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幅打扮?”付沂南眉梢染上一星半点的喜悦, 只维持了几秒, 快得像是幻觉,细长的眼睛眯起,口气不悦。
“哦, 我把邀请卡弄丢了。”冷意说得轻描淡写,用食指弹了弹就要盖到下睫毛的头发, “门口查得严,那四个哪里是迎宾小姐, 身手一个个好得跟女保镖似的, 我是打算混进来,不过我前面正好有个尚报的记者也打算混进来,被一脚踹出去好几米, 我看着都疼, 就只好…”她拉扯了一下脖子上的蝴蝶结。
“她们本来就是女保镖。”付沂南得意,“只是比较漂亮而已。”“我不是照样站在这里?”冷意挑衅。
她不过是浑水摸鱼, 趁着更衣室忙乱的空挡, 借用了某人的工作牌和工作服,当时透过门缝就瞧衣服的主人挠墙的痛苦表情,想着也没有白用,好歹留下五十块的报酬,她当然不知道所有服务员均是五百起的时薪。
“把衣服给我换下来。”付沂南不悦, 带着命令的口吻。“换下来?我可只有这么一身衣服。”她摊摊手,一脸的你奈我何。眼角往楼下热闹的人群瞟过去,没有一个是她不认识的, 当然,仅限于她认识他们。她这样的人物,确实不配出现在这里,至少…现在还不配。
“付少…”声音娇柔,大理石地面上零星的踩踏声,白色裹胸的鱼尾裙扫过花斑纹路的黑色大理石地面,面眸含笑,一步一步摇曳生姿。
冷意收起表情,将托盘上的伏特加放在付沂南的面前,标准的九十度的倾身,将服务生的姿态摆得很足。
“金小姐,今天很漂亮。”付沂南依旧双手垫着围栏,目光只在金薇薇的身上停留了一霎,不咸不淡的口气。
“如果付少能喊我薇薇,我会更高兴。”金薇薇并不介意,主动凑上前,圆润的胸前是一朵玫瑰色的配花,因为靠得太近,而被付沂南的手臂挤得变了形。
“能给我来一杯玛格丽特吗?”约莫是觉得冷意碍事,金薇薇寻了一个借口支开她。冷意将手里的银质托盘夹在手肘间,转身往楼下去。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回头瞄了一眼二楼详谈甚欢的一对男女,金薇薇把整个人都贴在付沂南身上,付沂南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
冷冷地撇开脸,推开露台的玻璃门,托盘随手丢在露台的花盆里,金属碰撞陶瓷发出巨大的声响。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是衣服主人的东西,爱喜,薄荷味,还没有开封,口红打火机一闪,点燃了烟头。
露台上只亮着一盏壁灯,借着微末的月光,有点昏暗,隐约看见一个轮廓,高大挺拔,手表约莫有夜光的功能,亮堂堂的一圈。
那人似乎是听到了响动,转过身,只这一星半点的光亮都足够她认出对面的人是谁。“这里不能抽烟。”他开口,大概是感冒了,伴随浓重的鼻音,很温柔,却又让人觉得冷淡。
冷意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很厉害,将烟从嘴里取下来,抖落一地的烟灰,荧光在空中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掉在地上,黑色的单鞋狠狠地踩在上面碾灭。
慢慢地掉头,大厅里通亮的灯光穿过玻璃门映在半张脸上。“暖暖?”很轻很轻的一声,却无异于在冷意心里掷进了一块巨石,泛起的波澜几乎淹没了所有的理智。
克制住微颤的身体,眨了眨眼,不长不短的睫毛扑扇,投射出淡淡的阴影:“甘先生,你认错人了。”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撕裂的沧桑,是冷意最清楚最自然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咬得很准。
“我想看一看你的手。”他迈开大步,伸手抓住冷意的手,她甚至来不及挣扎,来不及反对,就被他翻到手背,光洁一片,只有清晰可见的血管和青筋,越来越紧的力道拽得她生疼。
冷意咬牙,直到他缓缓松开手,捡起花盆里的托盘,整了整过短的马甲,镇定地推开玻璃门。大厅里扑面而来的沸闹,让她觉得又活了回来。
“暖暖…暖暖!”男人猛地张大眼,像是恍然,冷意故意侧过身,将左手露出来,只是误导他去看她的左手,根本不在左手!
几乎是撞开玻璃门,大厅里喧嚣不止,绯红的身影就在几步外,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天王,原来你在这里,我可是找你找了好一会儿。”可他还未及伸手,就被人拦住,纠缠攀扯。眼睁睁地看着她融进人群,消失在方寸间。
冷意蹲在花园入口的台阶上,张开五指,手掌对着月光,凸起拇指般大小的一块,颜色陈旧,约莫是旧伤。前几天刮开的伤口很深,爬在旧伤上面,一纵一横,本就难看的手越发的丑陋。
“躲在这里偷懒,金薇薇一直嚷嚷她的玛格丽特怎么还不来。”头顶突然就响起付沂南的声音,冷意倏地收起手,付沂南还是看到了,“你一个女人,哪来那么多伤?”
