眉头一挑:“谁前几天还在我家楼道上摔了?年纪比我还大几岁。”颇有挑衅的味道。付沂南气得嘴角抽搐,却无力反驳。
“付沂南,进没进过游戏厅?”冷意突然开口,冲他挤眉弄眼的,付沂南蹙眉,游戏厅那种地方,他倒是真一辈子没进过。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童真啊?”冷意哼哼一声,言语间有同情也有鄙视,拉住他的袖子,托着往弄堂外面走。
城东也是黑压压的一片,家家户户都歇业团圆。“周泰年,周泰年,我知道你在。”冷意瞧着大铁门,嗓门几乎能喊醒一条街的人。
“你干嘛,撒酒疯呢!”唯一开着的杂货店的老板和老爸娘拿着筷子跑出来看热闹,付沂南有点尴尬,只觉得满身酒气的冷意是在借酒撒泼。
“一边待着。”冷意斜他一眼,继续敲门。好半天,拉下的卷门慢慢升起,男人头发花白,一脸的大胡子,打着哈欠,眼睛瞪如虎目:“臭丫头,今天大年三十知不知道?!”
冷意嬉皮笑脸的晃了晃手上的钱包,付沂南惊觉自己的钱包又到了她手上。抽出里头全部的红票子塞给男人:“老光棍哪来这么多抱怨。”
“臭丫头,我这是深情,你懂个屁。”男人将钱收进大衣口袋里,又瞪了她一眼,手往墙上一拨,漆黑的屋子里瞬间亮堂如昼。
“都快十年不玩了,今天怎么想到来了。”男人手上拿着一瓶红星二锅头,小口小口地啄着,眼睛非常淡地扫了一眼付沂南,很是不屑的口气,“这哪儿寻来的小白脸?”
付沂南瞬间就恼了,他这张脸一直为人所诟病,没有男子汉气概。红了脖子就要冲上去,冷意冷眼看着,眨眼,那厮就被撂倒在地上。
“就一招,就一招啊!我说你是小白脸都侮辱了小白脸的名声。”男人摇头,付沂南躺在地上,面色绯红,气得牙齿颤得厉害。
冷意笑得前俯后仰,还不忘幸灾乐祸地添油加醋:“付沂南,我都能跟他过上五招呢。”付沂南翻身坐起来,手握成拳。
“机器我都开了,这些币你们慢慢玩。”男人递给冷意一大个盒子,哗哗响的钱币声。蹲下身同付沂南面对面,“小伙子,要追这臭丫头,你这身板可不行,指不定哪天就被她拆了。”嘲笑的意味明显。
“谁追她?就她那副尊容谁要追她!”付沂南嚷嚷,被男人一拳打中鼻梁,“我还没嫌弃你没用?你有胆子嫌弃她?”真有那么点像是长辈教训晚辈的意思。
付沂南捂着鼻子,感觉黏稠稠的液体流下来,出血了。冷意撇嘴,伸手抓过他的围巾捂着他的鼻子:“说你没用还真没用。”很是嫌弃的语调。
付沂南愤懑,又真是不敢再造次,生怕说出一句又被他揍一顿。站起身,抬脚就要走,被男人轻巧地一伸手拦住:“今天不陪她玩尽兴了,可出不来这个门。”半带威胁,生生止住了付沂南的步子。
冷意看戏似的坐在一旁的台球桌上,将手里的游戏币搅得哗哗作响。付沂南忽然就有了一种被迫卖身的错觉,走到冷意身边,夺过她手里的游戏币,往里头走。
“丫头,这小伙子挺有意思的。”男人自以为潇洒地捋着凌乱花白的头,“就是骨头太轻了,往后有机会拉来给我练一练,保准挨得住你揍。”
“周泰年,你都一把老骨头了,别以为自己是世界搏击冠军就厉害,那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身边十几个保镖可都是世界级拳王,要真把他惹火了,他会拆了你的店。”冷意抢过他新开的一瓶酒,“别老喝老喝,小心肝硬化。”
“肝硬化好啊,这一去就能见到曼娟了,我要告诉她她女儿咒我肝硬化,告诉她她女儿寻了个她最不喜欢的吃软饭的小白脸。”男人喋喋不休,冷意翻了个白眼。
这周泰年喜欢她妈二十几年,还没她的时候就追求了,奈何当年一副小白脸的生相,她妈最瞧不上小白脸,一折腾就是十几年,人走了也一直单身。
“付沂南,你干嘛呢?”冷意发现付沂南竟然钻到游戏机的后头去了,赶紧上去把人拉出来。
“怎么不开始啊?”付沂南揪着游戏机后头的线不放手。“你这是脑子还是核桃啊?”冷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是这么玩儿的吗?你这一手的币干吗用?!”
