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沂南, 水是生命之源, 你能省着点用吗?”冷意靠在洗手间的门上,看着付沂南一遍一遍地搓手,那细皮嫩肉搓得通红, 她光瞧着都觉得疼。
方才一开门,付沂南就冲了进来, 直奔洗手间,如今已经在水池里折腾十分钟了, 连洗手液都被用掉了一半。她倒不是心疼那瓶蓝月亮, 而是房东虞阿姨早年在非洲待过,对水的珍视胜过生命,水费收得奇高。
“你住的这都什么房子?青天白日的还看不清楼道的台阶。”付沂南恼火。“房子年代久了, 采光不好。”冷意瞄见他膝盖上白乎乎的一圈, 灵光一闪,“付沂南, 你别说你摔了啊!”
“要不是那只破猫, 我能…”付沂南脱口而出,硬生生吞下摔这一个字,脸色瞬间就红到了耳根,“笑什么?”
“脑子没事吧?”冷意乐不可支,小手摸上他的额头。“没摔到头。”付沂南恶狠狠地挥开她的手。
“付少大驾光临, 有何贵干?”冷意咬着易拉罐里的吸管,黑色的t恤太宽松,在腰侧打了个结。发白的七分裤, 很清爽,如果没有那一头厚重的刘海压住半张脸的话。
“我渴了。”付沂南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又立刻跳了起来,指着有点破旧的布沙发:“这什么东西?”
“我自制的沙发。本来是木头的,我往外包了一层皮。”冷意轻巧地坐下,半仰起头,瞧付沂南龇牙咧嘴揉着尾椎骨的怂样。
电视机上娱乐整点的两位女主持正对卫崇清同冷意的绯闻是不是炒作各执己见,险些争执起来。“我就出差两个月,你能给我折腾出这么多事!”付沂南极不痛快,长臂一伸将电视关了。
“能用《潮汛》放绯闻,连卫崇清都配合,难道不是你下的命令吗?”冷意从厨房出来,将手里的冰可乐丢给他,语气有点冷淡。
“如果我要用绯闻捧红你,用得着卫崇清吗?不如自己亲上更有效果。”付沂南咬牙,忘了手里的可乐罐子前一秒还经过剧烈震动,手指一拨,咖啡色的液体喷了满身。
“家里怎么有男人的衣服?”付沂南穿着湿嗒嗒的裤子,拧着眉头打量冷意手里那一条白色的t恤,胸口的图案是脱了裤子扭屁股的小新,幼稚恶俗到极点。
“这可是女装,不过xxxxl的女装而已。”冷意喜欢宽松的衣服,这一件还是新的,本来打算留作未来的睡衣用。
“我不穿女装!”付沂南脸色刷地黑下来。“不穿?那你就裸奔吧,应该有不少大妈大婶排队围观。”冷意笑眯眯的,顺势要将衣服收起来。
“冷意,好样的!”付沂南几乎磨平了一对门牙。在办公室发火那一会儿,随手就砸了手机,他是从来不记助理秘书的电话,这当口上,连个能送衣服的都没有。
冷意还算人道,从楼上那个过气的小裁缝那里借了一条背带裤,三四十年代红遍上海滩的流氓必备装,明明很土气的款式,穿在付沂南身上竟有了风流倜傥的味道,真是医要人穿。
“你自己做的傻事凭什么要我陪你善后?”冷意跟在他身后,嘴上嘟哝着不满,心里却是比连来数日都轻松,一直积压着的可能是付沂南为了达到捧红她的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念头,这一刻总算是彻底粉碎了,他那一脸的暴躁,还真有点像是被她戴了绿帽子的错觉。
付沂南在有点阴潮的弄堂里走得缓慢,极度小心的模样,那种藏不住的厌恶爬满了整一张脸,时不时蹿过的老鼠让他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不是你惹我发脾气我能干出那么傻的事?”他咬牙。“付沂南,傻事你做得也不少,不差这一两件。”冷意嗤笑,拉开副座的门,爬上她熟悉的座位。
付沂南正要上车,突然,一只花斑纹路的中华田园犬追着老鼠飞扑而来,从付沂南的皮鞋上窜过去,付沂南目瞪口呆片刻,怨声怨气地赌咒:“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再来第二次。”
冷意在下车前拿出鸭舌帽带上,思来想去,把大墨镜也架起来。如今不比从前,不管好名头还是坏名声,她是真的红了,左右都是托了卫崇清的福。
圆环式的旋转设计,扶梯口最中间的位置是整一层楼的旺铺,晶莹的橱窗玻璃后面是绮丽中带着梦幻的礼服,各种颜色各种款式。
两人驻足,却不是冷意不舍得离开,而是…付沂南目光不离地盯着店里那一抹娇俏的身影,长而微微卷起的头发垂在背上,只一个背面便是曼妙可人。
“进去看看。”话音未落,付沂南便迫不及待地往店里走,丢下冷意孤零零地站在电梯口,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只隐约可见唇畔微翘。
“关好好,欺负小孩子呢?”付沂南的声音带着笑,外人听上去或是多少带了些嘲讽,只是钻进冷意的耳朵里,更多的是欣喜。
冷意稍稍往前进了一步,几乎是手臂贴着付沂南的,有意无意地显示出两人的亲昵。她能感觉到对面女人好奇的打量,怎么会不记得,从前一而再的遇见,也是一而再轻易地夺走付沂南全部的目光。