冷意把双手背在背后,慢吞吞地挺直腰杆,站在高出一级的台阶上,和付沂南正好对视,乌黑的眸子没有半点光亮,死气沉沉的一片,翻滚着看不懂的情绪。
突然就抬腿正好踢中付沂南的胸口,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人已经摔进一旁的花丛里,压垮了大片的花朵。
“冷意,你发什么神经?”付沂南揉着胸口,龇牙咧嘴的。脱了马甲丢在付沂南的身上,又脱掉鞋子砸向他,付沂南狼狈地躲避,一面惊疑未定,“鬼上身了你!”冷意不言语,赤着脚默默地沿着小路往后门走。
“沂南,你的嘴怎么了?”付沂南骂骂咧咧地走回大厅,正遇上在楼上房间睡够了起来觅食的容北,睡眼朦胧的,以为自己看错了,伸手抹了一把,疼得付沂南吸气。
“在花园里摔了一跤。”挨女人的打,他这么要面子的性格,哪里好意思说,况且这个女人还揍了他不止一次。手掌盖住伤口,免得容北再来一次。冷意下手真是狠,鞋跟不算太高,却足够硬,刮破了嘴角。
“脖子上…口红。”容北指了指他白皙的脖颈,“这个颜色不好看。”付沂南透过墙上装饰用的镜子,果然发现脖子上留着一个艳红乌黑的菱形唇印,清晰可辨。立刻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手帕用力地擦拭,几乎搓掉了一层皮。
是金薇薇刚刚留下的,她太主动,只是身上的香味太浓重,到了他无法忍受的地步,甚至还不如冷意那一股劣质化妆品的味道更好闻一些。
他有点烦躁,美人在怀这样的美妙时刻,为什么会败兴地想到冷意?!推开身上的人,丢下不明所以的金薇薇独自离开。
没有开空调的房间闷热无比,冷意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依旧觉得冷,一阵一阵的凉意从心底冒出来,渗透到每一寸筋骨,蔓延遍每一份肌肤。
十年,她曾经笃定,样貌,声音,一切都改变了,他们依旧认识彼此,这一刻全部都成了笑话,他没有认出她,到底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最后将一切的怨气全部都出在付沂南身上,她分不清是因为心里难过的发泄口,或是瞧见他脖子上艳红唇印而控制不住自己。
九月初,《夜未央》杀青,片子锁定贺岁档,宣传不用开始得太早,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反而更加吊人胃口。
“冷意姐,剧组里通知说十一月再开始宣传,档期上必须要配合宣传,之前的两个月时间自由。”袁莱翻看着笔记本上记叙的事情,“还有就是…《家事春秋》那边催我们明天进组。”
“恩。”冷意闭着眼,懒洋洋地回答。依旧是那个破败的休息室,虽然老旧一点,不过只她一个人,也清净,倒是比几个人合用一个房间事情少一点。
“《家事春秋》是几大卫视联合推出的开年大戏,冷意姐,咱们公司捧你呢。”袁莱见她意兴阑珊,似溜须拍马地说了一句。
“下午还有《潮汛前沿》的封面照。”袁莱见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又丢下一个更重磅的,“冷意姐,你可是接棒金薇薇呢。”袁莱飘飘然,金薇薇是名副其实的国际影后,东京,戛纳,威尼斯,每一个影后头衔都戴过。
《潮汛前沿》如同它的名字,是时尚界娱乐圈最前沿的资讯,冷意撇嘴,所谓前沿,不过是因为所属公司see掌握了大部分的娱乐资源而制造出了未卜先知的假象,就比如她作为下一期封面女郎,将会大红大紫,本就是see不惜血本地力捧,又怎么会预料不到?
“戴小姐,你的烟熏化得确实不错,但是配合这次的衣服,不能用烟熏妆,必须上裸妆。”化妆师苦口婆心,戴娇娇就是翘着二郎腿,扬起下巴,娇滴滴地拒绝:“我喜欢烟熏妆。而且我也喜欢她身上的那一套衣服。”
冷意正从一旁的化妆间走出来,黑色的皮裙字母镂空的丝袜很精致。冷意睨了她一眼,所谓冤家路窄,戴娇娇和冷意是公司出了名的对头。
戴娇娇初入行那会儿,以为冷意跟着vivi这样的大金牌必定是红人,哪里知道巴结半天是个三四流的货色,立刻调转方向,逢人还不忘抱怨冷意是如何耽误了她的前途。凭着一身见风使舵的本事,成功晋升一线。
全公司都知道,戴娇娇喜欢抢冷意的东西,比如从前的小助理,后来的休息室,又比如冷意的前男友新锐导演张俊生。
“戴小姐,冷小姐的那套衣服和这一期的主题相称,需要作为封面照。”服装师圆场。“封面照?《潮汛前沿》不是一直走高端吗?什么时候和三流小报一样用些没有名气的人了?”戴娇娇抹金的眼角微挑。
“档次不档次的,还是要看销量。我虽然没什么名气,到底也没有什么难听的名头,不像有些人,圈子里出了名的销售□□。”冷意靠着化妆台,往脸上扑了点粉,让眼眶显得越发黑。