“同手同脚,付沂南,你是机器人吗?”冷意扶着一边的机器乐不可支。这手脚僵硬的,“左右不分呢?”
“你这么厉害你来!”付沂南恼火,从跳舞机上下来。冷意搓了搓手,将嫩黄色的短外套随手一丢,整个罩在他脑袋上,付沂南扯下来,怒目而视,鼻间却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不是平日里浓烈的化妆品的味道,淡淡的,像是…沐浴露。
“让你开开眼,一会儿可别羞愧致死啊。”冷意挑了一首最难的英文歌,又将速度调到最快,还加上了手的动作,开始前那造型摆的,颇有舞后的架势。
音乐一响,冷意就跳起来,全然不像付沂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似的,动作流畅,姿势也很好看,六分钟的歌,几乎没有猜错一个步子,这个活蹦乱跳的冷意,让付沂南看得痴了。
最后显示破了纪录,冷意叉着腰走到眼睛直勾勾的付沂南面前,五彩缤纷的手指点在他额头上:“回魂了。”付沂南不自然地别开眼,站起身往另一边的游戏机走过去,一面生硬地嘟哝,“这个不好玩,我玩别的。”
“付沂南,你是羡慕嫉妒恨了吧,是吧?”冷意揶揄,用肩膀撞了撞一声不吭的付沂南,付沂南反应很大,甩了甩肩头,爬进了一辆赛车,冷意挨着他爬上另一辆:“赛车呢?”
两人联机,冷意很投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上的虚拟赛带,眼睛一眨不眨。她记得很久以前,他们一群人曾在城北那一片盘山公路上看过一场赛车,都是自己改装的赛车,喷了各种颜色的漆,色彩斑斓,从他们身边经过,划出长长的一道亮光。
她很喜欢,之后她还拉着哑巴偷偷去过,从那以后,哑巴就迷上了赛车,她奇怪,问哑巴,哑巴却笑笑,在雪白的纸张上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告诉她自己是要先练好技术,等往后有钱买车,就可以直接带她上路了。
再后来,便是冷意一个人练,破了哑巴创下的记录,一次一次改写自己的最好成绩,可到底,还是游戏。
“这给你。”付沂南见她我上方向盘,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片创可贴。“什么时候买的?”冷意诧异。
“就你刚在外头拍门撒酒疯的时候。”付沂南想起她那副无赖的样子就不啻,继而乐呵呵地自夸,“杂货店老板娘夸我生得好,没收我钱。”大约是这幅常被耻笑的女相终于有了点实质性的好处,付沂南得意非常。
冷意脸皮抽动,杂货店老板娘是出了名的好色,但凡见着生相好的顾客就白送,老板一面痛心疾首一面无可奈何,谁让他是妻管严!
一只手扯开创口贴有点困难,付沂南伸手抢下来嘟哝道:“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吹了吹她的伤口,气息温热,小心翼翼地将创可贴贴上去。
冷意没有想到付沂南这么厉害,她以为稳赢不输,却是中途被付沂南反超了,两人车碰车地纠结了好一会儿,到底是冷意狠,一个急转将他卡在缝里,自己冲过终点。
“我不服!再来再来!”付沂南看着game over的字样,不满地大叫,想他十年前就是称霸本市的车神了,本市哪条道的最快纪录不是他创的。
冷意挑衅地哼笑一声,两人重新开始,时不时便是付沂南的叫嚷,夹杂着冷意的冷嘲热讽。周泰年哼着小曲,这丫头许久没这么高兴了,小伙子虽然长相不讨喜,不过还挺得丫头欢心,说他是小白脸真不错。
“今天晚上不招待客人。”周泰年的声音很大,像是刻意告诉里头的人有人来了。冷意正在取笑打网球的付沂南频频失误,听见动静,竖起了耳朵。
“你是那个天王吧?”周泰年一字一字咬得很重。付沂南回头,只见冷意一脸的惊慌,对上他的眼有些无措。
“周叔叔,我知道你认得我。”不速之客的声音很有礼貌。“你可是天王,我这市井小民怎么能认识你啊?”周泰年讽刺道。
“周叔叔,暖暖有没有来过?”他也不介意,只问了一句。“暖暖也是你叫的?”周泰年哼哼。
“大年三十开店,也只有暖暖你才肯。”他声音蕴含着几分焦急,又有几分惊喜,说话间便往里走,周泰年有些喝高了,脚步都虚浮了,身手施展不出来,也拦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