付沂南仿佛同店里尖对尖角顶角的两个女人都很熟悉,言语间却一边倒似的偏向了关好好。
官少的未婚妻…最后三个字带着几不可察的轻颤,付沂南身侧的手握成拳,话语里还是一派轻松,冷意一点一滴地印入眼底,记在心里。
“你有什么喜欢的,也一并拿走。”付沂南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很轻,拉回她沉静的思绪。
那种故作的宠溺,无法让她察觉出一星半点的亲昵,反倒让冷意瞧上去像是付沂南圈养的宠物。满面的笑容,得意洋洋的表情,冷意一动,侧开身子,躲过他的触碰,抬脚走向里侧一瞧就是最贵的那个衣架。
赤红的蔻丹刚刚触碰到黑色礼服的肩带,便瞧见关好好似乎也看中了这一件,只比她慢了眨一眨眼的时间。
冷意极快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走向另一边,她这个配角,自然要将谦卑和退让演得十成十。回头,付沂南的目光一阵一阵地扫向结账的关好好。冷意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手这么一捞,将一架子的衣服全部剥落。
冷意蜷在位置上,酒足饭饱只差美美睡上一觉,上下眼皮一闭一闭,架打得厉害。车子开着广播,播完国际新闻就是娱乐八卦,卫崇清和冷意的那点破事又被炒冷饭似的拿来说了一通。
付沂南将将好转的心情,徒然又急转直下,猛地拍了一下开关,男主播的声音戛然而止,冷意竟也没有被他闹醒,只是将脸颊侧向另一边继续安睡。
“没心没肺。”付沂南皱着眉头嘟哝一句,手机就响起来。片刻,车子一个急转,往着冷意家相反的放心开去。冷意侧向一边的脸上,缓缓地睁开眼,她不是太困,只是不想看见付沂南。
刹车急,安全带勒得冷意有点疼,车子开着顶棚,驾驶座旁站着的男人笑容温柔,手臂上圈着一个女人,姿势有点奇怪,不想让臂弯里的人摔倒,又不想让她靠得更近。
关好好,关优优…冷意恍然,这一对竟然是双胞胎!“你下车。”付沂南冲着冷意嚷嚷,语气不太好,从方才起一直拧着的眉也没有缓和开。
冷意扶了扶睡觉时拉低的大墨镜,推开车门下了车。“官少。”像是要确认对面这个优雅隽秀的男人的身份,冷意试探地唤了一声,见他微微颔首,心底泛起一种尘埃落定的错觉,根本没有仔细琢磨过两人的组合,却就是觉得他和关好好…再般配不过。
付沂南有点粗鲁地将关优优塞上副座,连安全带也懒得给她系,只顾得上扭头对冷意交代:“官少是妻管严,你就不要麻烦他了,自己回去吧。”一手勾起大包小包递给她。
车子发动前又扭头望了冷意一眼,装作漫不经心,眼神却是足足停留了好几秒,才千拉万扯地收回来。
对面的男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厉害,一派春风和煦的温柔。只是望向她的眼神陌生得厉害,给人一种无论如何也走不近他的错觉。
冷意有点记不清到底走了多久,沉重的购物袋嵌进手心,勾勒出一道道红痕,疼得左手右手换不过来。
身旁突然停下一辆车子,冷意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么快回来了?”若不是车上奇怪的靛青色,她一定不相信是付沂南回来了。
“你打算这么走回去?”付沂南答非所问,越过副座紧紧地盯着冷意,“包落在车上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手机在包里。”冷意耸耸肩,一脸的我很无奈。付沂南嘴角动了动,探过身推开副座的门,“上车。”视线在她的脚上转了一圈。
“冷意,离卫崇清远一点。”车子缓缓停靠在冷意回家毕竟的小箱子外面,付沂南忽然开口,有点认真,有点严肃。
冷意正要开口,付沂南却接着道,“别忘了,我们还在打赌,在你爱上我之前,和所有男人都保持距离。”一字一句间是经久不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囤积起来的怒气。
是啊,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冷意笑得眯了眼,隐在一片昏黄的夜色里,叫付沂南看不见。是她的记性越来越差,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不过几次的交锋,竟就差点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付沂南,从前我胜券在握,现在…也一样。”嘴唇没有涂抹唇彩而显得暗淡苍白,因为说话而微微颤动,勾起的弧度,却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